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七章(2 / 2)

江梓念的聲音都帶了幾分顫抖,他道:“你..知道多少?”

穹天看了他一眼,卻隻是道:“我知道的不多,但是也不少。”

江梓念皺眉,他猛地上前幾步。

“你還告訴了誰?”江梓念的目色都帶了幾分淩厲。

似是早已料到了江梓念會有如此情緒,穹天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而他那冷淡的眼神卻宛如給江梓念發熱的頭腦中澆了一盆冷水,江梓念忽而便冷靜了下來。

江梓念先是怔了一下,繼而眼眸沉了沉,最終還是重新坐了下來。

沉默片刻。

待他心間的情緒平靜後,江梓念麵上還是表露出焦急之色,他忽而開口問道:“你是怎麼發現....”

穹天看著他,他並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

他隻是定定地說道:“我沒有告訴彆人。”

這是江梓念最大的秘密,他卻無意間得知了...

正是因為此事隻有他一個人知道,穹天才覺得太過沉重。

沉地讓他後悔,自己為何要知道這一切....

“你...何時知道的?”

穹天沉聲說道:“三年前。”

江梓念蹙眉,還是不明白,為何穹天會知道...

這個世界本不該有人知道係統的存在...

江梓念正心亂不已,他胡亂思索著,希望能從蛛絲馬跡中找到一點答案。

但穹天卻隻是靜靜地看著他,他的目光掃過他焦急的麵容。

他眸色中卻不見什麼情緒。

穹天道:“喝口茶罷。”

那氤氳的茶香已然散去了些,但上升的霧氣還是縈繞在穹天麵前。

穹天眼眸中的神色深邃地讓人看不分明。

江梓念卻並未立即去拿那茶杯,他隻是依舊蹙眉看著穹天。

穹天見他如此,自己卻先呷了一口茶。

他道:“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答完了,我便告訴你我是如何發現的。”

“你問。”江梓念答應地很快。

穹天握著青瓷茶杯。

江梓念注意到穹天捏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泛白。

穹天道:“你有沒有....”

穹天停頓了一下,他的手指又白了幾分。

穹天麵上卻依舊如常。

他道:“有沒有...當真在意過我一分....”

他低垂著眼眸,神色讓人看不清楚。

但是江梓念聽了這話,心中卻又是猛地一怔。

他看著表麵看似無恙的穹天,又見他鬢發間的薄露此刻已然微微乾了。

他眉眼間看不出什麼。

好似不過是一句十分尋常的家常話一般。

但是江梓念知道,這對穹天而言卻比受那酷刑還要艱難。

如他這般驕傲的人,哪怕何時表露出了那麼一丁點的軟弱,都是不被他自己所允許的。

他的外殼太過堅硬,哪怕對外人露出一點的心聲都會叫他心生羞惱。

此刻,他卻這般在他麵前輕輕低下了頭顱。

那般小心又忐忑地問了他這樣一句話。

江梓念心中頓時又是百味陳雜。

他不知道穹天問他這句話,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又想從他這裡得到一個什麼樣的答案....

若要他回答穹天,他又究竟要如何回答才好。

江梓念心中越發複雜起來。

穹天看著江梓念,麵上的笑容卻滿是自嘲。

他道:“我知道,東陽是假的。”

許是在心底壓抑太久了,穹天這一下子說出來之後麵色亦是有一霎那的空白。

“那不過是你為了完成任務所扮演的一個人。”

說道這裡,江梓念察覺到穹天的聲音幾乎有著無法抑製的顫抖。

他甚至注意到,穹天的眼睛中微微閃爍了一下,但他很快壓抑了下去,隻是眼圈微微紅了些。

那一瞬間,江梓念的心亦是微微疼痛起來。

他無法想象,穹天這般驕傲的人,他得知這一切的時候,他是如何強迫自己接受的。

穹天為之尋找了多年的東陽,其實根本不存在。

他被視為摯友的人,隻是個可恨的騙子。

他欺騙了很多的人,他亦是其中一個。

穹天視為珍寶的一切,他寧願為之低下高傲頭顱的一切,其實隻是旁人一個近乎玩鬨的任務罷了。

穹天開口,聲音近乎有些沙啞難辨。

“那我呢....”

此事被他壓在心底太久。

他以為自己已然可以釋懷,他甚至說服了自己可以放手。

但是,等真正提起這事的時候,他才發現,這個坎,想要邁過去,遠遠沒有他想的那麼輕鬆。

穹天眼睛發紅地看著江梓念,道:“如果這一切隻是你一個可有可無的任務.....”

“...那我算什麼?!”

“我...”穹天的聲音近乎有幾分哽咽,他道,“我像個傻子一樣在弱水裡找了你三年。你卻早已不知在何處逍遙快活。”

穹天彎了彎唇道:“我整日整日擔憂你,那幾年來更是沒有一夜好眠,一閉眼腦子全是你跳下懸崖的那一幕,全是我們之前的...一幕幕。”

“你說這是不是很好笑...?”

江梓念心底早已不知是怎麼樣的感受了,他隻覺得鼻子微酸,喉嚨亦是澀然,早已說不出一句話。

“我問你,我算什麼?!”

穹天稍稍一閉眼,似是想要壓下眼圈周圍的薄紅。

而還有太多話,穹天並未說出口。

他將自己的神魂割裂一半給他種下生死契,他是那麼信任他,甚至願意與他共享生命。

但到頭來,這一切,都是一個巨大的騙局。

什麼至高無上的摯友情誼。

都他媽假的。

他悔恨,他為何要知道這一切。

若是不知道,他便不至於如此痛苦而憤怒。

若是不知道,他心中便不至於如此的煎熬苦悶。

就算這一切都是假的。

穹天卻頭一次軟弱了....

他寧願從不曾知道這一切的真相。

他可以接受他的拒絕,卻無法容忍他的欺騙...玩弄。

此刻,天邊的日頭已經漸漸升了起來,那雲間的金光也漸漸散去。

茶水上已然不再飄散霧氣。

四周隻殘餘著些許的茶香。

江梓念麵前的茶水,依舊是一動未動。

半晌,天邊的日光漸漸又隱沒入了大片大片的烏雲之中。

魔界唯有清晨之時日光最盛。

這一唯獨可以觀看日頭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於是,太陽便又悄悄藏入烏雲後頭。

日光散去,淡淡的陰影又重新籠罩了大地。

江梓念端起了自己麵前的茶盞。

茶已經有些涼了,無論是口感還是餘香都不及最初沏泡的那一刻了。

江梓念輕輕抿了一口,繼而又呷了二三口。

江梓念隱約明白。

或許,這會是他最後一次吃穹天做的茶。

從此之後,恐怕再無機會。

於是他品得格外認真。

穹天亦是平靜了。

他麵上絲毫不見方才的餘怒。

他眼睫低垂著,麵上看上去沒有什麼特彆多的表情,隻是無端叫人覺得有些落寞。

穹天道:“你的答案呢?”

“你可曾...有過那麼一分在意我?”

說到此處,穹天的手指又攥得白了幾分。

江梓念放下手中的青瓷杯。

他看著穹天,神色間卻微微露出一絲異樣。

江梓念知道,有些東西是他所無法否認的。

比如,穹天對他的好。

又比如,他心中著實有著穹天的位置。

他對他愧意太多,虧欠太多。

他可以用其他的一起去彌補他,唯獨他要的那一個東西,他給不了。

江梓念到現在卻也不明白。

究竟什麼是情。

他始終覺得,他心口的那一塊空空蕩蕩,他給不了他要的那份情。

但江梓念想著,他最起碼,他不能騙他。

於是,江梓念看著穹天點了點頭,道:“自然...在意。”

他無法否認他對穹天的在意。

或許是處於虧欠和愧疚。

或許他無法給予他想要那份情意。

但他與穹天相識多年,那段漫長歲月裡,時常江梓念都要分不清,這究竟是任務還是現實。

而越到後來,江梓念便越是發現。

其實任務,本身就是現實。

因為這個世界,本身就是真實的。

他與穹天相伴了幾百年。

他看著他一步步登上魔尊之位。

其間情誼,實在難以作假。

穹天聽到他說這個話的時候,眼眸微微一動。

那金眸中似是從幽暗裡浮現出了一點光亮,卻又好似什麼也沒有。

他唇角抿了抿,似是一個極淡的笑。

但他神色間卻又叫人分不出悲喜。

他眼眸中明滅不定。

明明江梓念如此肯定了,但是他身上的悲色卻依舊分毫未減。

穹天道:“你如此說,我便當你說的是真的了。”

他語氣似是有些解脫,但他並不見什麼喜悅,隻是好像他多年來的心事有了一個出口一般。

但實在難以想象,穹天對他的要求,竟已然如此卑微。

穹天起身,並沒有再看江梓念。

他隻是道:“走吧。”

“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這一切,我都是從那裡知道的。”

而江梓念卻並沒有立馬跟著穹天離去。

他看著麵前的茶。

那茶杯中尚且還有最後一口。

穹天見他並未跟上來,他看了一眼那茶,道:“茶涼了,無法再飲了。”

而江梓念並未聽從他的話,他伸手,端起了麵前的杯子。

“最後一口,自然要飲。”

穹天見他如此,也站在哪裡,靜靜地看著江梓念飲儘了杯中的最後一口茶。

那一刻,或許兩人都明白。

他飲儘的不僅是這茶,還有他們這幾百年來相交的情誼。

江梓念想細細品品,但那茶卻直直滑入他喉中。

他眼眸前忽然就浮現出了幾百年前,穹天還是個稚氣的小少年的時候。

那一次,小穹天遇見了苦悶之事,又一個人跑來這亭內煮茶。

江梓念撞見了,他便硬是要纏著穹天跟他一起飲茶。

江梓念不懂什麼茶道,隻是覺得穹天這茶沏得極香且味極甘洌。

小穹天氣鼓鼓地看他喝光了他的一壺茶,忍不住敲他的頭,說他是飲牛飲騾,怎得這般海飲,甚是不風雅!

江梓念隻是笑嘻嘻地說道:“是是是。”

“也就您這茶我才會海飲一大壺,不是說明您這手藝絕麼!”

小穹天聽了這話,麵上便也沒那麼氣了,隻是輕哼了一聲。

繼而他又任勞任怨地取了茶葉,再沏一壺。

那一個夜晚,江梓念喝了五壺茶,他與穹天兩人沏茶都沏了七八次。

穹天最後也被他帶的不顧什麼風雅了。

最後甚至玩起了猜拳,江梓念故意輸了他許多次,看他興致漸濃,麵上的陰霾也漸漸散儘。

他自己灌了好幾壺茶,喝的肚子鼓得難受。

兩人一起玩至天明。

而後,太陽出來了。

金光散布雲間,雲層好似層層疊疊的金色鱗片。

層層疊疊從極遠的地方推移至近處。

波光粼粼。

穹天那時麵上早已全是笑意。

他金色的眼眸映在日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微光。

穹天看了他一眼,道:“我都知道。”

江梓念一愣,故作無知的模樣道:“你說什麼,我可什麼都不知道。”

“你是故意逗我開心的。”

穹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金色光芒之下,他臉蛋的一絲微紅都被很好的遮掩下去了。

穹天道:“喂,以後,你便是我的摯友了。”

江梓念見他一臉認真嚴肅,不由有些忍俊不禁道:“那我以後想喝你的茶,你可管飽?”

穹天挑了挑眉,斜眼瞪了他一眼。

他道:“這次可是沒喝夠?”

江梓念這才忙不敢再說。

穹天看了一會兒那天邊的日出。

他忽而伸出了手,道:“擊掌為誓,以後,你我便是至誠之交。”

江梓念見他好玩,便與他擊了掌。

但穹天那時卻緊緊抓住了他略微擦過的手,他神色極其認真地說道:“即為至交,無論之後你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幫你。”

“你若能真誠待我,我必不負你赤誠之心。”

回憶起往事,江梓念隻覺得恍若還在昨日。

但昨日,也注定是無法回去得了。

江梓念心中思緒紛雜,但他到底還是放下了茶杯,跟著穹天離去了。

在路上,穹天忽而說道:“你知道,那個夢的真正結局是什麼嗎?”

江梓念看了他一眼。

穹天回眸看著他,笑了笑,道:“我騙你了。那個夢並沒有那麼好。”

穹天再說起那個夢,他神色間已然沒有了那抹溫柔,他神色很平淡。

但想起他最初說起這個夢時,他那溫柔的神色,江梓念還是不由覺得心中微微鈍痛。

“那個夢的最後... 你走了。”

“你於我無情,我雖強迫你成親,但沒過多久,你還是走了,留下我一個人。”

“而我....忘了你。”

“最後啊,我忘了我們之間所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