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地方台也隻是例行公事地采訪報道,並且在報道裡放出了幾個典型的采訪片段。
深驥被采訪的學生代表是幸語薇,一中的學生代表就是沈瀚音。
在這個視頻裡，沈瀚音的鏡頭被裁剪得很短,隻有一個照麵，一句話。男孩子笑眯眯的,頭發柔軟地打著卷，一副好脾氣的模樣，讓人看著就覺得心情很好。
——即使麵孔尚且帶著幾分青澀之意,可他那副溫暖含笑的動人神態，竟和八年後的相遇無半分差彆。
原來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葉千盈徐徐呼出一口長氣，不知怎麼地就定下了心。她剛剛還有些浮躁的心情，如今又平靜得像是不起波瀾的水麵。
學習係統詢問她：“宿主,這是你的熟人？”
葉千盈一聽就笑了：“我們甚至不認識，不過偶然見了一麵，說過兩三句話罷了。”
視頻裡隻剩幸語薇的大段鏡頭，葉千盈索性把視頻關了，將頁麵下拉,去看評論區的留言：“就連他的名字,我都是後來在新聞裡得知的。”
“您似乎很關注他。”
“或許吧,畢竟他真的是個難得的陌生人。”
對葉千盈來說，沈瀚音就像一個已經失聯多年的舊朋友。
既然當年也隻是點頭之交,關係遠沒有好到同進同出的地步,特意輾轉著找來聯係方式,就未免小題大做。然而在某個瞬間突然想起他時，仍免不了要在網上瀏覽一番和這人有關的消息，看到他近況不錯，便覺得穩妥安心。
見視頻裡的沈瀚音神采飛揚，顯然過得不錯，葉千盈亦感覺心情舒緩。
她大致瀏覽了一番視頻留言，評論區裡儘是些異口同聲的吹捧論辭、轉發裡也半含半露地透露出“高中校花”的消息。
甚至因為幸語薇頭上的一個發飾，群眾便紛紛心有靈犀地點開始叫幸語薇“雪絨花姑娘”，看著那批轉發相差無幾的時間，葉千盈心裡便已經有了底。
在瀏覽過其他營銷號轉發的視頻內容之後，葉千盈就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除了本地台官方賬號的新聞采訪外，其餘的博主在轉發時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樣，不約而同地把給沈瀚音等人截掉了，隻在采訪裡留下了幸語薇的部分。
一提起那些轉發和評論，詹露露和連登都氣呼呼的。
作為葉千盈的朋友，大家紛紛對她表示：盈姐不要理無聊的人，校花明明是你，幸語薇我們都不認的。
麵對這種幾乎帶了幾分孩子氣的話，葉千盈不由得啞然失笑。
她給每個朋友都發了回複：“不用管，她在造勢而已。”
簡單易記的外號、“校花”、“學霸”等標簽的堆砌、相近時間裡突然多出來的轉發……都隻是推手的一部分。
要知道，“名利”這兩個字之所以緊緊相連，就是因為名聲有時候可以直接轉換成利益啊。
至於幸語薇家裡給她炒這個名聲是為了什麼……
葉千盈輕輕歎了口氣：那用處可太多了，隻看他們會不會用、敢不敢用、用不用得轉，以及能炒到什麼程度罷了。
隻要旁人彆想不開硬把她拉進來，這就與葉千盈並無太大關係。
言簡意賅地把所有消息都回複完畢，葉千盈按滅了手機屏幕，決定自己還是要做些正事。
——還有半個月就要開學，進行分文理考試了，她的數學題做完了嗎？
沒做完？沒做完吃什麼瓜，學習！
————————
不過，事情的發展方向往往不能如人所願。
儘管葉千盈始終都沒把幸語薇的這番炒作放在心裡，但她依舊以另一種方式，被和“幸語薇”這個名字捆綁在一起。
網絡上倒沒有出現過葉千盈的真名，大家對她的稱呼通常是“深驥前校花”。
葉千盈：“……”
彆說“前校花”，就是“校花”這種頭銜她都不想掛。
要真是十五六歲的她，對這個頭銜可能還有點爭勝之心。但現在品品這個頭銜……該怎麼說呢，這也太過時了吧？
葉千盈和學習係統談到這件事時，真情實感地對係統說：“太土了，簡直比‘宿主’這個稱呼還土。”
學習係統：“……宿主辱係統警告。”
總而言之，不知道是因為不怕死，還是因為不了解葉千盈的出身，有關幸語薇的炒作竟然真和葉千盈打了不少擦邊球。
畢竟，在意圖讚美一個人時，拿出另一個人來和她做對比，以此襯托出此人的優秀大方，實在是最常見、也最容易操作的炒作手法。
既然是葉千盈是“前校花”，幸語薇是“現校花”，那幸語薇一定就有許多能夠超過葉千盈的地方了。
比如說她的學習成績比葉千盈優秀出眾，她的性格比葉千盈溫婉懂事，她的態度比葉千盈落落大方，她的風評也比葉千盈好得多。
另外，那些文章的最後，還都沒忘了用隱晦的筆法誇讚幸語薇一番，說她母親出身書香世家，家裡父親從商，因此家境極為殷實——啊，蒼天真是太偏心了，這麼多的優點怎麼能全部集中在一位少女身上呢？
葉千盈：“……”
太搞笑了，她嘴裡要是含一口水，這會兒準已經噴出去了。
葉千盈在國內念書的時候，從未鼓吹過自己的出身——畢竟想想就知道，誰會把“我爸是xx”這種話貼條按在腦門上啊。
就連她家是校董這件事，也隻有一部分的行政人員和老師知道。
班裡同學也是一樣的，大家對彼此的家庭條件都互相有點數，但絕不會刨根問底地去追問對方家裡究竟是乾什麼的。
畢竟該認識的早就會認識了，該知道的也早就能知道了，剩下絕大部分的人，都沒有那麼愛炫。
像是幸語薇，因為她和葉千盈沒有什麼圈子上的交集，葉千盈本身也不愛顯擺，所以她對葉千盈的家境就不了解。
她要是稍微多知曉葉千盈一點，想必不會授意旁人寫出這麼羞恥的通稿了。
讀完那篇鼓吹幸語薇的文章，葉千盈笑了差不多半分鐘。
過一會兒她緩過氣來，笑也笑完了，便關掉網頁，繼續埋頭刷她的數學題去了。
對於這篇措辭離譜的拿錢稿件，葉千盈根本就沒往心裡去。
畢竟，她家人太多次出現在這種公眾號標題上了。
經常有某個商業新星閃亮登場，被媒體譽為“小葉迢”，或者是某個創業者口出狂言，宣稱自己就是“葉皎第二”。
父母和大哥二哥常年躺槍，沒有一天不被拎出來做參照物。等以後三哥火了，也一樣是這個待遇。
這些倒貼上來的文字根本不用管。
葉千盈相當熟悉這種套路。
有時候，某些文章裡還會故意把葉家人貶低得很過分，就是希望能激起哥哥們的反應，得到她家裡的回複，以此來博人眼球、吸引流量。
——癩皮蛤.蟆追著身後討了八百裡地的飯，葉千盈但凡回頭多給他們半個眼神，那都算她輸。
果不其然，有關幸語薇的炒作進程飛速前進，很快就放棄了她這個“普通的前校花女高中生”，改拉一個最近很紅的女團成員下水做陪襯。
甚至還有了“某星探上門三顧茅廬挖角，雪絨花女孩自陳隻想好好學習”的稿件。
……
這股熱度一直蔓延到深驥開學，也依舊沒有消退。
一時之間，幸語薇成為整個高中裡最紅火的人物。畢竟新聞裡的人不是天天都能看見的，身邊的人突然炙手可熱，當然會讓同學們感到新奇。
相對的，作為對比的“前校花”葉千盈，自然連帶著接受了不少目光。
特彆是她戴著麵紗，坐著輪椅的樣子本來就夠吸睛。
那篇對比葉千盈和幸語薇的稿件，大概有不少人都曾經看過。
所以，當開學典禮結束後，葉千盈操作輪椅滑過走廊，便聽見有人對著自己的背影，故意地大聲提起了幸語薇的名字。
她沒有回頭，那人竟然還追上來，一把扣住了葉千盈的輪椅。
葉千盈眉頭微皺，轉過臉來沉聲問道：“你乾什麼？”
那個女生胸前帶著十六班的班牌，上麵刻著高闌兒三個字。她表情激憤，氣勢洶洶：“昨天是不是你給語薇發了騷擾郵件？”
騷擾郵件？
葉千盈目光掃過走廊，隻見不少同學都露出了了然的神色，轉過頭去小聲和身邊的同學私語八卦。
看來有不少人都聽說過這件事。
聽到外麵的衝突聲，不少同學都露頭來觀察事態。
葉千盈環顧一圈，目光劃過諸多的吃瓜群眾，最終把視線定在了十六班門口。
她不理高闌兒的挑釁，指名道姓地點出了一個名字：“幸語薇，你有事可以當麵和我說。”
幸語薇披著頭發，臉色蒼白地靠在另一個女生身上。她雙眼微紅，任另一個女生不斷輕拍她的肩膀安慰，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
“你扯什麼語薇，不是你乾的好事嗎！”高闌兒回頭望了幸語薇一眼，像是從對方的神色裡讀出了什麼令人憤怒的意義，當即重重一甩手，胳膊差點打在葉千盈的臉上。
“就因為齊少喜歡語薇，看不上你，你就給語薇發威脅郵件，逼她和齊少分手——還往女更衣室櫃子裡塞刀片，你以為你是恐.怖分子嗎？！”
在聽到這個駭人的疑問後，走廊裡幾乎全場嘩然。
連各個班級裡原本靜坐自習的同學也都炸了，紛紛呼朋引伴，把要好的朋友叫到窗戶邊上共同看戲。
一時之間，每個班的窗戶玻璃上都擠著一張張窗花似的臉。
高闌兒胸口重重地起伏幾下，又緊接著拋出另一個更加驚爆的消息：“哦，我知道了，因為你毀容了，你所以也想毀了語薇的臉，是不是？”
恰逢此刻，原本圍成一圈的同學們突然如分海一般地齊刷刷地讓開。齊轅汶大步流星地跨過人群，他步履匆匆，顯然是聞訊而來。
也正是在這時候，高闌兒氣急，一把抓上了葉千盈的麵紗：“行，正好現在齊少在這，你讓齊少評評理——”
葉千盈偏頭躲避，卻仍被高闌兒掀起了麵紗一角。原本整齊的係帶在暴力撕拽下變得鬆散，她腦後的麵紗扣也崩開了一顆，輕薄的紗巾高高飄起，頓時露出了葉千盈的大半張麵容。
失去了那層黑色紗巾的遮擋，葉千盈眼前視野驟然一亮。與此同時，她的腦中突然響起了一聲播報。
——“滿足特定條件，【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已觸發。”
隔天，醫生給葉千盈摘了臉上的紗布。
他都做好了準備，心想眼前的女孩看到鏡子中的自己後，多半會嚎啕大哭上一場。
誰知，情況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葉千盈照了一下，隨手把鏡子放到一邊，輕描淡寫地說：“看起來恢複得不錯，回家吧。”
醫生不由得多看了葉千盈一眼。
作為大夫，他給近千個外傷患者看過病，早已看慣了世間的悲歡離合。
但當他的目光停留在葉千盈神光攝人的鳳眼上時，醫生心中仍然升起了一種難言的遺憾——命運何以毀去這樣一張臉啊。要是這女孩能無災無難地長大，她該多麼的高雅漂亮。
葉千盈對於醫生的訝然和惋惜一無所覺，護工給她遞來不沾皮膚的透氣麵紗，葉千盈就順手帶上。
旁人或許會為她的處變不驚感到驚奇。
但對於葉千盈來說，她早就看慣了自己的臉，也知道那張臉經過再多的治療，依舊無法恢複如初。
不過沒關係，她現在有係統了。
既然已經有了解決辦法，那便隻要竭力去達成完成目標的條件就好，途中再不必做無謂的傷心。
……
葉千盈掐表做完一張卷子，交給家教老師批改。她撐著下巴，望著紅色的水筆在紙上畫下的對號出神。
就在係統以為她在發呆的時候，突然聽到宿主問了一個問題。
“如果我沒感覺錯的話，係統你是不是有點偏科？”
學習係統不意葉千盈有此一問，愣了一下：“抱歉，宿主您是指？”
“雖然你號稱‘學習係統’，但是在科目上還是有選擇偏好的吧，你更偏向於理科，是不是？”
係統沒有立刻回答，不知道是表示默認，還是訝異於葉千盈的敏銳。
葉千盈了然地點了點頭：“其實從第一次測驗開始，語數外的難度就已經不同了吧。這幾天來，我對比了你給我發布的日常任務，感覺你很在乎我的物理和化學水平——順便一提，我上輩子其實學文科。”
她問出那個自己最關心的問題：“如果下班學期分文理的時候，我依舊選擇文科，你還會繼續給我發布任務，讓我恢複健康嗎？”
“係統會的。”學習係統回答她，聲音不知為何聽起來有些喪氣。
“但是，如果那樣的話，係統將鎖定宿主的積分欄。在宿主恢複健康以後，學習係統將會自動休眠關機，等待綁定下一任宿主，不再對您發布任務。”
葉千盈的臉被麵紗遮著，看不清表情，隻有語氣中透出一絲驚訝。
“語文和數學都是學科，都各自代表著一種值得探索的領域，本身應該沒有高低上下的分彆。你們係統界還有學科歧視鏈的？不至於吧。”
“文字撼動人心，數學則改變現實。您以人類的道德和思想進行評判，兩者自然沒有高下之分。”學習係統平靜地說道：“但您要知道，在宇宙間運行的自然法則中，唯有數學是萬物的根基。在科學的殿堂裡，也隻有數學是被加冕的王。”
“宿主，您願意走上一條探索自然規則、追求生命極限、揭示規律和真理的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