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回反應迅速:“是什麼?”
薛神醫不動聲色,一把山羊胡被薅得差點兒沒了,尾巴尖翹得高高的,如同他此刻激動但還要壓抑住的心情。裴回那番話明擺著指他跟謝錫的事兒,本還以為是天昏地暗沒法挽回的定局,料不到原來柳暗花明又一村。
裴回壓根就對謝錫沒感覺,這不就在尋求擺脫之法嗎?簡單。容易。找他準沒錯。
薛神醫背對裴回搗藥,笑得是眼睛看不見了。他咳嗽幾聲,清清嗓子說道:“你這話意思是那師弟一廂情願、自作多情?”他迫不及待想聽到裴回肯定的回答!
裴回想要點頭的時候卻發現沒那麼容易,他仔細審問內心,當真對謝錫一點感覺也沒有?答案是否定的,悸動必然是有,但沒有太深。
“倒也不是,他和彆人不一樣。”
薛神醫沒聽到中意的答案,有些悻悻然:“意思就是姑娘其實對師弟沒有那麼深愛,還沒有到要 和他成親的地步。”
裴回點頭:“對。”他現在心裡隻想著突破瓶頸,練成歸宗劍法,然後打敗謝錫,繼任掌門之位。
薛神醫:“那簡單,快刀斬亂麻,直接攤開說明。要是那師弟死纏爛打,你就狠狠踹死他。”
“打不過。”裴回下意識反駁,但聲音小了些,反應過來後就提高音量反駁:“直接拒絕對師弟太狠心了,師弟對姑娘很好,他是個好人。本來就是姑娘讓他產生誤會,還強迫了他,怎麼還能傷害情根深種的師弟呢?”
薛神醫差點噴血,心口跟壓了塊巨大石頭一般,鬱悶得快要喘不過氣了。強迫?還他娘強迫?虧他說得出口!
被占便宜還心疼人家吃虧,薛神醫這當爹的心情,是越來越覺得自己失敗。他當年應該培養裴回看話本的興趣愛好,至少現在不會天真到這種地步。
“不能傷害?你乾脆讓姑娘嫁給他算了!”
裴回:“要是能嫁,我還找您支招乾嘛?”
薛神醫一生氣,把錘子扔進搗藥的缽裡,轉過身來正麵對視裴回:“不想快刀斬亂麻是吧?那行,讓人死心的最好方法就是心有所屬!隻要那師弟知道姑娘心有所屬,明明白白意識到自己完全沒有機會,他要是真愛姑娘就會主動退出。”
裴回認真思考這個可能性:“師弟會不會黯然神傷?”
薛神醫真是一口血都給他噴出來,手指顫抖著:“你咋不想想‘心有所屬’難度有多高?”他眼裡分明就隻有‘師弟’!
裴回恍然大悟:“對!叔,還是您考慮得周到。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心有所屬的人,難度挺大,估計師弟不會信——那您還跟我講這個乾嘛?”他很嫌棄:“叔,嚴肅點。我沒跟您開玩笑。”
薛神醫把身後的杵臼全都拿到身前來,用了大力氣的搗草藥,恨恨地說:“行!是你要我嚴肅認真的啊!”他冷笑兩聲,有些狠戾猙獰:“跑!”
裴回一臉懵:“跑?往哪跑?”
薛神醫不屑的瞥了眼裴回:“我問你,那個姑娘救了師弟之前,他們關係如何?”
裴回:“生疏。”
薛神醫:“救了之後,關係如何?我是指開始時的關係。”
裴回:“勉強好了些。”
薛神醫:“也就是說,即便姑娘救了師弟,那師弟也不是立刻就愛上,兩個人關係本來生疏,因為救命之前才緩和。之後感情加深,應該是日久生情,如此簡單,隻要分開就好。時間一長,感情自然淡下來。雙方各有家業,自然該以家業為重,成天滿腦子男歡.女愛不像話。”
裴回點點頭,覺得這提議不錯。但是——“貿貿然找借口分開會不會刺激到師弟?”
薛神醫:“……”一心搗藥,懶得再管這些個癡男怨女的情愛事。太刺激他這個孤寡一生的老人家了。
裴回:“叔?”
薛神醫:“滾。”特彆冷漠無情。
裴回抱臂站在一旁,連長劍都不拿了。經過這麼一番對話,便是再木訥也察覺到不對。薛神醫的提議其實挺好,尤其是第一個提議,快刀斬亂麻直截了當同時也是最省功夫的辦法。但他一想到謝錫夜裡在耳邊說的話就心口一縮,忍不住擔憂。
大拇指用力的按揉著太陽穴,裴回此刻不得不在心裡衡量謝錫和掌門之位的重量。其他倒是不需要考慮,現在隻需要知道他舍得哪個,又舍不得哪一個。
一時半會兒自然得不出答案,裴回乾脆不想,轉頭就問薛神醫:“您搗的藥就是用來除宋明笛身體裡的毒性?”
薛神醫歎了口氣,搖搖頭:“不容易。宋家人沒把他當人看啊,積累那麼多劇毒,血液裡都是毒素,要想全都清除需得慢慢來。他還要受許多苦。”
裴回乾脆蹲下來:“我能幫上忙嗎?”他是成功煉製出來的藥人,可解百毒。
薛神醫:“他毒入骨髓,除非剖骨換血。”
確實難辦。裴回也沒有辦法:“他姐姐……就是那個宋采蘭沒有找他嗎?”
薛神醫:“她?她是宋家莊裡養出來的人,骨子裡冷血。”頓了頓,又說道:“不過,要不是她,我和宋明笛也撐不到被救。”
宋采蘭有野心,與虎謀皮,跟隨在仇人身後,反過來又想對謝錫投誠卻都沒信任過哪個。她沒有直接出手搭救宋明笛,但也不會利用他。
薛神醫抬起眼皮:“謝錫去過風雨樓和宋家莊,跟宋采蘭早就接觸過,你也不擔心?”
“唔?這沒什麼。”
“哼。”挑破離間失敗,薛神醫才說道:“平江城裡的江湖人幾乎湧進宋家莊,圍堵風雨樓,要求見到宋采蘭。有些人無恥,不知從哪裡綁來一些人,說得頭頭是道,硬把宋家莊滅門慘案往那些頭上扣。那些人也認了,沒反抗。這就要求宋采蘭履行承諾,交出嫏嬛寶地的藏寶圖。可惜,一丘之貉,幾波人都鬨笑話。風雨樓鎮不住場,謝錫才去鎮場。”
裴回住在彆院好幾天,近幾日都在煩惱他跟謝錫的事情,還真沒有關注過外界的發展。沒料到已經這麼亂了,他又問:“鶴拓王沒有動靜?”
“沒有。”薛神醫也覺怪異:“他好像離開平江城了。”低頭搗藥,好半晌好似想起什麼般,突然拍著腦袋說道:“這是謝錫讓我搗的草藥,昨天突然提了一個籠子過來,說是讓我把裡麵的兔子醫好。”
薛神醫起身,從屋子裡提了籠子出來,籠子裡趴著隻病懨懨的兔子。這隻兔子閉著眼睛,眼角是黃色的膿水,嘴巴、鼻子也無法自控的流出膿水,身體的毛幾乎掉光,皮肉腐爛出一塊塊的,發出惡臭味。
裴回驚訝:“中毒了?”
薛神醫:“碰到瘴氣。”
裴回嚴肅:“宋明笛口中的紅霧?”
“不是,應該是類似於那種的,能夠傳播疾病的瘴氣。”薛神醫拿竹竿挑起病兔的腿,後者沒有反應。“知道瘟疫嗎?”
裴回:“您該不會想說,有人利用瘴氣想要整個平江城都感染上瘟疫?”
“不是想要,而是已經在人的身上發現相同病症。”
裴回轉身,正見謝錫背著手進來。他有些不自在,反倒是謝錫淡定自如,好似根本沒有注意到他這幾天的疏遠一般。裴回鬆了口氣的同時,難免有些鬱悶,難道隻有他一人煩惱不已?
“薛神醫,城裡已經初步出現瘟疫的征兆。已經及時派人把這些人帶走,暫時沒有引起恐慌。不過隱瞞不了多久,瘟疫可能就會大範圍爆發。”
薛神醫:“我有些頭緒了,下午帶我去看病人。”
謝錫點頭:“行。”突然側首盯著裴回,露出溫柔的笑容。
裴回臉頰一燙,連忙躲避,慌不擇路的,情急之下就衝薛神醫喊道:“叔,等等。您有空就替謝師弟看看蠱毒,還沒完全清除。”
薛神醫疑惑,怎麼還沒完全清除?就他在信上提到的方式,絕對一勞永逸、藥到病除、一發毒清,這還哪來的蠱毒?
裴回輕咳:“……幾次咳咳……都沒好,謝師弟時不時蠱毒發作,您給看看。”
薛神醫臉黑了。
謝錫雲淡風輕:“估計……是蠱毒劑量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