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123章(1 / 2)

藏書閣在青闕宗中並非什麼禁忌之地, 一般來說,隻要宗主或掌鑰弟子允許就可進入,宋鬱之就是這一代的掌鑰弟子。

放眼望去,高至梁頂的書架層層疊疊, 擺放著青闕宗的各種武功與心法典籍, 還有兩百多年的武林往事與先人紀要, 加上星星點點的暗格,若無熟悉之人指點,驟然入內的人根本無法從浩如煙海的淩亂卷宗中找到所需之物。

蔡昭曾聽慕清晏說過,其實離教的九州寶卷閣也是這麼個套路,尤其他們較北宸六派更為不擇手段, 兩百多年累積下來的暗黑辛秘與陰姽武學更是不計其數。

到了後來, 時任教主往往隻清楚前兩代的手劄記錄, 偏偏九州寶卷閣又是個閒人免進的禁地,要想知道更久遠的事, 就得教主大人親自擼袖子上,翻者幾塊磚頭厚的史籍冊子,頭懸梁股刺錐的與堆積如山的卷宗奮戰了。

香爐上氤氳著嫋嫋清幽, 蔡昭坐在書案後耐心翻看薄如蟬翼的泛黃油紙。

宋鬱之登著梯子從高架上取下不知第幾個灰撲撲的卷軸, 展開後將裡頭夾著的幾張薄紙放到蔡昭跟前,“這是最後幾張,外祖父私匿的手劄都在這兒了, 其餘的記載都光明正大的寫進宗門籍冊中了。”

蔡昭忍不住讚賞, “難怪都說木藏於林,大隱隱於市,就算有人知道尹老宗主留有秘密手劄,撓破頭皮也找不到啊。”

宋鬱之以為女孩在諷刺外祖父, 隻好解釋道:“……母親臨終前說,這些消息事關重大,外祖父是怕被人知道了,反而要鬨出亂子來的。”

蔡昭拈著其中一張薄紙晃了晃,笑道:“這事泄出去,駟騏門的確是要鬨亂子的。”

——已經墳頭長大樹的駟騏門前掌門楊儀老頭,年輕時私通父親的愛妾們,為啥說是‘們’呢,因為他爹統共八個愛妾,他私通了七個。父子倆愛好很一致啊。

宋鬱之垂眼一瞥,明白女孩在說哪件事,頓時俊麵泛紅。

應該讚賞的說,尹老前輩是個考據嚴謹的學問人。

比如楊儀私通父妾這事,尹岱自己當時也隻是個弟子,並不能派人去楊公子床底下偷聽,他是靠推斷各種蛛絲馬跡得出的結論,第八個妾侍因為證據不足,尹岱就很嚴謹的沒把她算上,隻寫了一筆‘行跡不顯’。

“你外祖父文筆真挺好的。”蔡昭一連看了好幾件過往辛秘,發現尹老頭寫的栩栩如生娓娓道來,既驚悚又懸疑,還不乏傳奇豔情,小蔡女俠一時夢回落英穀,恍覺自己又團在被窩裡吃零嘴看話本了。

“《紫微心經》就記在這張上麼?”總算她還記得正事,從胳膊肘下找出一張留白甚多的薄油紙。

宋鬱之神情複雜:“是。”

與其他東拉西扯的辛秘不同,《紫微心經》是單獨記載在一張紙上的。

尹岱的確沒有明說這就是聶恒城晚年所練的邪功,隻說‘魔教故老相傳一門名叫《紫微心經》的功夫,威力巨大,卻邪門非常’。

根據他數年的明察暗訪,甚至不惜將自己苦心豢養的死士一撥接著一撥投入魔教做細作,還強行翻閱留在六派之中的先輩記載,總和信息後得出若乾結論——

《紫微心經》是魔教初代教主慕修訣流傳下來的神妙功法,不但他自己會,長子也會。然而在他身故後不久,體弱的長子也意外早逝,這才由尚處弱冠之年的三子慕蘭越繼位。

然而慕蘭越卻無法修煉《紫微心經》。

離教對外宣稱慕修訣的其餘兒女都避世隱居去了,但其實這話隻有一半是真的。

他們的確不喜江湖紛爭,早早有意離開瀚海山脈,但作為修武之人並不會停止修煉,然而他們大多數都在修煉《紫微心經》時走火入魔,非死即殘了。

眼看手足們下場慘烈,慕蘭越隻好對後世子孫宣布《紫微心經》不可修煉,但因為舍不得先父遺物,他並未銷毀心經秘籍。

誰知傳到第六代教主慕嵩時,其膝下有一子稟賦超群,本是繼任教主的不二人選,他似乎練成了《紫微心經》,但很快神秘過世,死因不明。

其後慕嵩大病了一場,病愈後親手焚毀了極樂宮後山的一座園子,之後就開始沉迷修道煉丹,直至在丹房中暴斃。再後麵就是諸子婿爭位,慕憶農在養兄的幫助下勝出。

《紫微心經》的記載到此為止,尹岱在末尾注了一行小字:“餘遍閱故紙,未聞彼時有大肆殘殺屠戮行徑。”

蔡昭心頭一震,抬起頭來:“也就是說,慕嵩的這個兒子,不需要像聶恒城一樣吸取諸多高手的內力精元,一樣可以練成《紫微心經》?!”

“對。”宋鬱之道,“倘若路成南所言不虛,那麼聶恒城應該是練錯了。”

蔡昭喃喃道:“那個人是怎麼做到的,要騙倒聶恒城這等當世人傑可不容易啊……”她又想到一事,“原來尹老宗主早就知道聶恒城練功出了岔子。”

“不止。”宋鬱之遞來又一張薄紙,“外祖父還推算出聶恒城至多還有三五年壽數。”

路成南負傷出走後,聶恒城愈發暴躁狂亂,虐殺無度,然而再是瘋癲,偶遇風寒頭痛之類的小疾也是要看病的。為了保密身體狀況,聶恒城自然不會讓這些大夫活下來。然而他卻不知道,這些枉死的大夫中正有尹岱的兩個死士。

這兩個死士一前一後替聶恒城把過脈後,在死前將關鍵信息通過教內暗線傳了出去,尹岱據此推斷:聶恒城神智已潰,經脈錯亂,命不久矣。

“外祖父察覺聶恒城在修煉詭異功法後,就花費數年在魔教內部埋進一條隱秘暗線,這幾乎耗儘了他所有最得力的心腹死士。”宋鬱之低聲道,“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慘死於趙天霸與韓一粟的陷阱襲殺。”

蔡昭悟了:“是以你外祖父不是篤定我姑姑能擊殺聶恒城,而是就算姑姑殺不了聶恒城,聶恒城也活不了幾年了,所以他才沒多布置人手去幫我姑姑……”

宋鬱之羞愧難當:“對不住,真是對不住。”

蔡昭心潮起伏,強按憤慨,起身走了幾步,最後她微微顫抖著再度坐下:“三師兄彆多想了,就算我姑姑知道這矣點,她也會上塗山誅殺聶恒城的。聶老賊發瘋一年,武林就已經血流成河了,再瘋個三年五載的,天下不知又有多少無辜之人會死呢。”

宋鬱之愈發羞愧,但他並不辯解,隻默默受了。

想到蠟黃憔悴纏綿病榻的蔡平殊,蔡昭側頭抹去眼角淚水,她按住心口,極力平順氣息,好幾息後才道:“三師兄,我想看那幾年魔教行跡的卷宗。”

“有,有。”宋鬱之忙不迭道,“這些不在秘密手劄裡,都在宗門明錄的卷宗中。”

他頓了頓,“我一直想公布這些劄記,隻是擔憂外祖父的聲譽受損,便想著等以後我當了……再將這些劄記補充到宗門籍冊中去。”

接下來數日,蔡昭一直仔細那幾年的記載,宋鬱之卻是越來越焦躁,因為他發去廣天門詢問父親的信鴿,至今沒有回信。

“三師兄你彆老是走來走去,晃的我頭暈。以廣天門的底氣,除非楊鶴影人證物證俱全,不然哪個能為難令尊啊。”蔡昭低頭翻閱卷宗,有一搭沒一搭的寬慰。

這時,樊興家忽然急匆匆的衝了進來,氣喘籲籲道:“三師兄不好了!廣天門附近的弟子來報,說駟騏門楊門主找到你家用活人煉製屍傀奴的證據了!他們不但挖出了死於廣天門劍招的村民屍首,還從擒獲了十幾個屍傀奴!”

蔡昭愣了下,“還真人贓並獲了啊。”——自己真是烏鴉嘴。

宋鬱之頓時臉色煞白。

“李師伯已經飛鴿傳書給師父了,他叫我來通知你。”樊興家用袖子擦額頭上的汗。

宋鬱之定定神,“我這就去向李師伯請辭,我要回家一趟。興家你跟我一起走,說不得會鬨出許多傷患,到時用得著你。”

樊興家嚇了一跳,嘴裡說也好,心裡其實不大願意。

蔡昭心念一動,手指在攤開的卷宗某處點了點,若無其事的起身道:“我也去吧,多個人多個幫手。”

宋鬱之遲疑。

蔡昭笑的和藹可親:“三師兄,不是我自吹自擂,我口舌伶俐,修為尚可,不論吵架還是打架,都是難得的幫手呢。”

宋鬱之不免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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