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第212章他親手養育的那株牡丹……(2 / 2)

一陣寒風吹過,傅玄邈垂落的廣袖在身側簌簌作響。

他緩步走下馬車,幽深而沉寂的目光掃過眼前荒涼而破敗的景象。

“壽平村在何處?”他說。

“公子……”燕回戰戰兢兢地回答,“這裡就是壽平

村……”

“這裡就是壽平村?”傅玄邈低聲反問。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這裡隻有腐朽坍塌的村落遺址,房屋與房屋之間遍布泥濘的羊腸小道,掉落下來一半陷入泥濘的招牌,還有偶爾出現在泥濘之間的一片布料。

李鶩這時跳下馬車,他左右張望後,大聲道:“李鵲!你好大的膽子,讓你把我們帶到壽平村,你把我們帶到什麼鬼地方來了?!”

“回稟大人,這就是壽平村。”李鵲低頭揖手,平靜道,“……商江堰決堤後的壽平村。”

半晌沉默後,傅玄邈開口道:“村中還有幸存者嗎?”

李鵲始終低垂著頭,目光固定在揖在眼前的雙手上。

“壽平村地處低穀,商江堰決堤後成為一片汪洋,據卑職所知——沒有幸存者。”

白戎靈和其他人一樣,不約而同地秉著呼吸,膽戰心驚地看著沉默不言的傅玄邈。

凝固的空氣抑壓到了極點,仿佛隨時都會轟然爆發。

傅玄邈的表情依然那麼平靜,白戎靈從來沒有發現,原來平靜也能帶給人恐懼。

因為那是違背人性的平靜。

他在這一刻,忽然理解了表妹寧願選擇泥腿子也不回去的原因,在這一刻,他感受到了傅玄邈身上堅固厚重的偽裝。

這層偽裝太重太厚,以至於連人性都掩蓋了。

從傅玄邈身上,他感受不到任何應該在此時感受到的動搖和心碎。

“李大人——”傅玄邈的聲音像是墜著冰晶。

“下官在。”李鶩低頭掩去眼中神色,拱手出列。

“你帶來的人,可否借我一用?”傅玄邈輕聲道。

“當然,參知大人儘管吩咐。”

“我要你們把壽平村全翻一遍,尋找能夠證明越國公主身份的證據。如果越國公主在這裡生活過——”傅玄邈頓了頓,用平直無波的聲音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誰能找到越國公主蹤跡,賞白銀萬兩。”

傅玄邈的話讓寂靜的兵卒小隊沸騰起來。

一萬兩銀子,對軍戶來說無疑是一筆巨大的橫財,幾乎立刻就有人忍耐不住,率先衝進了到處泥濘的村落遺址。

剩下的人生怕落下,接二連三地跑了進去。

傅玄邈轉身回了車內,他沒有看任何人,車門就這麼靜靜地關上了。

白戎靈朝李鶩投來求助的眼神——這土鴨沒跟他交代過後麵要怎麼辦,現在傅玄邈一人上車了,他稀裡糊塗的不知該何去何從,要他跟著上車和現在的傅玄邈同居一室,殺了他都不乾。

然而土鴨無視了他的眼神求助,大大咧咧地跟著軍士們往村落裡走去,也不管那些又稀又黏的淤泥會不會弄臟他腳上的皂靴。

白戎靈剛要出聲叫住他,就見站在窗下的燕回不知從傅玄邈那兒接過什麼命令,也跟著往村落裡走了。

白戎靈看著腳下不染塵埃的嶄新錦靴,咬了咬牙,提著袍子追了過去:

“等等我,等等我——你們倒是等等本公子啊!”

窗外的嘈雜離馬車越來越遠,隻剩拉車的兩匹快馬在濕潤的泥地裡刨著蹄子,鼻子裡噴出響亮的吐息。

山林中偶爾還有鳥雀發出一聲鳴叫,車廂裡卻連空氣都似乎凝滯了。

傅玄邈靠在車壁上,閉著雙眼,落在膝蓋上的五指慢慢收緊,捏皺了膝上的衣袍。

不可能這麼巧。

心裡有個冷冰冰的聲音在說。

按照常人邏輯,從宮變逃離之後,理應向遠離偽遼控製的京畿之外逃。鎮川六州毗鄰京畿,絕非安全的藏身之地。更何況,先皇和白貴妃雖然身死,白家卻仍健在。

無論怎麼想,沈珠曦的逃跑路線都該是揚州方向。

可是,從京畿到揚州的一路,無論他派出多少人手,都沒有傳回任何激動人心的消息。

她就像日出之後的露水一樣,毫無痕跡地消失了。

他親手養育的那株牡丹,或許已經凋落了。他不止一次的這麼想。

他以為自己能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

直到事實擺在他麵前。

還沾著淤泥的鐵皮盒子呈到了他麵前。

盒子上暗紅的鏽跡像是乾涸的血跡,觸目驚心地附在鐵皮上。縫隙裡流進的河水泡濕了盒子裡的幾冊書卷,最上麵的那一冊,書封上隻能認出一個千字。書本下麵壓著一個夾層,上麵有一個圓形的小鎖,隻有插進鑰匙才能打開。

傅玄邈拿起那本書卷,緩緩翻開,發現這是一本手寫的《千字文》。

每一個字,都熟悉得刻骨銘心。

那股被他刻意忽視的蛛絲慢慢收緊了,扼住了他的呼吸,攥著他不斷下墜——

往冰冷無底的深淵墜落。

連風都安靜了。

從東方升起的火球爬上了天空最高點,強烈卻冰冷的日光毫不容赦地烘烤著這片大地上累積的森森白骨。周邊的山林中鴉雀無聲,鳥獸都不約而同地躲了起來,連風吹山林的聲音都變得嘈雜刺耳。

“……屍首呢?”

傅玄邈的聲音像一陣縹緲無蹤的晨霧,風一吹便湮沒無蹤了。

跪在身前,雙手呈上鐵盒的李鵲低頭道:

“村中白骨眾多,大多受到野獸撕咬毀壞……難以辨彆其中是否有越國公主。”

“找——”傅玄邈說,“把符合越國公主身長的女屍都找出來。”

眾軍士一愣,麵麵相覷站著不動。

有個膽子大的,站出來問了一句:“被河泥掩埋在地下的……也要找出來嗎?”

傅玄邈佇立在冬日烈陽下,周身卻覆著化不開的寒氣。

“掘地三尺……在所不惜。”他麵無表情,輕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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