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139章(2 / 2)

“當然當然。”上官浩男搶著上前,將楊鶴影的屍體看了又看,然後翹起拇指大喊痛快,“小楊女俠快意恩仇,不為虛名所累,真是乾大事的人!將來有什麼幫得上忙的,派人來說一聲,隻要不違背我們教規,在下定然鼎力相助!”

“乾大事的人?”

自從卓夫人過世後,楊小蘭第一次落下淚水,“我寧願永遠不乾大事,永遠藉藉無名,也希望疼我愛我之人,都能好好的活在世上。”

上官浩男一愣,翹起的大拇指垂下了。

萬水千山崖上,靜遠師太等人加入戰團後,情勢倒轉。

按年歲算,靜遠師太與青闕三老是同輩,修為老辣渾厚,又無需保護弱小女尼,此刻她儘可施展全副本領。

雲篆道長與周致嫻一左一右圍攻歐陽克邪。周致嫻趁雲篆道長用拂塵纏住敵方雙掌,她徑直刺穿其肋骨,隨後點中穴道生擒。

覺性大師禪杖揮舞的獵獵作響,最後瞅準一個破綻,砸碎了陳瓊的肩頭。

司徒輝見己方人手越來越少,於是屈膝投降。

李文訓身受數處重傷,環顧四周,明白大勢已去。

他苦笑一聲,“不勞你們動手,我自己來。”忽然怒目圓睜,“我沒有錯,我要為師父師伯還有師兄們報仇!十幾年來,天下早無人記得他們了,可是我記得!”

他說完這句就舉起右掌擊碎自己的天靈蓋,氣絕身亡。

眾人不由紛紛歎息,莊述此時遠遠奔來,跪倒在李文訓屍身前嚎啕大哭。

覺性大師呆立片刻後,忽然哎喲大叫一聲。

豆腐西施嚇了一跳,“禿驢你乾嘛?”

“快去幫我外甥女,啊不是,阿米托福貧僧又惦記俗世親緣了……咱們快去幫小蔡施主!”覺性大師提起禪杖就跑。

戚雲柯抱元守一,獨立當中,手持兩條極長的繩索對戰蔡昭與慕清晏。

直到此時,慕清晏才發覺戚雲柯的內力何等深厚,兩條尋常的繩索被他舞的矯若遊龍,卻聲息全無,猶如鬼魅。

蔡昭試圖以豔陽刀斬斷繩索,誰知刀刃稍有觸及繩索,就會被一股極強的內力震開,手臂一陣酸麻。

慕清晏尚能正麵應對一兩招,蔡昭隻能不斷的在外圍遊走,窺伺可趁之機。

三人小鬥數招後,上官浩男遊觀月楊小蘭還有宋鬱之等人趕到。

上官浩男最是好勇鬥狠,上去就想抓住漫天亂舞的長索,誰知手掌剛一觸及繩索便如握上一塊赤紅的烙鐵,啪的整個人被震飛出去。

遊觀月趕緊取出鬼首彎鉤,試圖與長索遊鬥,卻不妨被一條長索卷住彎鉤,長索微微一絞,摻入玄鐵的精鋼彎鉤竟如泥捏紙塑般擰成一團。

遊觀月隻是鬆手慢了些,三根手指指骨直接被震斷。

戚雲柯不屑的一抖長索,卷成一團的彎鉤哐當被甩在一旁——他在收拾遊觀月與上官浩男的同時,另一條長索還在應對慕蔡二人。

楊小蘭看了一會兒,高聲道:“戚宗主內力深厚,咱們一起上!”

其實大家都是這麼想的,於是連同離教那數名部眾在內,十幾人一同圍了上去。

戚雲柯哈哈大笑,也不知他怎麼運的力,兩條長索竟被他舞成層層疊疊無數個圈子,將一乾對手分彆圈入其中。

兩名離教部眾逃脫不及,被卷入一個圈子後繩圈收緊,將兩人背靠背的脖頸一齊絞斷,頸骨碎裂的喀喇之聲在磚石穹頂之下顯得格外滲人。

“李舵主,裘舵主!”遊觀月嘶聲大喊,“嚴老三快跑!”

嚴老三見機的快,堪堪要逃離繩圈範圍時,長索末端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啪的一聲打在他背後。隻這一下就將他脊梁打斷,昂藏七尺的男兒全身癱軟如泥,當場斷氣。

如此威勢,眾人皆是駭然。

唯有楊小蘭不懼不怕,一麵抵擋層層疊疊的繩圈,一麵道,“戚宗主,我知道你武藝高強,可你做的事是錯的,不該這麼做!”

戚雲柯本來心中冷笑,打算一下打碎這小丫頭的天靈蓋。

宋鬱之眼見不妙,趕緊揮劍去救,誰知原本擊打楊小蘭的繩索不知怎麼從宋鬱之後腦勺鑽來,啪的一下擊打在他左手小臂上。

臂骨喀喇一聲,劇痛鑽心,宋鬱之手臂垂下,吃痛後退。

慕清晏卻在心中嗤了一聲,暗罵都這時候了戚雲柯還對宋鬱之手下留情。

楊小蘭趁機用子母雙鉞鎖住繩索一段,想要絞斷麵前的繩圈,誰知她剛剛兩手合力絞索,長索忽然反向一抖,將她整個繞進繩圈。眼看楊小蘭要重蹈兩名離教舵主的覆轍,戚雲柯冷不防與楊小蘭雙目對視了一下,他心中一動——

初識蔡平殊時,她也是楊小蘭這個年紀,一樣的瘦瘦小小,貌不驚人,隻一雙眼睛清正平和,自然流露出一股俠義氣概。

戚雲柯手上不自覺的慢了半下,原本毒蟒般的繩索已要將楊小蘭鎖緊了,剛從牆上爬起來的上官浩男就地一滾,趁著戚雲柯猶豫之際一把從下方把楊小蘭拖走,就地打滾逃出繩圈。

覺性大師等人順著廝殺聲也紛紛趕到。

雲篆道長眼見一地死傷,破口大罵,“戚雲柯你得了失心瘋麼,枉我一直敬重你,你竟然這般歹毒狠辣,今日我等定要鏟除你這奸邪小人!”

“那便請吧。”戚雲柯神情不變,依舊將內力收斂的猶如旭日朗空,不露棱角。

長索再度抖動,之前受傷的數人退出戰圈,周致嫻等人加入,繩圈宛如無聲無息的潛伏在沼澤中的毒蛇,神不知鬼不覺就將人圈索其中。

剛剛投誠的司徒輝本想戴罪立功,是以衝殺在最前頭,眼見周圍的繩圈越來越小,他左挪右閃無論如何逃不出去,眼前的繩圈猶如張開利齒的毒蟒將自己圈住,他驚懼至極,不等喊出一聲救命,便喀喇一聲被絞斷脖頸。

雲篆道長發現自從陷入繩網,仿佛他每前進一步,就會遇到密網般的長索阻攔。他奮力揮舞拂塵,想著拚去性命不要也要擊傷戚雲柯,剛邁出兩步,就被側麵鑽來的長索啪的打在天靈蓋,頓時透骨碎裂,腦漿橫流而死。

——曾經聲名顯赫的清風觀,最後一名弟子雲篆,逃過了聶恒城的屠戮,逃過了頹唐歲月的侵蝕,最終卻死在這裡。

“道長!”覺性大師悲憤的撲向戚雲柯。

戚雲柯手腕一抖,一個大大的繩圈將他連人帶禪杖圈在裡頭。覺性大師用力抵住精鋼禪杖,不讓繩圈收緊。戚雲柯微一用力,精鋼禪杖竟然當中陡然彎曲對折。

眼看覺性大師要被活活勒死,蔡昭哀嚎一聲,“師父,那是我舅舅啊!”

戚雲柯一怔,往事瞬間泛起——

那年他與蔡平殊,還有拖油瓶寧小楓,為救助一村子的孤兒寡母將身上銀子全花光了。三人饑寒交迫的縮在破廟中,看寧小楓餓的直打冷嗝,他倆開始考慮要不要去劫富濟貧。

這時,滿臉邋遢胡子的覺性大師笑嘻嘻的走了進來,手上提著兩壇酒和四隻燒雞。四人就著滿天星光和破敗的佛像,吃了個酒足飯飽。

戚雲柯心頭一軟,將覺性大師高高卷起,用力拋向走廊儘頭。他想,這一跤摔下去,大和尚幾個時辰起不來了罷。

周致嫻見他神情恍惚,趁機長劍揮出,誰知盤旋在空中的繩索仿佛自有耳目,啪的一聲重重打在她腰椎上。劇痛襲來,周致嫻從半空中重重摔落,腰部以下分毫使不出力來了。

戚雲柯望著癱軟在地上的周致嫻,依稀記得當初閔老太婆陰陽怪氣的為難平殊時,周致臻隻會縮著王八脖子裝孝子,唯有小小年紀的周致嫻始終為平殊說話。

他忽然煩躁起來,心中想道:既已決心入魔,又何必瞻前顧後。

一把大火,一場大水,滔天巨災,大家一起死了也好,來世重新投胎,重新來過罷!

戚雲柯忽然發力,兩根長索便如無邊無際的毒藤毒蔓將眾人環繞其中,啪啪啪啪連續出擊數次,一名武僧被打斷了四肢,兩名佩瓊山莊弟子擊碎腦袋,豆腐西施左腿腿骨儘碎,老漁夫被卷斷肋骨而死……

“夠了!”靜遠師太看出尋常高手根本抵擋不住戚雲柯一招半式,為免更多傷亡,當即高聲嗬斥,“不要單打獨鬥,全都數人團成一組應敵!”

戚雲柯也不再收力,長索飛出,靜遠師太及時躲閃,長索擊打在漢白玉穹頂上,整塊的巨石頓時碎裂,砂礫紛揚。

蓬蓬灰土中,慕清晏看見蔡昭高高騰空向戚雲柯躍去,他連忙在白玉壁上點足一下,飛騰過去攔腰將女孩抱回來,趁著頭頂上碎石亂飛,其餘人奮力迎戰,他倆躲入一扇石牆後頭。

“你想乾什麼!”慕清晏低吼。

蔡昭眼眶發紅:“你看見了,師父已經瘋魔了,聽不進人話了。他對我還留有三分情麵,隻要我不出致命招數,他都不會對我下死手的!我要……”

“你要什麼你要!”慕清晏眼尾微微發紅,“你是不是想學你姑姑,來個天魔解體大法,瞬時激發內力,與你師父來個同歸於儘!”

“不然怎麼辦啊!”蔡昭哭了出來。

慕清晏深吸一口氣,搭住女孩的肩頭:“你聽我說,當初你姑姑用上天魔解體大法,那是沒法子了!尹岱袖手旁觀,戚雲柯毫無主見,慕正揚心存歹念,彆的人則是幫不上忙。她沒人能依靠了,隻能跟聶恒城同歸於儘,可你不一樣,你還有我,還有我!”

“你什麼你!”蔡昭一把推開他,哭道,“你又是什麼好東西了,若不是怎麼會有今日!我如今隻是指望你幫著對戰師父,彆以為我們之間的過節過去了!你把我騙的好苦,我可沒那麼容易原諒你!你滾開!”說著便要衝出去。

慕清晏一把按住她,“行行行,你不用原諒我,都是我的過錯!倘若你和戚雲柯兩敗俱傷,這天底下還有人約束我麼!就算為了報仇,你也不能獨自上去!”

“說了這麼多,你有什麼法子?”蔡昭幾次掙紮不脫怒道。

“辦法自然是有的,首先得接近他。”慕清晏湊近了耳語,“這樣,我來纏住他,你假做受傷蹭過去……”

蔡昭怔怔道:“這樣行嗎?你不會也想施展天魔解體大法吧!”

慕清晏目如澄月,笑的蕩氣回腸:“我和戚雲柯同歸於儘,然後讓你和姓宋的成就好事麼?你想得倒美。老天肯,我也不肯!”

蔡昭將適才他說的主意在心裡過了一遍,發現頗為可行,“好,就這麼辦。”

衝出去前,慕清晏拉住一臉孤勇的女孩,一字一句道:“不許衝動,不要胡來,依計行事。還記得我們之前說定的話麼?你不死,我也不死,我活著,你也得活著——我們絕不拋下彼此,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蔡昭當然記得,每個字她都記得。想起歡悅的往事,她心頭酸澀,將頭一扭:“全都忘了,一個字都不記得了!”

兩人衝了出去,隻見圓形大殿中的戚雲柯猶自屹立,宛如一尊無敵的邪神,永世不可戰勝,四周是還能動彈的人互相攙扶著退出圓形穹頂功房。

蔡昭深吸一口氣,氣貫右臂,全力劈向長索,便是手臂被震的劇烈疼痛,虎口被震出血來也不鬆手,金紅色刀光閃過,一條長索竟真的被她砍去一大截。

戚雲柯皺眉,長索抖開激射,啪的打在蔡昭右手上。蔡昭右手指骨根根斷裂一般,劇痛之下握不住刀柄,豔陽刀脫手飛出,另一邊靜遠師太以內力相逼,試圖捏住長索。

此時戚雲柯背後露出空門,慕清晏拋下‘弗盈’,雙掌劈開拍出,隔空擊中戚雲柯後背。

戚雲柯悶哼一聲,想用較短的那條長索去絞殺慕清晏,誰知慕清晏毫不閃避,伸手捏住長索,任由它絞住自己的左臂,撕裂手臂上的皮肉,鮮血滴滴落下。

僵持之下,任何招數俱是無用,兩人索性純以內力相拚。

戚雲柯後背作痛,手掌發麻,心道這慕小狗修為好生不俗。

蔡昭揮出銀鏈再度襲來,戚雲柯此刻同時應付慕清晏與靜遠師太,分身乏術,於是重重一索擊打在女孩身上,希望將她打暈過去。

蔡昭果然痛呼一聲,從空中墜落,咕嚕嚕滾到自己身旁,人事不省了。

戚雲柯見女孩昏死在自己腳邊,略略放心,然後全心對付另外兩人。

慕清晏放空心境,一字一句的回憶父親慕正明教導的‘先天守炁調息功’,從丹田開始,將周身內力團團運轉,不斷往複盤旋,滴水不泄。

戚雲柯察覺到順著長索而來的內力陡然一變,不如之前那般霸道威勢,而是一股純然正派王道的柔和內力,講究的就是水滴石穿,以柔克剛。

戚雲柯是識貨之人,心想這門調息內功不知是何人所創,若是能練至化境,絕不亞於傳說中的紫微心經大成之時,以凡人之身,企及神明修為。

兩人全力拚比內力之時,四周氣勁狂亂,碎石翻滾,將所有能移動之物儘數卷起摔下。

與此同時,靜遠師太不斷在側麵遊走,間或發動攻擊,總是一擊即退,不叫戚雲柯反擊到自己身上。如此,戚雲柯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應對靜遠師太。

正自煩躁,他忽覺腰腹一涼,一股陌生的劇痛深入體內,他低頭看去——隻見蔡昭不知何時已經醒來,手持一把蟬翼薄刃,直刺入自己內腑。

這是女孩第二次刺殺他,上一回他知道女孩有意避開了臟腑要害,而這一回,女孩卻是直刺丹田要處!

“對不住,師父!”蔡昭淚水盈盈,她其實受傷不輕,全身無力,適才戚雲柯那一下的確差點把她打暈,然後她按照之前約定的計策,就勢裝暈。

戚雲柯陡受重傷,之前因為修煉紫微心經未成而壓製下去的內功隱患儘數爆發出來,無數道宛如毒蛇般的混亂氣流在體內瘋狂亂竄,噬咬經脈。

他仰天大吼,一時狂性大發,雙掌齊發,砰的將靜遠師太擊飛。然後左掌一收,落在地上的豔陽刀直飛入他手中,當頭就要朝女孩劈去,慕清晏大駭,目眥欲裂,瘋了似的飛躍而至,一掌拍開豔陽刀,一手抱開女孩。

戚雲柯變招極快,一手抖動長索將慕蔡二人團團纏住,另一手反腕一刺,變刀招為劍招,從左麵刺向慕清晏,慕清晏右麵抱著蔡昭,若是躲閃,被刺中的就是蔡昭了,他隻好硬挺著受了這一刀。

蔡昭臉上發熱,她伸手一摸,竟是慕清晏胸膛處滴落的鮮血。

豔陽刀已直直貫穿了他的肩胸之間。

戚雲柯看著慕清晏替蔡昭擋這一刀,一時神情恍惚。這半個時辰以來,兩人已過了百餘招,他十分清楚慕清晏的能耐,要避開這一刀絕非難事。

戚雲柯宛如從久遠未醒的迷夢出行來,他怔怔道:“原來你不是慕正揚……”

慕清晏用力握住插在自己胸口的刀柄,忍痛怒罵:“廢話,我當然不是慕正揚,昭昭也不是她姑姑!你醒一醒神,你若真殺了昭昭,將來怎麼去見蔡平殊!”

戚雲柯踉踉蹌蹌的後退,胸口氣血翻湧,丹田中內力肆虐亂竄,周身經脈直欲爆裂。

他控製著幾欲混亂的神智,不斷朝天胡亂拍打,碎石紛紛墜落,整座漢白玉地宮被他打的搖搖欲墜。

戚雲柯知道,自己這是走火入魔了。

混亂中,他滿地亂找,見了猶自昏迷的戚淩波,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吸乾了女兒,他就能突破第三重天了,一切還能挽回,於是跌跌撞撞朝戚淩波衝去。

蔡昭猜出他的念頭,用力掙開纏繞在身上長索,頂著雨點般掉落的石塊奮力撲過去。

慕清晏一手捂著傷口,一手抓住蔡昭,“昭昭彆去,他已經走火入魔了,就吸乾了戚淩波也救不了了!”

蔡昭決然的甩開他:“不能看著無辜之人受害而束手旁觀!”

戚雲柯抓起戚淩波,剛將手掌貼在女兒額頭,蔡昭就撲過來抱住他的胳膊,戚雲柯一把揮開她。蔡昭此時亦是身受重傷,隻能毫無章法的再度撲上去,撲到戚雲柯腳邊時,她嘶啞著嗓子大喊起來。

“師父,你想想姑姑吧,她不會願意你做這樣的事的!”

“師父您想想姑姑啊!”

戚雲柯怔在當地,思緒散開,然後他緩緩的鬆開戚淩波。

身上陣陣劇痛希來,他知道經脈開始一根根爆斷了,臻於化境的內力爭相逃離他的丹田,心頭空空如也——他頹然坐倒,然後仰天躺下。

為什麼昭昭也反對自己?他隻是想為平殊報仇啊。

什麼魔教北宸,統統化作齏粉好了,然後在再次乾淨清明的人世間,昭昭和鬱之重新建立門派,生兒育女,白頭偕老。

戚雲柯一陣眩暈,那個無數次出現在午夜的夢魘再度浮現眼前。

光影旋轉,一閃閃泛著血色的巨大門扉打開,每扇門後麵都藏了一個害死平殊的凶手,尹岱,楊儀,尹青蓮,魔教姓慕的,他全都一一除去了。

可是,怎麼在宮殿的最深處還有一扇門?

他心頭狂跳,緩緩推開門,一瞬間呼吸停滯。

裡麵竟是他自己。

戚雲柯仰麵躺倒,淚水滾滾而下,嘴裡喃喃道:“說好了,要一起做光明磊落的俠士,挽狂瀾於既倒,我沒有遵守諾言……”

他被美若天仙的尹家小姐迷住了,被尹岱許諾的滔天權勢迷住了,被虛榮和甜言蜜語迷住了,全然忘了當初的誓言。

蔡平殊看出來了,她什麼都沒說,孤身一人上了塗山。

他忽然清醒了,多年來頭一回這麼清醒。

原來他已經病了十幾年了。

從蔡平殊變成廢人之後,他就得了一種看似清醒實則瘋狂的病。

然而,無論他做下多少逆天歹毒之事,他都挽不回蔡平殊的生命,也回不去那段比黃金還珍貴的少年時光了。

“昭昭。”戚雲柯忽然開口,語氣異常柔和,“你以後想嫁誰就嫁誰吧,隻要每日歡歡喜喜的,比什麼都好。”

蔡昭傻愣愣的趴在碎石堆裡。

“還有那姓慕的……”戚雲柯繼續道,“原來不是所有姓慕的都是狗賊負心漢。”

慕清晏暗罵老狗賊糊塗蛋,木木的單手扯開繞在身上的長索。

“還有。”戚雲柯有些猶豫,“將來把我葬在……”

話音未落,撐住穹頂的最大石梁斷裂,直直掉落下來,整座圓形功房猶如紙紮的迅速崩潰碎裂了。慕清晏強忍胸口劇痛,猛然撲過去將蔡昭拉出險境。

與這座圓形穹頂地宮一起倒塌的,還建造在其上的的雙蓮華池宮。斷柱,玉階,綾羅珠寶,還有雨點般的碎瓦磚礫不停的崩塌掉落,鋪天蓋地猶如一場亙古未有的滅頂洪災,渺小的人類隻能奮力掙紮著逃出生天。

許久之後,落石終於停歇,頭頂的穹頂破開,明亮的日光落下,濃重的血腥味也擋不住隨風而來的湖水氣息,眾人宛如隔世。

蔡昭從碎石堆裡鑽了出來,身旁是昏迷不醒的慕清晏。

剛才巨石墜落時,他將女孩整個人牢牢抱在懷中,她沒有受到任何撞擊與擠壓,慕清晏卻被無數落石撞擊,傷上加傷。

蔡昭心中恐懼,抱著慕清晏寬闊的肩頭胡亂叫喚,在他身上穴道又點又拍的。

臉色慘白的青年終於幽幽醒來,嘴唇微張,卻發不出聲音。

那邊廂,上官浩男率先醒來,楊小蘭幫著他把遊觀月從碎石堆中挖出來。

遊觀月一動不動,傷勢顯然不輕。上官浩男左拍右拍,他始終沒醒。

楊小蘭見事明白,二話不說挺著傷勢立刻去找雷秀明樊興家,上官浩男趴在遊觀月身上嚎啕大哭——

“月亮啊,你可不能就這麼死了,說好了將來要結兒女親家的,你兒女都還沒生呢!嗚嗚嗚,適才都怪我腿腳太慢,害的你為了救我被砸了個半死不活,這份恩情叫我怎麼還啊!你放心,你若真這麼走了,我一定會替你好好照顧星兒的!我第四位夫人的位置還空著呢,本來想留給仇翠蘭的,湊個對仗工整!但現在我決意把這最後一個名份給星兒了,不為什麼,就為了咱們的兄弟情義…嗚嗚嗚…你放心,我以後一定好好照顧星兒!”

“你去死吧!”一個微弱的聲音。

上官浩男疑惑的抬起頭,頂著一頭亂發,“月亮是你在說話麼,是在謝我麼?自家兄弟不用謝來謝去的。”

遊觀月使出全身力氣,“你去死吧!誰要謝你!”

上官浩男抹著一臉唾沫,喜極而泣。

蔡昭原本淚流滿麵,見了這對活寶不禁噗嗤一聲。她察覺懷中的青年有動靜,連忙低頭呼喚,“你說什麼,大聲點兒,我聽不清。”

“我說。”慕清晏氣若遊絲,用儘力氣,“快讓那倆傻子閉嘴,彆再丟人了!”

蔡昭徹底破涕為笑,牢牢抱住他:“死裡逃生,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麼。”

慕清晏自己也笑了起來,他想了想,道:“不是的,我有許多話要對你說。”

“你說,我聽著呢。”蔡昭抱著他靠在巨石堆旁。兩人都受了重傷行動不便,索性依偎在原處,等雷秀明和樊興家帶人來救。

慕清晏輕聲道:“我一直覺得你我相識的日子不大吉利,隆冬肅殺不說,還是在祭奠死人的大典前……”

“什麼死人,那是你的祖先北宸老祖。”

“我又不認識他,彆打岔——就是因為你我相識的日子不好,一路走來才諸多不順。為了以後順順當當,咱們應該辦樁喜事衝一衝。”

蔡昭忍著笑,故意道:“什麼喜事啊,喬遷之喜麼。”

原本以為慕大教主會大大生氣,誰知他這陣子已然練出了涵養。他笑起來:“行啊,你搬到不思齋來,要不然我搬去落英穀。小蔡女俠怎麼說?”

蔡昭看他說話聲氣不續,便知他委實受傷不輕。

她想了想,道:“小蔡女俠以為,此事,可行。”

“可行?”慕清晏有些不信。

“嗯,可行。”女孩將臉頰貼到他滿是血汙的蒼白額頭上,忽覺豁然,“隻要能在一處,怎樣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