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128章(2 / 2)

楊鶴影提劍便要砍殺女兒,楊小蘭利落的閃身躲開。

卓夫人忙上前抱住楊鶴影舉劍的胳膊,連聲哀求丈夫不要生氣,楊鶴影怒極用力一甩,卓夫人一頭撞在磚牆上,磕出滿頭鮮血。

“娘!”楊小蘭慘叫著上前抱住母親。

楊鶴影還欲再砍,旁人已看不下去了,周致臻一聲‘慢著’,戚雲柯雙掌緩緩推出,袖中鼓風,渾厚圓融的氣勁直將楊鶴影手中的寶劍震落。

“你們想乾什麼!”楊鶴影大怒,“就算我知道黃家隱居在七沐山,我又為何非要在七沐山煉製屍傀奴?”

戚雲柯怒道:“楊鶴影你裝什麼蒜!煉製屍傀奴的場景我們當年都見過,不但動靜大,還需要水源,柴薪,還有源源不斷的活人。不然你以為當年武元英他們是怎麼發現有人在鼎爐山煉屍傀奴的?”——是以武元英才率領群雄上山除害,隻是沒想到居然是瑤光長老。

周致臻也道:“更何況煉製屍傀奴的活人最好是有修為的,毫無根基的百姓煉出來威力也不大。七沐山正是絕佳之處——既無人知曉,又有水有林,山中還有一群退隱的武林中人。他們雖然肢體傷殘,但修為還在,山下又有可供驅使的村民,一旦走漏風聲,把村落殺乾淨就成了!”

楊鶴影冷笑道:“好好好,今夜你們是決意給我栽上這個大罪名了,怎麼戚大宗主你這就要殺我一家老小不成?!反正沒有證據,隻憑空口白話,我是決計不能認罪的!”

戚雲柯麵罩寒霜:“家有家法,門有門規,北宸六派倘有人犯下這等喪心病狂的大罪,我定不饒恕!楊鶴影你今夜可以先走,之後我會親赴七沐山查探。天網恢恢,煉製屍傀奴那麼大陣仗,我想你也清理不掉所有痕跡。屆時,我將召集天下群雄與你好好理論!”

楊鶴影嘿嘿冷笑一聲,“好,我們走!”他抱起正在嚎哭的獨子楊天賜,令門下弟子帶上重傷的沙氏兄妹,呼啦啦一大群人說走就走。

楊小蘭看向楊鶴影離去的背影,孤零零的抱著昏迷的卓夫人。

宋秀之輕歎一聲,從懷中取出一對碧瑩瑩的翡翠如意環,雙手托著:“楊姑娘見諒,令尊構陷殺害我家二弟茂之,大仇在前,恐怕你我無法締結姻緣了。這件文定之禮……”

楊小蘭轉回頭來,目光空洞,仿佛根本沒看見宋秀之。

宋秀之還欲再說,忽覺一陣勁風襲來,手上一空一頓,那對翡翠如意環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手中多了一塊白玉佩,正是當初宋時俊拿去給楊鶴影定親的信物。

楊小蘭默不作聲,低頭背起卓夫人向著楊鶴影不同的方向離去,臨走前似乎微微跺了下腳。人去影渺,夜風拂過,從地上吹起一抹瑩綠。眾人不解的望去,才發現原來楊小蘭適才將那翡翠環一腳踩成了齏粉。蔡昭暗叫一聲痛快,深覺這楊小蘭很值一交。

“唉,楊掌門行止不謹,楊姑娘倒是位剛烈女子。”宋秀之幽幽歎氣。

那滿臉惋惜的虛偽樣子看的蔡昭一肚子火,宋鬱之上前一步,怒道:“楊鶴影不是好東西,那你呢?是你在眾人麵前指認大哥,才讓楊鶴影有機會害死了他!”

宋秀之一臉悲傷:“我當時受了重傷,以為是茂之派人動的手,心中又是悲痛又是氣憤,便向大家說出了實情。早知如此,我寧可瞞下一切,也不吐露一個字。”

這話說的妙,口口聲聲說他不該吐露實情,其實還是暗指宋茂之行事不當。

周圍不少廣天門弟子紛紛嚷著宋秀之隻是據實以告,除了嘴快了些,何錯之有,宋鬱之一時竟也反駁不得。

蔡昭站到宋鬱之身旁,高聲道:“宋家主支一日之間死傷無數——現任掌門重傷,下任掌門慘死,聖堂首座龐六叔死了,原本接下來該繼位掌門的三叔祖也傷重不治,連駟騏門楊家都一腳踩進了泥潭,秀之公子莫不是想說自己乾乾淨淨,全然無辜?”

宋秀之略一皺眉,“我隻是將自己看到的聽到的說出來,並未增減一事,卻不想叫人誤會了茂之二弟,但我絕無陷害二弟之心。”

蔡昭冷笑:“你說沒有就沒有啊,既然如此,明日我就去找一兩百個說書人,將廣天門這幾日中發生的事天南海北的說出去,讓天下英雄與市井小民都見識見識咱們清清白白纖塵不染的宋秀之公子!”

宋秀之終於變了臉色,轉頭看向戚雲柯:“戚宗主,明明是楊掌門心懷不軌構陷二弟,如今蔡姑娘這般咄咄逼人,莫不是想扣我一個殺弟逼父陰謀構陷的罪名?戚宗主是否打算以六宗之首的名義,來治我的罪!”

蔡昭攔在他跟前,“你不用以退為進說的這麼委屈!楊鶴影平白無故乾嘛構陷宋茂之,他姓楊的是能當廣天門掌門怎的?還不是為了你這大好女婿!行了,也不扯彆的了……”

她忽然提高聲音,“總之宋秀之想當廣天門掌門,我斷不同意!”

宋秀之身後的擁躉大怒,上前叫罵:“你算老幾,輪得到你同意!”

蔡昭叉腰罵回去:“我不算老幾,但我依然不同意!”

——若不是眼下劍拔弩張,縮在後麵的樊興家差點笑出來。

“昭昭,不得信口雌黃。”周致臻忍笑輕斥,“凡事論跡不論心,所謂瓜田李下的道理,廣天門諸位長輩不會不知道。”

無論宋秀之怎麼辯白,究竟是他的指證才導致宋茂之身死和宋時俊重傷,倘若再由他繼任掌門,就說不清了。

這番話綿裡藏針,果然正中要害,宋秀之的擁躉們均是驚怒。

五房的曾伯祖父踏前一步,“戚宗主明鑒,六派雖然同氣連枝,然而兩百年來都是各自道場各做文章。除非是天理不容的狂悖行徑,否則本派的是非恩怨自有本派處置,兄弟門派不應無端插手,免得釀成六派不和,讓魔教有可乘之機——前事曆曆,這些您都是知道的。”

此言一出,戚雲柯也是神色一凜,“……我自然知道。”

北宸六派這兩年流年不利,先是太初觀接連兩任掌門被揭穿是卑劣小人並且慘死,即將到來的對駟騏門的審判必是一場巨大紛爭,如今廣天門絕不能再出岔子了。

法空大師眼看這一切紛亂,忍不住上前道:“老衲僭越,托大為眾位施主論說一番,如今有兩件事須得分明——第一,據落英穀的飛鴿傳書說,宋掌門重傷昏迷,至今未醒……”

“不錯。”已故三叔祖的長子大聲道,“這般情形,即便掌門性命無憂,恐怕也無法繼續統領廣天門了。”

法空大師繼續道:“如此,就得暫時選一位代掌門出來,這便是第二。宋掌門如今僅剩兩子,秀之施主與鬱之施主……”

已故三叔祖的次子插嘴道:“論長論賢,都該是秀之當這代掌門。鬱之嘛,十幾年來都在青闕宗,於廣天門的大事小情一無所知,不合適,不合適!”

蔡昭忍無可忍:“我看宋秀之也不合適,最合適的還是您兩位。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當初您倆沒被陳曙的五毒掌廢了,可見後頭有的是福分。”

三叔祖的兩個兒子臉上一紅,不論中沒中五毒掌,他們的資質修為都不算特彆出眾。

周致臻莞爾,搖著頭將蔡小昭扯到一旁。他目光向側麵一轉,淡淡道,“鬱之,該你自己拿主意了。”

宋鬱之整整衣衫,站到眾人麵前,高聲道:“事已至此,就照廣天門的老規矩行事吧。我願與大哥一較高低,決出繼任掌門人選。”

蔡昭從後麵輕聲喊話:“喂,三師兄,你內傷外傷都沒好呢。”

樊興家湊過去,“沒事沒事,宋秀之的修為不高的。”

宋鬱之沒有回頭,神情執拗:“為免宋家骨肉相殘與廣天門紛亂,就由我與大哥一戰,終結一切罷。”

戚雲柯歎道:“鬱之,你真想好了麼?”

宋鬱之點點頭。

宋秀之居然也同意了,還叫人捧上一對寶劍,“鬱之,這是你的青虹白虹雙劍,那夜遺落在聖堂門前了。”

宋鬱之接過雙劍,“多謝。”照例將青虹縛在背上,隻以白虹迎戰。

“請。”宋秀之長劍一展,劍尖指天。

兄弟二人的對戰開始,一時間場內劍光縱橫。

周致臻退後兩步,靜靜觀看——

宋鬱之不愧為眾口稱讚的天之驕子,即便在種種不利的情形下,依舊招式精湛,身法俊逸,怎麼看都遠勝周玉麒。

以前常有人議論周致臻為兒子定下這樁婚事,是希望蔡昭輔佐兒子繼位掌門,連自己的母親與妻子都是這麼認為的。隻有周致臻清楚,自己真沒這個意思。

昭昭天真散漫,玉麒胸無大誌,便是兩人成親了,周致臻也沒打算讓他倆統領佩瓊山莊,隻是想著兒子自小溫厚體貼,知道心疼人,必能溫柔嗬護昭昭一生。

可惜兒子心有所屬,周致臻也不是執意棒打鴛鴦的父親,周蔡婚事隻得作罷。

宋鬱之長劍斜出,一劍撕開宋秀之的衣擺,差點就能刺中,可惜被宋秀之及時閃開。

蔡昭啊了一聲,大眼睜的滾圓,戚雲柯在旁笑著拉扯小姑娘,嘴裡還羅裡吧嗦‘昭昭站遠些,彆叫劍氣掃到了’。

周致臻收回目光。

——他和戚雲柯都想給昭昭最好的,然而他們意見不同。

昭昭自己毫無高遠誌向,戚雲柯便想讓她嫁天下最出眾的少俠,享人間富貴,受萬眾敬仰。但周致臻並不覺得武林至尊有什麼好的,隻要夫妻倆心心相印,此生歲月漫漫,相濡以沫,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有時他不免遐思,若慕清晏不是魔教教主就好了,昭昭望著他的時候,目光是那樣流波璀璨,情致動人……就像,十三歲的蔡平殊在佩瓊山莊的小湖旁望著自己的眼神。

兩柄長劍在空中相擊,發出鏗鏘激越之聲,宋鬱之舊傷未愈,氣力不濟,宋秀之終於磨到了反攻的機會,霎時間劍勢淩厲,劍光如網。

周致臻皺起眉頭。

他知道戚雲柯一直想撮合昭昭與宋鬱之,然而在他看來,宋鬱之此前太過一帆風順,心高氣傲,目下無塵,比自己兒子還不懂麵對逆境與頹勢。周玉麒至少有自知之明,既然不是當掌門的料,早就想好了將來讀書賞畫,照看買賣和田產,關起門來過小日子。

宋鬱之若是清醒聰明,就該知道今夜絕不適宜與宋秀之對決。

宋家三叔祖與宋時俊是兩敗俱傷,一個傷重不治,一個昏迷不醒,兩支之間嫌隙已深。

還有宋茂之,雖說動手的是沙家死士,但根源卻是宋家眾口一致的逼迫指責,才給人以可趁之機。若宋時俊複原,或者宋鬱之繼位,那些參與過宋茂之之死的宋家耆老與其下子弟必然擔心未來受到清算,今夜就算宋鬱之贏了,也會遭到激烈反對。

上策應是暫且退讓,而後徐徐圖之。

更何況,以宋秀之這般步步為營滴水不漏的做派,今夜敢悍然應戰,必有完全的準備。

“嗷……!”

場內叫聲如雷,氣勢如虹。

宋秀之劍尖向下,指著跌倒在地並且肩頭血流如注的宋鬱之。

蔡昭用力一捶樊興家:“你不是說宋秀之修為平平嗎?他明明跟丁師兄不相上下!”

樊興家捂著肩膀:“我隻是推測,推測而已啊!”

“算卦先生算不準也會被砸攤子的!”

兩人一麵互懟一麵奔到場內,一左一右扶起宋鬱之。

樊興家猶自不解:“既然他功夫這麼好,乾嘛暗鏢射的那麼淺!”

“哦,我知道了。”蔡昭恍然大悟,“他從來沒想要三師兄的命,他要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擊敗三師兄!”

——不論宋鬱之是那夜中鏢被擒,還是今夜自己上門挑戰,外傷,內傷,家變,還有數日的疲憊,再加宋秀之的故意示弱,都免不了最終這個結果。

蔡昭都佩服這位從不顯山露水的秀之公子了,她生平所識之人中,隻有慕清晏才能跟他在心機深重方麵一較高低了。

“三弟,承讓了。”宋秀之氣度閒雅的收劍還鞘。

宋鬱之神情慘淡:“是我技不如人。”他轉頭,“師父,我們走吧。”

“彆灰心喪氣。”戚雲柯拍拍他的肩,“今日之敗,會成為你明日精進之階。”

安撫完心愛的弟子,他向廣天門眾人拱了拱手,“今日就此作彆,來日主持武林正道,還望諸君好自為之。”

宋秀之自然喏喏稱是,還請戚雲柯等人等天亮後再下山,被婉拒後不再囉嗦。

下山途中,宋鬱之忽道:“昭昭,我想儘快複原,將幽冥寒氣儘數驅除。”說這話時,他眼中隱隱閃著火光,像淬煉寶劍的金色焰苗。

蔡昭,“……我們一道回落英穀,找出紫玉金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