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酒:“封三爺, 千萬不要這麼客氣,時間不多, 正事要緊。”
空蕩蕩的客房內,一老一少不知說了些什麼, 等林小酒離開的時候,臉色有些蒼白,身後的老者對著她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您對我們封家的大恩大德,老頭子下輩子結草銜環, 一定會報答你。”
林小酒沒有停留,快步離開,兩人抵達京市後的當晚, 封寄海沒有用那具“陸海”的身體, 而是入了她的夢,像是要將所有的離愁發泄.出去, 折騰了一整夜的林小酒,第二天天光大量時, 仍在熟睡。
封寄海重新附在“陸海”身上, 這是封三垣親自為他找的身體,不知和身體原本的主人達成了什麼協議, 征用了他的身份,證件一應俱全, 封寄海在林小酒額頭落下一吻,輕輕扯下那個自己勒令她永遠不許摘下去的古玉。
那古玉還帶著她的體溫,握在掌心暖暖的, 封寄海輕聲道:“不辭而彆,回來再跟你賠罪……”
“如果我不能回來,就忘了我。”
封寄海大步離開之後,一直處於熟睡中的林小酒,忽然睜開眼睛。
最近風水界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乃至於全國各地飛往c市的航班爆滿,淡季的票價也跟著水漲船高,林小酒覺得自己可能有一點暈機,喝著橙汁,聽著八卦,也昏昏欲睡。
“聽說了嗎?封家家主,就是二十年前那位封寄海,他沒入輪回,保留了神誌,找沈家報仇去了!”
“聽說聽說了,道友您是哪門哪派的?茅山?哦哦,幸會幸會,我正一的,沈家太不是東西了,道貌岸然的,沒想到背地裡這麼下作。”“可不是,不過這種世紀大戰,去看看也是咱們的運氣了。”
“不止沈家,據說席家也摻和進去了,他再厲害,也隻是個孤魂野鬼,封家現在示弱,幾乎等同於單槍匹馬,我看最後還不知道鹿死誰手呢。”“是啊,沈家的沈化煞和席家大小姐席廉貞不全都拜入了周派門下嗎,周無偏雖然被他師兄‘逐出師門’,但也不會放著自己的徒弟和小輩不管。”“這個還真沒有,聽說周無偏知道真.相之後,已經離開沈家了。”“嘖,真沒想到啊,分得清大是大非,那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了。”
“哎,這位小妹妹,你沒事?”
林小酒頭暈得很,聞言撐開眼皮,坐直身體,“唔,沒事,可能有點暈機。”
越是接近目的地,她便頭暈得越厲害,林小酒晃晃腦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封三垣說過了,這陣法,需要她這位“陣眼”離得很近才行,若是寸步不離地跟在封寄海身邊,才對他有最大的助益。
雖然按著封三垣的說法,如果自己不助她一臂之力,那封寄海就死定了,但林小酒還是存著一絲僥幸,遠遠地看上一眼,如果他沒有危險,那她便撿回一條命,繼續抱緊這條金大.腿,橫行風水界,豈不快哉?
可下了飛機,林小酒便知道希望渺茫了,整個c城黑霧彌漫,大街上看不到人,詢問了地勤,林小酒才知道,原來官方給出的說法是“霧霾嚴重,空氣可能存在有毒物質,中小學暫時停課,所有市民遠離‘汙染源’。”
所謂的“汙染源”,果然是沈宅,好在沈家獨門獨戶,並沒有擠在居民區裡,可也被武裝人員圍得水泄不通,顯然是‘風水界相關組織’和上頭打好了招呼,采取了應急措施。
林小酒隨著打著“勸和”旗號的大師們,混進了沈家內部,沈家大院與外界仿佛兩個世界,林小酒有種自己進入了異次元的錯覺,黃符與法器齊飛,羅盤共符咒一色,她已經很久沒見過封寄海如今的模樣了。
青麵獠牙,雙目赤紅,凶狠怨毒,雙手沾滿鮮血,隨手就是一條人命,以一敵百,橫屍滿院,記憶裡全是他溫柔寵溺的樣子,林小酒幾乎忘記了他是凶名在外的厲鬼。
可‘厲鬼’也有力竭的時候,觀察了一會兒,林小酒就發現,沈家人在使用車輪戰術,試圖耗儘他的元神,再趁機將他打得魂飛魄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封寄海雖然眼見著戰鬥力強悍,可已經是強弩之末。
便有混進來觀戰的風水師道:“沈家這一招真陰損,以多欺少玩得這麼明目張膽。”“你們有沒有覺得,沈家似乎不對勁兒,他們不是名門正派嗎,怎麼陰氣這樣重?”“好像還是專門克製封寄海的。”
“哎呦!封寄海魂體不穩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持續了幾天的“複仇”,即將以失敗告終時,一個纖細瘦弱的女孩子衝了上去,她明明什麼都沒做,封寄海卻有如神助,忽然扭轉乾坤,撕爛了一個試圖請陰兵助陣的沈家人的招魂幡。
“丫頭?”封寄海赤紅的雙目漸漸斂去暴戾,不可置信道,“你怎麼來了?”
林小酒張開嘴,回答的話沒說出口,先嘔出一口血,封寄海當即飄到林小酒麵前,同時揮退了試圖偷襲的沈夫人,沈夫人捂著胸口踉蹌幾步,被兒子沈化煞接住,沈化煞卻呆愣愣地看向林小酒。
“丫頭!”
“大佬。”林小酒扯了扯唇角,“你騙我,怎麼睜開眼睛,你就不見了?”
封寄海:“對不起,你先回去,我稍後找你。”
林小酒搖搖頭:“你又騙我。”
封寄海眉頭皺得死死的,幾乎做好了將她扔出沈家的準備,就聽林小酒道:“你想要我走也不難,可是這裡這麼凶險……你再親我一次,我就走。”
少女艱難地撐起身子,不容拒絕地吻上了封寄海的唇,魂體依舊冰涼順滑,如上好的絲綢。
可封寄海卻一把將人推開,慌亂不已,林小酒的唇色發白,整個人瑟瑟發抖,唇角卻帶著笑,封寄海什麼都明白了,為什麼那丫頭不在身邊,他的甚至依舊是清明的,她靠近自己,自己的力量便大幅提升,封寄海撕開林小酒的衣服,果然見到手臂處還綁著紗布,是……四象煉魂陣。
封寄海吼:“封三垣!”
封三爺顫顫巍巍地滾過來,封寄海的目光仿佛要殺人,說出來的話也森寒刺骨,將林小酒丟給他的動作卻小心溫柔,“封三垣,帶著她離開。”
封三垣:“可是……族長……”
“離開!”封寄海吼道。
即便封三垣想拖延,可沈家人卻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封寄海很快又卷入了戰局,林小酒實在是虛弱,隻能任由封三垣拖走,沈家不但周圍布了法陣,占地麵積也驚人。
封三垣還沒扶著人走出法陣範圍,就被人追上偷襲,來人竟是席廉貞。
“林師妹,我們又見麵了。”席廉貞踢了一腳倒在地上的封三垣,“一彆數月,你居然墮落到這種地步,需要這樣不中用的老頭子保護。”
她大笑起來,蹲下.身看著林小酒,“還記得你當初是怎麼威脅我的嗎?難怪你一夜之間就成了‘天才’,原來那厲鬼做了交易,沒想到,他對你還挺有情有義的呢。”
席廉貞用銅錢劍的劍尖滑過林小酒的臉,刺痛尖銳地叫囂起來,“就是因為這個漂亮臉蛋嗎?連那‘臟東西’都舍不得你,你到底勾引了多少男人?你放心,我先不殺你,我還想要沈師兄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小師妹,如果花了臉,還會那麼迷戀嗎?”
“你怎麼這麼歹毒!”說這話的不是林小酒,卻是不知什麼時候追過來的沈化煞,席廉貞當即變了臉色,若論實力,席廉貞能碾壓封三垣,卻遠遠不是沈化煞的對手。
沈化煞幾下就製服了席廉貞,席廉貞掙脫不開他的桎梏,又見林小酒已經跌跌撞撞地跑遠,氣得發抖,尖聲質問;“沈化煞!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是不是還對她餘情未了?”
“你不要胡說八道,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齷齪。”
席廉貞從小就和沈化煞相識,印象中這位師兄雖然不苟言笑,卻是溫和有禮的,還是第一次對自己說這麼重的話,當即又羞又窘,口不擇言:“沈化煞,我最討厭你這幅清高樣子,我齷齪,難道你們沈家就乾淨嗎?”
沈化煞瞪著席廉貞,席廉貞大笑出聲,“當初迫害封家的事情,你們沈家可是一直在打頭陣。”
“那隻是當初我父母被蒙蔽……”
“蒙蔽?”席廉貞快意道,“原來伯父伯母是這麼跟你解釋的呀,我可是聽說,前一陣子你一個人背著家裡,偷偷跑去嶺下村那個‘聚陰陣’裡超度亡魂?哈哈哈真是有趣,原本就是你們沈家做的孽,為什麼一個好好的女大學生會被拐進山裡,自殺也能那麼巧挑對時間,變成最凶的那種厲鬼,你彆告訴我一點都沒有察覺——”
“夠了!”沈化煞臉色難看,聯想起最近家中的態度,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隻是遲遲不肯相信罷了,沈化煞有種自己被當街撕掉遮羞布的羞恥感,偏偏又沒辦法反駁,因為那的的確確是沈家做下的醃臢事。
而另一邊,林小酒跌跌撞撞地沿著小路往某個方向跑去,路上滿耳都是“沈老爺子果然手段非凡”,“那惡鬼快被製服了!”她跑得愈發急切,自己隻不過白做了一次任務,可如果來不及的話,封寄海就……魂飛魄散。
不過幾百米的距離,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林小酒咬破手指,默念口訣,封三垣布的四象煉魂陣輕易被主人喚醒,林小酒最後向封、沈酣戰的方向望了一眼,踏了進去。
封寄海同沈家家主的一站,多年後依然被風水界津津樂道,不僅僅因為前期精彩,更是由於最後的反轉,原本已經被車輪戰耗儘精力的封寄海,忽然絕地反擊,一招致勝,之後更是勢如破竹。
他一口氣將沈家當年參與屠戮封家的人,儘數取了性命還不算,甚至將他們打得魂飛魄散不入輪回,隻是,那見人殺人遇佛殺佛的“惡鬼”,迅速解決了戰鬥之後,眾人才發現他臉上全是淚痕。
有人說那是終於報仇雪恨之後的男兒淚,也有人說那隻是由於力竭而留下的汗水,更有人說鬼哪會流淚流汗,全是謠傳,不過有一件事大家倒是統一了意見,那“惡鬼”最後徘徊在沈家的庭院裡,守著一具少女的屍體,許久沒有離開。
“為什麼你的魂魄也不見了?”他嘴裡反反複複念叨著,狀若癲狂,沈家人自然不敢靠近。
隻有從昏迷中醒過來的封三垣哆哆嗦嗦地勸他千萬不要想不開自廢靈體,封寄海用沒什麼焦距的眼睛看了一眼封三垣,沒罵人也沒有發脾氣,甚至扯了扯唇角,很乖地保證,“我知道,不然傻丫頭不是白白犧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