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殊途不同歸.下...)(2 / 2)

兩人抱頭痛哭,一旁的酒鬼嚷嚷著要開祠堂浸豬籠,文士妻子則頭也不回的走了。

看著這一幕,周玉麒隻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湧上心頭,全身徹骨冰涼。

其實若非他此時滿腹心事,依他素日的細心,定會察覺到這座鋪子的不妥――喧囂繁華的市集之夜,這條街道怎會空無一人,街邊的宵夜鋪子中又怎會隻有四個人呢。

周玉麒不敢再聽下去,跌跌撞撞的逃離那座宵夜鋪子,在漆黑的街頭胡亂奔走,到處都是黑漆漆的,仿佛他的姻緣一般毫無出路。

不知奔了多久,他看見前方一處光亮,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繩索,便奮力奔了過去。

這是一間冷僻的書鋪,店中隻有老板一人。

桌上放有一壺溫熱的江南春茶,一疊清香的綠豆糕。

書鋪老板年約五十,身著長袖寬袍,頜下三縷文士長須,身形高大挺拔,麵貌卻十分尋常,隻那一雙黑黢黢的眼睛似乎過分明麗清澈了些。

他並不十分熱絡,但還是請周玉麒坐下歇歇腳,並用些茶水點心,然後自顧自的整理書卷去了,但這樣疏淡的態度反而讓周玉麒放鬆下來,全身脫力般的鬆弛。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老板的茶很好。”

“江南的朋友送的。”

“鋪中老板隻有一人麼?”

“無妻無子,清靜些好。”

周玉麒捧著茶碗呆呆出神。

書鋪老板回頭一瞥,“公子有心事?”

周玉麒麻木道:“是。”

“是姻緣不順吧。”

周玉麒差點摔了茶碗,“你怎麼知道?”

書鋪老板笑了:“公子衣著富貴,舉止妥帖,顯然不是財帛上的事。公子額角圓融,地閣內斂和暢,這是六親俱全闔家團圓的麵相,自然不是家人出了事。少年人嘛,除了男女之事,還能有彆的煩惱麼。”

周玉麒聽的出神:“……老板神斷。”

書鋪老板:“談不上神斷,經曆的事多了,見過的人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趴在閣樓縫隙處的上官浩男回頭:“教主還學過麵相?”

遊觀月:“你看教主剛剛手裡拿的那卷書,好像就是《麻衣神相》。”

“……”上官浩男,“所以教主是現編的。”

書鋪老板語氣悠然:“公子心事鬱結,莫非是不能與心上人長相廝守?”

“……是,也不是。”周玉麒喟歎,“我,我有個表妹,家中情形不是很好,父兄昏聵繼母凶惡,是以她很小就到了我家。我們自小吃住一起,沒有一處不投緣的,家中大人常玩笑說我們大了要做夫妻的,我和表妹也都這麼以為。”

“後來出了變故麼?”

“變故?是的。我十二歲那年,父親忽然為我定了一門親事,然後祖母就將表妹挪出了我的院子,再不許我們親密來往了。”

“公子不樂意這樁親事?”

周玉麒心中猶如一團亂麻,呆坐了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定親的人家是與我家門當戶對的世交,未來的嶽父嶽母都是很和善通達的人。”

書鋪老板又笑了,“既然彆的處處都好,公子還為難成這樣,那就是定親的姑娘不好了。”

“不不不,昭……不。”周玉麒驚呼起來,“我定親的姑娘很好,很好很好的。她聰慧愛笑,明睿果敢,長輩們沒有不喜歡她的。”

書鋪老板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長輩們喜歡,公子不喜歡麼?”

“我,我不知道。”周玉麒茫然,“她比表妹貌美,比表妹伶俐,本領更是遠勝表妹,嗯,也勝過我。”

“那公子還有什麼不足的?”

“……我不知道。”

上官浩男小心的鬆鬆僵硬的胳膊,“姓周的小子也太磨嘰了,繞來繞去的說不出清楚。唉,教主果非常人,能動心忍性,耐著性子跟這小子繞。”

“其實我覺得教主也煩躁的很。”遊觀月小聲道,“你看他已經將同一疊書卷取下放回三遍了。若這小子再繞不出來,我看教主要動手了。”

書鋪老板第四次取下那疊書卷,假做撣撣灰塵,“是不是公子不喜未來的妻子比自己本領高強?”

周玉麒:“我並不在乎將來是不是夫弱妻強。”

“但是有人在乎?”

“……對,有人在乎,我祖母。”

周玉麒扶著膝蓋,垂著腦袋,“祖母很高興父親定的親事,這樣我不但有了個護短的嶽家,未來的妻子更是出類拔萃,能助我坐穩家主之位。換了表妹,那就不一定了。”

他求助般的望向書鋪老板,“母親一直希望表妹嫁給我,為了這事,祖母已經重重責罰過母親許多次了,揚言要休了母親,甚至幾次要將表妹趕回家去。可是表妹怎能回那個家,回去會要了她的命的!”

書鋪老板終於興味起來,強忍急躁的繼續整理書卷,“其實公子可以為表妹尋一門好親事,這樣豈不兩全其美?”

周玉麒眼眶濕潤:“祖母也是這樣說的,還要給表妹一份厚厚的嫁妝。可是這些年來,裡裡外外都知道表妹對我的心意,她還怎麼好好許配彆人?”

“呸!什麼‘表妹對我的心意’,這小子倒將自己摘的乾淨,明明是自己也不檢點避諱。”遊觀月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探子報的清清楚楚,閔心柔得個風寒喝不下藥,這小子就端著碗坐在床邊一口口的喂;閔心柔練劍破了個皮,他就親自給她上藥……”

上官浩男嗤笑:“上完藥有沒有吹吹啊?”

“喲,還真被你說中了,抹一點藥吹三口氣呢。”

周玉麒含淚道:“這趟出來,祖母反複叮囑我要好好待未婚妻,不然立時就把表妹趕走。如今表妹每日哭泣,還被人指指點點的譏笑,我心中很難受,卻沒有法子。”

終於到了關鍵處,書鋪老板故作悠然的緩緩走來,“公子願否聽老夫一言。”

周玉麒連忙稱是。

書鋪老板:“在公子心中,坐穩家主之位要不要緊?”

周玉麒想也不想:“我並不在乎做不做家主,我更願意閒散度日,放舟江湖。”

書鋪老板:“在公子心中,表妹與定親的姑娘,哪位更離不得公子?”

周玉麒立刻道:“我定親的那位姑娘又聰慧又好看又有本事,沒了我,她隨時能尋到更好的親事,可表妹若沒了我,就沒活路了啊。”

書鋪老板:“公子的祖母與母親態度對立,那公子的祖父與父親呢?”

周玉麒:“祖父早亡,父親為人慈祥,一直教導我要遵循心意而行,他當初為我定親也是因為與故人的交情,並非看不起表妹。隻是他十分忙碌,至今都不清楚我與表妹的情分。”

“這不就結了麼。”

書鋪老板撫須而笑,“公子的兩位女長輩是一讚成一反對,公子的父親是希望公子自己拿主意。公子若願往東,那便是東;公子若願往西,那便是西――如今三人未來的姻緣,後半輩子的美滿,隻看公子一人的意願了。”

周玉麒宛如醍醐灌頂,心頭一陣敞亮――原來自己一直以為毫無出路的姻緣,全握在自己手中麼?

起身打算離去時,書鋪老板還很好心的勸他吃兩塊綠豆糕,“公子氣息虛浮,顯是許久未進食了,還是用些點心吧。”

周玉麒的確餓了,拿了兩三塊綠豆糕,彎腰謝過書鋪老板就走了。

臨出門前,書鋪老板再度叫住了他,反複叮囑道:“公子,彆怪老夫倚老賣老,姻緣這種事,是一步錯步步錯的。少年時的一點猶豫不決,很可能釀成終生悔恨啊。長痛不如短痛,長痛不如短痛,切記切記。”

周玉麒再謝後離去。

上官浩男斜眼道:“那綠豆糕裡有什麼?”

遊觀月回答:“一點點藥粉。微甜,溶於水。”

“廢話,我當然知道你肯定下了藥,問是什麼藥呢。”

“此藥名為‘慫人膽’。”遊觀月自得的緩緩起身,“服用者會忽然氣血上湧,精神勃發,恨不得立刻大乾一架――我們這位周少莊主,眼下正需些許勇氣。”

上官浩男嘖嘖連聲:“教主真是用心良苦啊。G,你去哪兒?”

“教主吩咐的,送佛要到西,還差最後一出戲。”

……

綠豆糕清甜細滑,軟糯可口,周玉麒一口氣把三塊綠豆糕都吃了,越吃越覺得鬥誌盎然,勇氣十足,恨不得老祖母就在眼前,自己好當場來個雄辯滔滔,將她駁倒。

他在心中反複念叨著‘長痛不如短痛,長痛不如短痛’,經過一條幽巷時,忽見一對少男少女在角落中竊竊私語。

少年一直柔聲勸慰,少女低聲哭泣。

“求求你了,去試一試說說吧,你爹娘都是豁達的人,他們不會責怪你的。你若再不說出來,就真的要娶張家姐姐了!求求你,為了咱們的將來,就當為了我,試這麼一次吧!”

少年似乎被打動了,咬牙道:“好!我去說!可是先找誰說?我爹還是我娘?”

少女道:“當然是先找張家姐姐。當年的指腹為婚是你爹提出來的,若要你爹先悔婚,該多為難他呀。張家姐姐深明大義豁達大度,你先找她說,隻要她原諒了我們,這事就成了!”

“對對,先讓張妹妹知道我的心意,隻要她不肯嫁給我,這樁婚約自然就破了……”

周玉麒一拳捶在自己掌心,恍然大悟

――的確,先找蔡昭說,能事半功倍。

行,那就先找她吧!

醋,溜,兒,文,學換域名了x.卡姆。首,發還得是醋,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