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暮微宮十二時辰之午時末...)(2 / 2)

甲乙丙丁在後麵嬉笑起來:

“正是,不會缺胳膊斷腿,也就是吃兩頓狗屎罷了!”

“哈哈哈哈,狗屎大補啊,沒準姓常的傷就好了呢!”

“高見啊,你們會不會說話,是師姐大發慈悲要教教這小子青闕宗的規矩呢……”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蔡昭丹田運轉三周天,強行微笑:“師姐息怒。我姑姑說過,行走江湖最要緊的就是道理二字,有些事很氣人,可它有道理,你壓著火氣也得忍啊。”

“常師兄惹惱師姐固然可恨,可他畢竟是常家僅存的骨血了,師姐若真壓著他去吃狗屎,常大俠在天之靈該如何瞑目呢,何況常師兄現在傷病在身,勝之不武嘛。師姐不妨等一等,等常師兄痊愈了,到時候師姐要何時何處拉場子小妹決計不會多出一聲。”

戚淩波麵上浮起幾絲尷尬,心想你說的倒容易,真等常寧複原,若武藝低微也就罷了,萬一武藝高超她哪輩子能找回這口氣。

“再說了,文有文場,武有武場,常寧畢竟不曾加一指在師姐身上,師姐若真氣的狠了,不如也罵回去。師姐這邊人多勢眾,拉開架勢狠狠臭罵常寧一通,豈不什麼氣都出了?師姐若想不出措辭,可以去山下找幾位說書先生來幫陣,包管罵一個時辰都不帶重樣的。”蔡昭十分熱忱的出謀劃策。

“罵,罵什麼?”戚淩波茫然。

常寧悠悠的補充:“醜八怪,喪門星,克死全家的天煞孤星,落荒而逃的喪家之犬,躲在青闕宗吃乾飯的無能廢物……多了去了。”

戚淩波大罵:“你的臉皮這麼厚,說什麼也不會往心裡去,我何必費這個力!”所謂罵人傷人,得罵人的話能往心裡去,像常寧這麼渾不放在心上的,罵了也白罵。

蔡昭餓了半天還沒吃上飯,也有點不耐煩了:“好話說儘,若師姐還是聽不進去,那還有彆的法子。”

說完這話,隻見她輕輕一躍,從一旁的桃花樹上拂下幾片花葉捏在掌中,隨即身形向前一閃,如影子般左右一兜,迅疾如電般閃身來到戚淩波五人跟前,隨後是‘啪啪啪啪啪’五聲之後,蔡昭旋即躍回原先的位置,掏出手絹靜靜擦手。

戚淩波等人低頭一看,隻見他們五個或胸口或肩頭各印了數片花葉。

蔡昭冷冷道:“你們加起來也打不過我,我已經答應了戚伯父要看好常師兄,師姐若不高興,就去找雙親和師兄們告狀吧。”——遇上潑皮無賴存心找,店家也不必客氣了。

說完,蔡昭就扯著常寧回到席麵上,身後傳來戚淩波等人的叫罵聲她也懶得聽了。

揪著常寧的袍袖回到偏角的座位上,蔡晗小朋友已經吭哧吭哧的在剿滅第四個雞腿了,蔡昭瞪眼罵道:“少吃些肉,看看你身上肥的,都能宰來賣了!”

蔡小晗憂鬱道:“阿姐體諒體諒我罷,老祖忌辰之後,我就要跟著舅父去探望外祖母了,這次少說要住幾個月。外祖母家不但要念偶彌陀否,還要吃素呢。”

蔡昭抿抿嘴:“你少廢話,外祖母病重,你好好哄哄老人家,彆惹她生氣!”

蔡小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阿姐好狠的心啊,這回你若不是要拜師父,定是也要去外婆家的,到時候阿姐能挑剔的就不是餛飩餡是前腿肉還是後腿肉了,而是炒白菘煮白菘還是醃白菘了!還說要我哄哄外祖母,若阿姐與我剃度出家外祖母才最高興,阿姐肯麼?”

常寧忍不住輕笑,蔡昭回瞪他一眼,再衝幼弟道:“少廢話,吃你的雞腿……這是最後一個了啊!”

訓完蔡晗,蔡昭扯著常寧坐下,大馬金刀的正對他,目光炯炯。

“長話短說,我與你約法三章。第一,不許說我姑姑的壞話!第二,不許說我父母的壞話!第三,不許說我敬重的長輩的壞話……小晗你若還想接著吃肉就不許插嘴!”

蔡小晗本想指出長姐的邏輯錯誤,聞言連忙悶聲大發財的低頭吃肉。

常寧以袖輕掩唇齒,露出一雙嫵然自悅的俊目。

蔡昭也發現了自己適才的話頗有漏洞百出,顯然是被氣糊塗了。

她抓抓粉腮,重新開始:“……剛才不算,重新約法三章!第一,你不許說我敬重的所有長輩的壞話,陰陽怪氣也不行!第二,你不許尋釁滋事,惹是生非,自己討來麻煩讓我收拾爛攤子。第三……第三我還沒想好,日後補上。”

常寧秀長的眼尾微微一挑,眼看就要反駁,蔡昭搶話道:“隻要你老老實實的,在你傷勢痊愈之前,我就看著你護著你,不叫你受人欺侮騷擾,如何?”

常寧笑意漸冷,蔡昭目光灼灼的看著他。

常寧緩緩道:“有戚宗主在,我未必會真有大禍患。”

蔡昭從鼻子裡哼笑:“吃狗屎算大禍患嗎?”

常寧不笑了。

蔡昭看向常寧身上撕裂的衣袍:“戚淩波不是肯忍氣吞聲的人,你雖無性命之憂,但欺侮羞辱卻也不會少。你也彆裝了,你心裡其實對這些趕不走的蒼蠅厭煩透了,偏偏此時你身有桎梏,傷勢未愈,無法放開了手腳的收拾他們,是也不是。”

常寧凝目道:“你也明明厭惡我的緊,可依舊願意護著我,這也是你姑姑教的?”

蔡昭沉默片刻:“我姑姑是真正俠骨柔腸的大俠,除惡扶弱,伸張正義,從不計較自己的喜惡。我隻盼著自己不要辱沒了她的教導才好。”

常寧望向窗外片刻,緩緩道:“家父也希望我能成為像他一樣的人,可我怕是不成的。”

蔡昭自以為很善解人意:“對,你要報仇雪恨,自然得拿出幾分殺氣和狠勁來,哪能像常大俠一樣古道熱腸,仁善為懷。”

常寧收回目光,清水一般瀲灩的目光落在蔡昭臉上,低聲道:“適才是我的不是,不該非議你的長輩。隻是我想起了一件事……”

他忽而語氣柔軟,手指輕輕劃著條案上的流雲蝙蝠紋,“家父臨終前,囑托我照看一位長輩,一位我十分看不起的長輩——膽小懦弱,無情無義,貪圖安逸富貴。”

“我心中十分不願,長輩的話就是對的麼?也不見得罷,可偏偏那是家父臨終之言。”

少年的手指蒼白修長,指節分明有力,襯著光潔的深褐色桌案,有一種陳舊綺麗的美感,仿佛漸漸衰敗的世代貴胄家族中放在陳舊奩盒中的冷白玉笄,看的人莫名悵然。

“你究竟是答應還是不答應?”蔡昭耐著性子。

常寧收起悵然,目光沉靜:“一言為定。”

“好。”

蔡昭提起筷子從蔡晗碟中搶回最後一隻雞腿,在幼弟淚汪汪的注視下一口咬下——鋤強扶弱,就從身邊做起(但不打算擴大範圍了)。希望姑姑在天有靈,不會氣的吃不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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