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歸墟仙門這樣的修真大派, 所管轄的人間界地域遼闊,偶爾有妖魔出沒傷人, 派遣弟子們下山除妖衛道也是常事, 不過,墨野卻是第一次出門。
“師尊, 我們這就去罷。”同林小酒單獨出門, 又是去沒見過的人間界,墨野忍不住躍躍欲試。
林小酒從上到下掃了自家小豹子一遍, 維持住了作為師尊該有的老練,“先換一身打扮, 我們出門辦事, 先不要暴露身份,免得打草驚蛇。”
她一揮手,兩人身上的標誌性的歸墟派校服刹那間改變了顏色款式,成了凡人間流行的樣式。
尤其是墨野,原本的琥珀色瞳孔,也在障眼法的掩蓋下, 變成幽深的黑色,如古井幽潭波瀾不驚,卻在看向林小酒的時候, 綻放出粼粼神采, 發絲用上好白玉冠束起,鼻若懸膽,唇如朱丹, 端的俊美無儔,活脫脫一位養尊處優的富家公子。
林小酒的眼神忍不住愈發慈愛,墨野被她看得發毛,有些忐忑地問:“師尊,好看嗎?”
林小酒誇起自家孩子不遺餘力:“好看,墨野是師尊見過最俊俏的後生。”
墨野臉上泛起些紅暈,靦腆地抿了抿嘴唇,這副羞澀少年的乖巧模樣,與恨不得掀翻落日峰的“小魔頭”大相徑庭,找不出一絲共同點。
不知內情的人,怕真以為他是位不大出門的矜貴小少爺。
比如站在街口賣糖人兒的小販,見到墨野看向自己的目光,立即大聲吆喝起來,不遺餘力地推銷:“公子好眼光,我糖人張的手藝,整個毗仙鎮誰不知道?隻要三文錢,買一個罷!”
集市裡熱鬨非凡,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說起來,這是墨野第一次下山,看哪裡都覺得新奇,可忽然被小販叫住,倒有些不知所措。
林小酒卻忽然想起自家.寶貝奶豹長到這麼大,連糖都沒吃過幾塊,哪裡會認得糖人?忍不住又是一陣心疼,先他一步掏出錢袋,數出六個銅錢,乾脆道:“要兩個。”
其實三文錢一個糖人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價格不便宜,小販也是見到他們衣著華麗光鮮,才拚命推銷,沒想到一開張就是兩個。
他喜滋滋地收了錢,“要什麼樣的糖人?不如畫一個少爺,一個少奶奶如何?”
“什麼少——”林小酒話未說完,就被墨野搶了先,“好!就要兩個,一個畫我娘子,一個畫一隻豹子,老板你多放糖。”
什麼娘子?林小酒瞪這熊孩子,眼見就要拎著他的耳朵問一問是不是又皮癢了?
就見墨野很配合地捂住自己耳朵,又微微俯身——墨野的身高已經超過了林小酒——對她小聲咬耳朵:“師尊,是你說的,我們不能暴露身份。”
麵對墨野那張天真無邪的臉,林小酒隻覺自己若真責怪出去,倒顯得她為老不尊,隻能默默將賬記在那小販身上。
一個做生意的商販,眼神兒也忒差,他是怎麼將自己和小孩子看成一對兒的?
林小酒先入為主地忽略了身邊的“小孩子”已經比自己高了足足一頭的事實,而她因著資質上佳,修為深厚,這具身體十幾歲就已經築基,如今成了金丹真人,麵容也一直停留在少女模樣。
今天她一身水紅色織錦羅裙,烏黑秀發綰成桃花髻,幾縷劉海隨意垂在額前,更顯得慵懶嬌俏,當真與身邊的高大少年般配極了,若單看麵相,沒準還要比墨野小上一兩歲。
趁著小販做糖人的功夫,林小酒漫不經心地問了些當地的新鮮事,自然地將話題引到最近接二連三的失蹤人口身上。
“少奶奶,您聽我一句勸。”小販一邊攪拌糖稀,一邊真心實意道:“你們遠道而來走親戚,可能還不知道,這裡最近不太平。”
他壓低聲音:“聽說有妖魔作祟,最愛想您相公這樣年輕俊俏的男子,還是小心些。”
林小酒若有所思地點頭。
小販手藝果然不錯,一會兒功夫,便畫出兩個栩栩如生的糖人兒,墨野手快,拿起林小酒的“糖畫像”,雞賊地先舔一口,生怕她來搶似的,才將自己那個遞給她,“師尊,這個給你。”
林小酒卻壓根沒理會墨野的小動作,注意力還放在小販身上。
她聲音發顫,似是受到驚嚇,“大叔莫要嚇唬我這婦道人家,世上才沒有什麼妖魔鬼怪,就算你說得是真的,你怎麼知道不是人為呢?我看你這大叔,就是在拿我們這些外鄉人尋開心罷了!”
小販果然中了激將法,拍著胸脯保證絕無虛言,他神神秘秘道:“那些後生出事的時候,都是和娘子在一張床.上,若是劫財不成滅口,活生生的人消失了,他們的娘子怎麼一點也覺察不出來?”
林小酒若有所思:“都是跟娘子在一張床.上?”
難道這也是吸引蛇妖的必要條件?
“那當然,”小販信誓旦旦,“我勸你們入夜之後不要出門,小心被那妖怪盯上!”
林小酒告彆了小販,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手裡的糖人竟是隻活靈活現的豹子,而墨野舔糖人舔得津津有味。
“……”
看著與自己彆無二致的糖人,以及墨野那滿足的神情,林小酒覺得用糖做“自畫像”的行為其實是有些一言難儘的,心情複雜地將糖稀做的小豹子塞給墨野,“不夠這裡還有。”
這一天,林小酒帶著墨野好好在城中逛了一圈,直到黃昏時分,才進了一家客棧。
店小二都是人精,見林小酒和墨野二人一個氣度不凡一個儀容韶秀,說不出的清絕脫俗,便知道來了大生意,立即堆著笑臉迎客。
“二位打尖還是住店?”
“先上一桌好菜,再訂一間最好的客房。”林小酒豪氣地拿出一錠銀子,“再向你打聽點事。”
店小二看見銀子,立即表示自己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林小酒將之前在鎮上問過的問題,又向店小二確認了一遍,得到的答案與白天相差無幾。
晚飯相當豐盛,全是店裡的招牌菜,雖不如銜月峰上的食物靈氣充盈,可勝在味道鮮美可口。
用過晚飯,林小酒便拉墨野出來散步消食,店小二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在入夜前回來,林小酒也笑著應允。
說是散步,林小酒隻是抱臂帶著墨野轉圈,夜晚的毗仙鎮,與白天的熱鬨大相徑庭,仿佛一下子成了空城,街道上寂靜得隻能聽到陣陣蟬鳴,八月的晚風,竟已吹出絲絲涼意。
“回去吧,”林小酒道,“差不多了。”
墨野聽話地乖乖折返,他們隻要了一個房間,天字號的大房間內雕花木床足夠兩人寬鬆躺下,兩人都知道今晚是個不眠之夜,並肩和衣躺在床.上,卻沒人說話。
前半夜安靜極了,墨野感覺到身邊人的呼吸綿長起來,忍不住偷偷睜開眼睛,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看清林小酒黑如鴉羽的睫毛,白如骨瓷的肌膚。
而紅.潤小巧的嘴唇,看起來柔軟甘甜,令墨野一下子便響起了白天吃的那個糖人。
不知道師尊嘗起來是否也是那般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