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一夜之間輸光五十畝地”,一邊說一邊伸出五個手指頭,晃了又晃。“誰不說,要是再晚幾年解放,他爹能給他輸成個血貧農(雇農)。”
陸友強看他越說越不像話,趕緊攆他:“胡說什麼,吃飽了嗎,吃飽出去吧。”
陸友盛覺得反正該說的都說了,沒必要在這裡觸他哥黴頭。抓了個窩頭,就得意洋洋的出去了。心說:你陸友富算什麼玩意兒,還想當我的四隊的副隊長。老子給你弄雙小鞋穿穿,讓你一輩子彆想翻身。我可是根正苗紅的三代貧農,是你個賭博輸成貧農的小崽子能比的嗎?
出去以後,示意他老娘在門口聽著點牆根。然後就放心的到村裡去找人侃大山去了。
村長老娘儘忠職守的進去貼在門口幫小兒子聽牆根去了。
陸友盛出去以後,陸友強說:“你們彆聽他胡說八道,不是他說的那麼回事兒。陸友財他爹不咋地,但他兩個大伯確實是好人。他們兄弟也不跟他爹一樣。”
在陸友強和陸友盛兩人之間,當然大家更相信陸友強的話。不看彆的,就看他剛才做的那事,陸友盛就不是個穩妥的人。
陸友強就感慨道:“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啊。”明裡是在感慨陸友富有個那麼不成器的爹,何嘗不是在感慨自己命運不濟,有個那樣拖後腿的弟弟。
“剛才大家應該也看到了,陸家老宅大門口有個大石台,那個石台以前就是他們家祖輩舍粥的地方,隻要逢上歉收的年月,他們家就會架上一口大鍋熬粥往外舍。”可能想起那些艱苦年月,陸友強聲音低沉。
其他人也不好受。另外,積善之家後輩出了個不成器的,確實讓人無奈。
陸友強又道:“也不光是這些,那些年四處抓壯丁,西何那邊被抓走多少人?不說彆人,今天你們喝水那家的何小東,他以前就被抓走過,後來逃回來了。
還有那個五保戶何冬至,他兒子被抓走了,到現在也沒個音訊。我們這邊陸姓的人家,要不是陸家老宅給出錢出糧把人贖回來,當時被抓走的人也不少。”說到最後,陸有強的聲音就有些哽咽,眼淚似乎要落下來。
當初他弟弟陸友盛就被抓走了。他沒被抓是因為孩子娘機靈,給他裝扮成女人。頭上圍上頭巾,身上穿上長圍裙,臉上抹上鍋灰。坐在案板(做飯的桌子)前裝作擀麵條,把一雙大腳藏在案板下,方才躲過一劫。
好容易躲過一劫,他娘又提出要求讓他去把他弟弟換回來。
不是陸家老宅,他現在可能也跟老冬至的兒子一樣,死在外麵了。
陸友強前麵的話,這些人或許感觸沒有特彆深。但是後麵的話,這些人感同身受。
他們中大多數是生活所迫走上革命道路,更有些身負國難家仇。陸友強的話難免讓他們聯想到自身。想起戰亂中失去的親人,想起沒有看到新中國成立的戰友。
在那種風雨飄搖的處境中不忘拉一把同族,是非常讓人敬佩的品質。
就有人感慨:“苟富貴,勿相忘。”
村長老娘正好趕到,聽到這句。底下的話也顧不上聽了,匆匆趕去給小兒子報訊:“盛啊,那些人在屋裡罵陸友富陸友貴兄弟呢,罵他們是狗。”
好嘛,還真是苟——(陸友)富、(陸友)貴。老太婆胡謅的本領真行。
陸友盛聽了他老娘傳的話,得意的一笑:“跟老子鬥,整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