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晉江文學城獨發
——
溫熱的觸感落在足背上。
麻意從尾椎骨一路向上攀升, 甚至令人頭暈目眩。
周圍起哄聲更大了。
“剛才那一幕,我拿手機拍了啊。”孟亞鬆的話看似威脅,實則調侃意味很足, “以後新兵蛋子要是對程隊怵得慌, 我就拿照片去炫耀一通,讓這些人好好看看, 在他們麵前威嚴神氣的程隊, 對老婆是怎麼服服帖帖的......”
夏桃暗自嘟囔了聲:“幼稚。”
平日在部隊裡, 他們麵對命令說一不二,在最緊急的關頭,可以做到挺身而出。
可這樣一群人說到底也不過是二十多歲的男人, 骨子裡殘存著尚未褪去的幼稚勁兒。
孟亞鬆便是其中的典型例子。
程懷恕懶得跟他打嘴仗,睨過去一個警告的眼神後,絲毫不在意地正過頭, 看向方才被他吻過的位置。
他考慮得事無巨細,跟她商量道:“鞋子還合適嗎?會不會磨腳?”
他看過他的小姑娘穿著漂亮的舞鞋翩然起舞,柔韌性好到讓人驚歎的程度。
現在穿上偏成熟風的高跟鞋, 又是另一番風情。
“有一點兒。”棠寧知道自己臉頰在發燙,當著眾人的麵,不得不收斂起習慣在他撒嬌的性子,“不過也就一段路, 不打緊。”
程懷恕俯下身,動作輕柔地替她揉了會兒腳後跟。
孟亞鬆嘖嘖兩聲,極力發揮最佳損友的作用:“再這麼下去, 就沒眼看了啊——”
要不是顧忌著這麼多人在場,孟亞鬆覺得程懷恕能直接將小姑娘打橫抱起,一路抱下樓。
彆說, 程懷恕還真是這麼想的。
不過棠寧覺得蘇茴和程柏城都在場,讓大家這麼看著,自己未免太嬌氣了。
兩人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心思。
眾人歡呼不斷,可他隻看向她眼底。
婚禮選在了露天草坪進行,旁邊就是一個大型的莊園酒店。
棠寧坐在婚車上,一路的景色倒帶般從眼前經過。
而隨著儀式開始的時間越來越近,她手心都冒汗了。
就連大型演出時,棠寧都覺得自己沒這麼緊張。
深呼吸了好幾次,在夏桃的陪同下,兩人一起從婚車上下來。
婚禮的台子早已搭建完畢,場地很大,用星星燈包圍了半圈,賓客席的每個桌上都擺放了一個花瓶,裡麵裝的是保加利亞空運過來的新鮮玫瑰,色彩尤為瑰麗。
而且,這個婚禮儀式的設計一看就是按照符合棠寧喜歡的風格來的,簡約又不失大氣。
夏桃瞥了眼時間,眼尾彎彎:“吉時到了,寧寧你去吧,我會在台下麵看著的。”
棠寧站在台子的另一端,在鋼琴曲的奏樂中,邁動了步子。
所有人賓朋好友已然落座,陶醉在樂聲中的同時,又望向棠寧所處的那一端,眼神裡滿含著真誠的祝福。
陽光正濃,恰在此時,小姑娘拖曳著婚紗,款款走來。
而在台子的對麵,程懷恕早就換上了準備好的空軍軍裝禮服,金色綬帶和徽章熠熠生輝。
比他平日裡穿的軍常服還要清雋莊重。
在他身後,“最強伴郎團”個個嚴陣以待,背脊筆挺,笑容肆意。
眾人共同見證著這一場“絕美愛情”。
沐浴著秋日的暖光,程懷恕的腳步不慌不忙的,像踏在樂曲上的符號,一下一下,格外精準。
眼前的這一段路,像是一條長而安逸的通道。
或許是機場臨彆前,那條他與她之前不可逾越的鴻溝。
或許是兩人再次重逢時,他跟著她的影子,故意攔下小姑娘的消防通道。
......
那種感覺很難描述清楚。
天地蒼茫,萬物不過一瞬。
對棠寧而言,就像是十六歲的自己做了場盛大的夢境,得以向他奔赴。
而朝自己走來的程懷恕,渾身都在發著光。
穿過了光陰,越過經年,不管山水迢迢,他終於來到她麵前,實現小姑娘埋藏在心底一直以來的願望。
深藍色的空軍禮服款式被他穿的筆挺,隨著抬手敬禮的動作,金色綬帶更是無聲地晃蕩著,蕩漾著人的心波。
敬完軍禮,程懷恕將手指緊緊貼在褲縫中間,轉過身後,視線居高臨下地看過來。
他從來不曾忘記。
穿上軍裝,就意味著一切以國家與人民為先。
但此時此刻,程懷恕清醒地認知到,小姑娘在自己心裡的意義不輸前麵的兩樣。
甚至可以說是並重。
程懷恕剛才的軍禮就是一個無聲的約定,接到指令後,伴郎團牽著頭紗,整整齊齊踢著正步走來。
孟亞鬆定在棠寧身後的一個點,揮了下手後,全體伴郎團將頭紗輕柔地放下。
動作快而準確,如同落了一層乳白的霧。
蒙上新娘頭紗的棠寧垂著眼睫,無疑成為了正常焦點聚集的主角。
下麵還有演出團的伴娘團議論著。
“我第一次見這種結婚儀式,莊嚴又漂亮。”
“寧寧蒙著頭紗的樣子也太美了,我要是個男的,我也想娶回家嗚嗚嗚.......”
“算是見識到了,部隊出身的男人,連驚喜都跟彆人玩兒的不一樣啊。”
“......”
夏桃聽著這些議論,眉頭鬆動了一瞬,又不自覺望向同樣穿著空軍禮服的孟亞鬆。
男人神情堅毅,渾身的氣質是少有的正經。
既觸手可碰,又像是遙不可及的存在。
待到雙方發表致辭的環節,司儀很會玩兒地假裝把話筒遞給程懷恕,晃了一神後,又笑意晏晏地讓棠寧先發表想說的話。
棠寧拿過話筒,嗓音溫軟,張了張唇,眼眶不自覺泛起濕意:“我愛的人是真正的英雄。”
這句話份量很重。
年少時,她隻是想象過程懷恕翱翔於藍天之上,從降落傘飛馳千米很炫酷。
可當真正地體驗過災區險情,空降旅突擊隊率先開路,那一刻,程懷恕真的像是從天而降的英雄。
更不用說,他參與過維和任務、撤僑行動、國際軍事競賽......
無論是哪一件,拎出來說可以稱作是英雄的典範。
但像程懷恕一樣的,還有千千萬萬的中**人,說是英雄,到底不過是血肉之軀的凡人。
隻不過是為了那份信念成長得無堅不摧、無所不能。
棠寧也曾想過,如果程懷恕不做軍人,可能會去做什麼職業。
他高考成績優異,否則也不可能考入數一數二的軍校。
按照這種推論,他很可能會專注學術,成為某個領域的教授......依照程家的家底,即使他去創業,也有足夠的資金支持......
哪一條路似乎都比成為軍人要走得順暢容易。
後來她才發現,到頭來,穿上軍裝的程懷恕才是毋庸置疑到連靈魂都是忠誠的存在。
是經曆過黑暗,仍攜了一身光明的那一類人。
他骨子裡有大義,有熱血,天性使然,也絕對沒有改變的餘地。
就是這樣的程懷恕,足以讓她一生迷戀。
台下的掌聲經久熱烈,配合上那首《當你的秀發拂過我的鋼槍》,構建成一場宏偉的祝願。
有人不懂為什麼要在婚禮上放這首歌,經過夏桃的科普才知道,原來當時程懷恕求婚就是唱的這首歌。
於是,台下的眾人會唱的,也跟著這首歌一起哼了起來。
隔著那層頭紗,棠寧看不清他眼底翻湧的情緒,心跳砰砰震顫的同時,一股腦傾泄著所有想說的話。
千言萬語化為最有代表性的告白之詞。
“程懷恕,我覺得未來有你在我身邊,我再也不會害怕了。”
因為程懷恕,她亦然變得堅定勇敢,在自己的領域裡閃閃發光。
“也謝謝你。”棠寧語意哽咽,昂頭去看瓦藍的天際,一滴淚隨之滑落,“讓我看到了最美的那一片藍天。”
夏桃同樣受到現場氛圍的感染,差點哭得妝都花了,衝著台上喊了聲:“寧寧不哭,你就是今天最幸福的公主——”
台上,明明氛圍很傷感,眾人聽聞夏桃的哭腔喊聲後,紛紛笑了起來,連棠寧都破涕為笑了。
不得不說,夏桃真的是化解氛圍的一把好手。
司儀繼續著流程:“下麵有請新郎發表講話。”
程懷恕頓了頓,而後輕輕將她擁入懷中。
他的誓言振振,劃破長空。
“往後餘生,白首相依,我必定一生嗬護,風雨不棄,致吾愛棠寧。”
淚如決堤而下。
棠寧再也抑製不住胸腔奔湧的情緒。
司儀將話筒遞到她唇邊,鄭重地問:“請問棠寧女士,你願意嗎?”
棠寧平複著心情,回答得毫不猶豫:“我願意。”
千千萬萬次,她也願意。
程懷恕彎下筆挺發背脊,伸出手,做出了個邀請的姿勢。
小姑娘的手與他相扣,從此,兩人步入婚姻的殿堂,共赴餘生預約。
最後,棠寧要將手中的捧花扔到台下,傳遞這一份美好的祝願。
伴娘團這邊特彆激烈,都是未婚的小姑娘們,似是特彆期待自己也能很快遇上自己的真命天子。
然而程懷恕回頭目測了下,隻是衝她柔聲叮囑了句:“往左下方扔......”
“好。”
兩人的交談聲很小,有種在台上說悄悄話的即視感。
風撩起薄紗,小姑娘背過身去,看起來如一支脆弱易折的白玫瑰。
在眾人一浪一浪的歡呼聲,她揚起唇角,將手中的捧花向後扔去。
好巧不巧,捧花曆經了幾道哄搶,最終還是輪到了夏桃的手裡。
夏濤的臉頰上淚痕未乾,看到手裡的捧花,氣息不穩,神情震驚中帶著欣喜。
愣怔片刻,她才揚起捧花,“寧寧,你的祝福我收到啦——”
片刻之後,程懷恕掀開頭紗,鉗製著她下顎,落了唇。
吻著小姑娘的眼睛,即使嘗到了滿唇鹹澀,他亦然不願鬆手。
這二十多年裡的人生裡,程懷恕自覺失去了很多東西。
為了完成上級交待的任務,他舍棄了安逸的生活,在炮火與彈雨中守護一方和平。
可他最不能割舍的就是這一份不帶有任何瑕疵的愛意。
這樣的情感酸澀又舔蜜,足以滿溢到整個胸膛,如海浪波濤,洶湧不停。
這人間荒蕪熱烈。
往後的漫長歲月裡,我最愛你。
......
因著是新婚之夜,部隊來的那群人絕不會手下留情,毫不客氣把程懷恕留在了飯桌上。
這樣的環節,定然少不了灌酒。
一杯接一杯,饒是鐵人,也不可能千杯不醉。
喝到最後,隊裡所有人都被程懷恕喝趴了。
孟亞鬆抱著酒瓶子,一句一句夢囈著什麼。
旁邊的新兵湊過去聽了半天,也就聽出來了“桃子”兩個字。
新兵稍感奇怪,打了個酒嗝兒,晃著孟亞鬆的胳膊:“孟副隊,你是想吃桃子嗎?”
孟亞鬆的酒量是真的不行。
新兵這麼晃,也沒把他從酒勁兒裡晃醒。
過程中,他隻抬睫看了眼不甚清明的世界,而後像是繼續沉溺在夢境裡。
對比一群人的慘烈現狀,程懷恕也隻是稍微有點兒上臉,腳步虛浮地拿著房卡,交待說:“我要回去找我媳婦兒了......”
棠寧洗漱完,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翻來覆去,仍沒等到程懷恕回來。
大抵是白天婚禮的流程太累了,她現在腦子暈乎乎的,就靠著一絲清明的意識撐著,努力克服困意,想等到他回到房間,自己再安心睡去。
聽到開門的動靜,棠寧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噠噠跑到程懷恕麵前。
這件睡裙布料很少,還是當時夏桃以禮物的名義贈送的“好東西”。
在小姑娘不自知的動作中,單薄的兩條肩帶垂下,露出的肌膚瑩潤。
雪峰擁簇,如同最幻麗的景色。
棠寧聞得到他身上強烈的酒氣,眉間微擰,溫聲軟語地問:“喝這麼多,要不要去洗個澡?”
她怕程懷恕醉得不成樣子,都考慮到等會兒去接一盆水,幫他簡單擦拭下好了。
話音落了好半晌,程懷恕還是沒說話,他模樣坦然,眼尾上翹著。
男人眼底似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