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2)

直到太陽升到最高點,也沒人來光顧沈珠曦的代寫攤。

中午沒吃東西的緣故,她的肚子時而傳出咕咕叫的聲音。她眼饞旁邊不時飄出的蔥香的餛飩鋪,囊中卻無上前問詢的本錢。

一個挎著滿滿一籃夾餡餅子的婦人從麵前走過,沈珠曦聞出那是先前經過的點心鋪的味道,她忍不住盯著籃子裡的餅子看,心裡一千個一萬個想吃,但賒賬這種事,她是無論如何做不出來的。

要是李鶩在就好了,她在他那兒還有四百多兩銀子呢。

沈珠曦想起李鶩,不由有些懊惱:真的不是他在背後做小動作嗎?如果不是,為何行人看到她身後的他後會加快離開的腳步?如果是,為何他離開後,她的代寫攤依然無人問津?

沈珠曦懷疑是旁邊文字幌的問題,遂提筆用行書和楷書各寫了一遍“代書代寫”,想辦法把兩張宣紙掛在了文字幌上,半遮住原本的字跡。

她嫌棄地看著文字幌上原本的手書,覺得無人問津也是情有可原。

“小姑娘,你這樣掛不牢,風一吹就跑啦!”看她一路忙活的餛飩鋪老板開口道。

“那有什麼辦法能掛牢嗎?”沈珠曦虛心請教。

“簡單!”

老板走回爐邊,沿著鐵鍋邊緣刮起一點米糊,拿手指蘸了,朝沈珠曦走來。他站在文字幌麵前,拿下勉強掛在上麵的宣紙,蘸了米糊的手指往宣紙背後的四個角各按了按,把米糊留在了宣紙背麵。

“這樣就好了。”

老板把粘了米糊的宣紙往文字幌上一貼,宣紙服服帖帖地覆蓋了原本的文字。

“米糊還能這樣用嗎?”沈珠曦驚呆了。

老板咧嘴一笑:“你連這都不知道?”

“是我太孤陋寡聞了。”沈珠曦有些羞愧。

老板隨口道:“也沒什麼,像這種省事省錢的方法,隻有窮人才知道。”

沈珠曦不好搭話,尷尬地笑了笑,轉移話題道:“我今日來晚了,找不到地方擺攤,所以李鶩才會弄亂了老板的桌椅,實在是對不住,還請你彆放在心上……”

“這有什麼。”老板爽朗大笑:“這鎮上做生意的,誰沒麻煩過李鶩?他麻煩麻煩我們,也算有來有往。”

“麻煩李鶩?”沈珠曦疑惑道。

“這話得李鶩親自告訴你。”老板笑道:“聽說你是被李鶩從河裡救上來的?”

“你怎麼知道?”

“鎮小,有個什麼風吹草動就立馬傳開了。更何況——是你這般外貌。”老板用玩笑的口吻說:“李鶩不是沒救過女人,但留下來的,你是第一個。”

沈珠曦不好意思道:“我是無處可去,他才收留我的。而且我會想辦法掙錢,不會讓他白白花費的。”

老板搖搖頭,笑著說:“你要是了解他,就不會這麼說了。”

沈珠曦不想繼續談論李鶩,她一個未婚姑娘,和一個男人扯在一起總覺得尷尬。

“老板,為什麼正午了還是沒什麼人來用午膳……午食呢?”

“一看你就是大戶人家的姑娘,沒吃過什麼苦頭。”

老板不以為意,拿起灶上的巾子擦了擦爐邊的水跡。他把巾子扔到一旁,重新抬起頭對沈珠曦道:

“除了大戶人家,誰家一天能吃上三頓?像我們這樣的鄉下人,都是一天兩頓,早上有,晚上也有,這就已經不錯了。有些窮得揭不開鍋的,一天吃上一碗野菜糊糊就心滿意足了。”

老板說的東西,對沈珠曦而言無疑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她從未想過,世上還有人不是一日三餐。

“可是……隻吃兩餐,不會餓嗎?”沈珠曦忍不住問道。

“餓有什麼辦法?多餓幾次還不就習慣了?街邊的乞丐才是真的餓呢,我們至少還有東西吃,他們就真的每天都饑腸轆轆了。這事兒,李鶩最……”

老板不知為何說到李鶩,沈珠曦剛剛疑惑,他已經停下了話語。

“……反正吧,鄉下人打得粗,和你們這種大家閨秀不一樣。”老板好奇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兩眼,說:“李鶩沒和你說,你是招攬不到生意的嗎?”

沈珠曦疑惑道:“為什麼你也這樣說?”

“請人代寫的都是不識字的,我們這縣啊,除了幾個公子和窮書生,誰會認字呢?你要是亂寫一通,他們也認不出來。”

“可是我真的會寫!”沈珠曦急了,看向剛剛更新過的文字幌,聲調也急得抬高了:“我會行書,楷書,還會一點瘦金體和草書……”

老板打斷她:“你還沒明白。”

沈珠曦不解。

“你會寫什麼字不重要,我聽不懂,這縣裡的其他人也聽不懂。”老板的目光帶著一絲同情:“你是個女人,誰會相信一個女人能寫的比秀才還好?所以你在魚頭縣,肯定招攬不到生意。”

沈珠曦被從未想過的現實擊倒了。

不是她字寫得不好,不是她價錢太高,隻因為她是個女人?

她呆呆站在原地,低若蚊吟地辯解道:“我真的會寫啊……”

老板搖了搖頭,轉身回了鍋爐前。他撇頭前的最後一眼,在沈珠曦眼前回旋不去。那是同情——

她被一個市井小民報以同情,被一個從前她根本不屑一顧的人。

雙重打擊讓沈珠曦失魂落魄,她硬著頭皮坐回攤位,看似繼續等待不可能出現的客人,實際卻在腦中回想出宮後的眾多遭遇。

她在宮中也算博學多識,為什麼到了民間,卻什麼也不懂,什麼也做不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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