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三合一)(1 / 2)

竇信然從沒有覺得自己不幸。

雖然在常人看來,他的運氣已經非到極點——父母因車禍肇事離去、隻留下一個年老多病的奶奶和一屁股的債。普通人開局就有的先天條件,竇信然比他們多努力十分,也再拿不到了。

從小到大,竇信然每一步都險之又險地踩在社會邊緣。很多時候,可能隻是一念之差,就足以讓他本來就岌岌可危的境地,一路往深泥潭中滑落。

但從來沒人聽到過,竇信然說出什麼怨天尤人的話。

他並不是善良陽光的樂天派,願意用微笑迎接一切境遇的人是沈瀚音;他也不是生而高傲的世家公子——足夠驕傲,因此不屑與黑暗為伍的那個是葉千盈。

竇信然能做的,隻是接受所有加諸於他身上的命運,再做到所有他能做到的努力,僅此而已。

一個方向走不通,那就再換一個方向;一條道路走不得,那就再換一條道路。沒有時間給他哭泣,沒有心情給他埋怨,也無需在負麵情緒反複湧動的時刻自怨自艾。

竇信然如同一柄手術刀一樣,冷酷而精準地剖析自己也剖析彆人。

——他的長處在哪裡,他的短板是什麼,如果做出某個選擇,他可能會遭遇什麼,假使避開這個選擇,他又會遇到什麼……

既然運氣不好是他的固定狀態,那就為此隨時準備;既然生活裡的意外不可避免,那就多做幾套備案。

這麼多年來,竇信然已經習慣了和意外和平共處。

反而是轉到了十五班後的這一年裡,他的生活順暢到不可思議。

突然就得到了企業的特困助學金、奶奶突然可以轉到更好的醫院,用上最起效的新藥,病情也大幅度好轉。而在沒有其他煩心事乾擾後,竇信然竟然也順順當當地考進了集訓隊,獲得了B大的保送名額。

苦後的回甘,就像是雨後的彩虹,幾乎讓人以為這是命運終於垂憐,對他這些年的辛苦生活予以報償。

然而……

原來不是命運在補償他。

命運隻是做了那隻背後的推手,手中持著金線和剪刀的神祇三姐妹在竇信然後背上輕輕一拂,推著他向前一步。

向前一步,竇信然抬起頭來,葉千盈便出現在他的眼前。

不是他生命裡終於出現了雨後的彩虹。

是斯人為他化作彩虹*。

不遠處,玫瑰金色的電梯門已經緩緩合攏,小葉總的身影完全隱沒於鋼鐵之門以後,而竇信然的視野裡,那對似曾相識的淩人鳳眼卻反複地閃動出現。

那對漂亮的眼睛,生在小葉總身上顯得清濯,可當它長在葉千盈的臉上時,傲然之下隱藏的溫柔和回護,卻足以令人心動。

倉庫主管看竇信然愣在原地不動,便去拉他的胳膊肘,玩笑道:“怎麼,小竇,你看人家葉總看傻了?”

竇信然回過神來,笑一笑說:“沒有。”

他看的不是那位小葉總。

他是透過那位小葉總,看到了人家的妹妹。

——原來他喜歡的女孩兒,是翱翔在天空上的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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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時候,葉千盈突然收到了竇信然的消息。

他們幾個經常在三人小群聊天,即使葉千盈現在變得這麼忙,她也會在各種時間碎片的縫隙中回一下群裡的消息。

有些時候是小鈴鐺的新照,有時候是三個人曬出自己今天的午飯。

還有不少時候,是竇信然把他學生的作業打碼上傳,給兩個朋友見識一下現在小孩子的泥石流思維。

即使三個人已經相隔南北,但是在這個隻屬於他們的三人小群裡,大家依舊像是從來未曾分彆過。

竇信然:[小鈴鐺貓貓懶腰]jpg.

竇信然:有時間嗎?

竇信然:我有一個事關前途的決定要做,想要聽聽你的意見。

葉千盈:在!

竇信然:方便的話,可以視頻嗎?

在看到竇信然發來消息的瞬間,葉千盈不假思索地回了個“可以,現在就行。”

在竇信然打來視頻的間隙裡,葉千盈轉過身,提前和自己的室友們說了一聲:“凝凝,夢夢,黎黎,我要接個視頻。”

談詩凝相當善解人意:“好的好的,我們說話都輕聲一點。”

眼看著葉千盈拉上床簾,沒一會兒,簾子裡就傳來她說話的聲音,寢室裡的三個女生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一下眼神。

最為一針見血的諸夢指了一下牆上的表:九點四十五。

葉千盈的作息是很規律的。

一般這個時候,葉千盈都會收拾收拾,上床睡覺,然後借著“入睡”的掩護進入學習空間,開始例行打副本。

她也會和家人視頻聊天,但時間往往是固定的,不會在睡覺前打電話。

已經開學一個多月了,幾個室友也都很習慣葉千盈被劃分成規則時段的作息。

因此,今天看到她竟然主動打亂作息,又難得接了一個陌生的視頻,三個女生都有幾分好奇。

而很快,因為耳機一開始沒能調試好,故而從床帳裡泄露出一絲半縷的男生聲音,三個室友就更好奇了!

……

在被床簾隔出的小空間內,竇信然的身影躍然浮現在手機之上。

他看上去瘦了一些,顯得眼睛更大,輪廓更深,眉眼之間也更為成熟和精明。

然而在輕輕露出一個微笑的時候,那股帶著點狡猾氣質的少年氣就又一次浮上他的麵龐,讓竇信然和葉千盈記憶裡的那個同桌彆無二樣。

“好久不見。”

葉千盈笑了一聲:“才一個月吧。我這裡時間過得特彆快,一點都感覺不到。”

“確實,學校裡的時間過得都快。”竇信然點頭讚同:“我就不一樣了,我天天忙的要死,每天除了必須要做的事情之外,滿腦子都隻剩下想睡覺這個念頭。感覺時間被拉得特彆長——但偏偏還不經用,每天處理幾件事,一下子就過去了。”

這根本就是典型的社畜發言啊。

葉千盈對竇信然發出了慘無人道的嘲笑:“不是說好立誌要當冷酷無情的資本家嗎,怎麼把自己混得像現在這麼慘?”

但想了想,她還是冒著自己可能掉馬的風險問道:

“孤輪那個工作……你是不是辭了?要是沒有那麼缺錢的話,你就先彆做那個二手倒賣,問問孤輪的主管還能不能過去上班?”

這句話說出口後,葉千盈半天都沒有等到竇信然的反應。

她的同桌隻是隔著鏡頭,微笑著,靜默而長久地看著她。不知是不是打光的原因,葉千盈覺得,今天的竇信然,眼裡若有若無地閃動著一種暖融融的光。

過了好一會兒,竇信然才慢慢道:“不用擔心,我還在孤輪工作的。”

“哦……哦?!”葉千盈才鬆了半口氣就反應過來不對:竇信然現在好像還在做倒賣和中介吧,而且他似乎也同時給兩個學生當周末家教。

嘶,時間表排得這麼滿,他是個鐵人也周轉不開啊。

係統幽幽地插了一句嘴:“宿主……您是最沒有資格說這話的人。”

葉千盈毫不猶豫地在自己思維裡把係統按下。

對著竇信然現在的時間安排,葉千盈鮮明地表現出自己的不讚同:“你很缺錢嗎?”

“錢的話,目前不缺。”竇信然翹起唇角,玩笑似地看著她:“另外,我缺你就給嗎?”

“行啊,不過我不白給人送錢,你可以打個借條。”

聽到這個答案,竇信然輕輕地一仰頭。

騙人。

“你不是說,有事關前途的決定要做嗎?”葉千盈輕抬下巴催促了一下,“說說,是什麼?”

她上輩子雖然沒有插手過公司的事,名下的信托基金一直有專人搭理,但好歹也是在家裡耳濡目染多年的。

竇信然的想法隻要不太離譜,葉千盈便能給出兩句公允的建議。

竇信然不賣關子,既然葉千盈問,他就很自然地說了。

“你覺得怎麼樣?”

“跨國買賣?”葉千盈稍稍一愣:“這個……做倒是可以做。隻是我沒想到你會……唔。”

讓葉千盈猶豫的,不是最常見的海關問題,異國客戶或者其他什麼。

她是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親眼見證著,竇信然的命運和上輩子漸漸覆壓上相同的車轍。

上輩子的時候,葉千盈不認識竇信然,竇信然也不認識葉千盈。他們兩個恐怕連彼此的名字也沒聽說過。

隻是因為沈瀚音的緣故,家人連帶著告訴了她一點關於竇信然的消息。

據說,沈瀚音的那位多年舊友,本身就是做跨國倒賣起家。他在G國經營多年,勢力葉大根深,甚至還在G國拿了個爵位。

似乎沈瀚音剛剛出事的時候,他也剛剛回到華國境內不久,正好就給了自己黯然歸來的朋友一記強有力的支撐。

那時的葉千盈,自然對那個未曾謀麵的大老板不感興趣,所有消息都是過耳既忘,聽聽就算。

然而現在,既然她已經認識了竇信然……

葉千盈閉上眼睛,又回憶起了家人當時對於竇信然的描述“跨國倒賣起家”、“G國經營多年”、“才回華國”……短短兩句話內,承載著多麼大的信息量啊!

她不知道上輩子竇信然有沒有考進數學集訓隊,被保送B大。

但很顯然,正常學生在念完大學的時候,應該在二十一歲到二十三歲左右。

就當竇信然是二十一歲,他和沈瀚音一個年紀,沈瀚音回到華國的時候二十五歲,竇信然亦然。

假使他從大學畢業開始就乾這行,那也隻有四年時間。四年,這可談不上“經營多年”。

所以,換而言之……上輩子的竇信然,是不是根本沒能完成他的大學學業?

他是對自己的人生那麼篤定,每一步都穩紮穩打的人。這樣的竇信然,又是在怎樣的條件下,才會放棄自己的學業,毅然前去一個他不熟悉的國度?

他的奶奶和這輩子一樣,得到了良好的保障和照顧了嗎?如果沒有的話,以竇信然的品行,他是怎麼放心前往異國他鄉的呢?

還是說……竇奶奶當時已經不在了呢?

而那一回,他沒有獎學金的幫助、奶奶也沒有孤輪的醫療專用慈善支出,竇信然手裡還會有現在這麼多的積蓄,能夠和今天一樣,遊刃有餘地和自己商量“我想要做跨國買賣生意”嗎?

葉千盈隻需稍微往深裡想想,就能思考到好幾個令人膽戰心驚的可能。

一想到這點,她看著竇信然的眼神裡,就不免帶上少許的餘悸意味。

“這個生意可以做,但是還是要以安全為先,而且儘量走明路——你膽子不要總那麼大。”葉千盈一條一條地叮囑道:

“先注冊一個公司,正規合法化。如果沒看準市場不要著急做,你可以多往來幾次,找準當地靠譜的掮客。啟動資金不夠可以跟我打借條,保鏢的話我也可以給你介紹兩個合適的。賣什麼東西你應該比我看得準,這個我就不給你建議了……唔,對了。”

葉千盈猛然坐直身體:“你那個公司注冊好以後,可以先去見我大哥一麵,算是……拜個山頭?”

屏幕那端的竇信然一直認真而安靜,就像是把葉千盈的每句話都寫進了心裡。哪怕這些東西他早有考慮,而且還比突然得知消息的葉千盈準備得要全麵的多。

隻有在聽到“見大哥”這個建議的時候,他臉上才浮現出一分奇異的神色。

“這個……咳,有點早吧。”

“現在是晚上十點,確實有點早哈。”葉千盈滿頭黑線:“朋友,我又不是讓你現在就去找我哥,你好歹過兩天,準備好了再去啊。”

葉千盈不知道,無論哪天去找,竇信然都會覺得有點早的。

“先不提這個問題。”不知怎麼,竇信然一下子就笑了起來,從他的笑容裡,葉千盈看出一點點的……狡猾?

竇信然問她:“對了,這麼久我都不知道,你一共幾個哥哥?”

“三個。”

“那你怎麼讓我去找你大哥,不去找你二哥或者三哥?”

“我三哥在國外留學呢。二哥……”葉千盈想了想一旦掉馬可能要麵對的棘手局麵,當下就捂著自己隱隱作痛的良心,語氣鏗鏘有力道:“你還是去找我大哥吧,我二哥不重要。”

竇信然突然低下頭去,雙肩大幅度抖動,看起來是在忍住狂笑。

“好的,了解了。我過幾天去……咳,見你大哥。”

“這就對了。”葉千盈欣慰地看了他一眼,隻覺得孺子可教。

她自己的話,能給竇信然的幫助就這麼多。

葉千盈隻能借給竇信然一些啟動資金、找人幫他照顧好醫院裡的奶奶、給出一點她能想到的建議,然後再把他介紹給自己的哥哥。

而換了大哥葉迢那裡,想必能給竇信然很多精準專業、回避利害的建議吧。

“我掛視頻了?”葉千盈提醒了一聲。

“嗯。”竇信然點了點頭,他隔著鏡頭對葉千盈笑。也不知道是遇到什麼喜事,他今天的笑容裡有一種特彆好看的東西,就好像屏幕這端的葉千盈是一大摞粉紅色的軟妹幣。

在視頻掛斷的前一秒,竇信然突然問了葉千盈一個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他說:“葉千盈,你會喜歡梧桐樹嗎?”

“……嗯?”

隻是,還不等葉千盈做出反應,視頻就一下子黑了下去了。

葉千盈看著通訊結束的手機屏幕,神色裡還帶著淡淡的迷茫和怔忪——梧桐樹?

她還挺喜歡的,怎麼了?

怎麼突然問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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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信然去見葉迢那次,兩個人究竟談了什麼,外人已經不得而知。

但後來,隻要和人提起竇信然,葉迢都會意味深長地說上一句“並非池中之物”。

葉迢不但給了竇信然許多指點。

而且,在竇信然即將告辭的時候,葉迢甚至還把自己身邊的一個秘書暫時借給了他。

毫無疑問,他這麼做,一半是看在葉千盈的麵子,一半是看中竇信然的人才。

他甚至還難得地開口挽留竇信然:“你現在年紀還輕,不用急著創業,先進企業裡做過幾年,再乾事也容易,其實不必這麼著急。”

“如果你有意的話,我的公司可以給你留一個職位,平時的上班時間可以靈活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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