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丸做完, 每個人都累得半死，看著小山一樣堆在空地上的魚丸, 心裡又多了幾分興奮與驕傲。
今天負責帶亞獸人做飯的芽詢問大家的意見，“大家都累了，今天還是吃肉湯芋頭吧？”
他這麼一問，立即有年輕的亞獸人挎著臉撒嬌，“都連著吃了五天了，要麼換點彆的吧？”
“那——吃烤肉？”
有聲音小小地抗議, “好累, 不想吃烤肉。”
外麵的雪太大, 整個部落已經挺多天沒有出去打獵或者采集，大家就吃部落裡存儲的食物, 吃來吃去就那幾樣。
芽有些為難, 卻還是好脾氣地接著換菜單。
青正想打圓場, 任鶴隱提議, “要不然晚上我們吃魚丸吧, 正好嘗嘗我們親手做的魚丸的味道。”
他這麼一說，大家都好奇起來，“魚丸好吃嗎？”
“好吃，我們以前就常吃。”
“這個要怎麼吃啊？煮著吃嗎？還是直接吃？”
“魚丸是不是已經煮好了？”
“我剛剛偷吃了一個, 味道有點奇怪。”
任鶴隱聽見最後一句話, 好笑道：“裡麵加了淮山汁，你吃的時候估計都沒煮熟，味道能好才奇怪。”
大家頓時笑起來。
說味道奇怪的獸人麥色的臉頓時浮上一陣淺紅, 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同伴身後躲了躲。
任鶴隱解釋道：“這個食物要再煮一煮，蘸醬吃才好吃。河麵上不是還有許多魚頭魚骨嗎？麻煩誰有空去拿十個魚頭、十條魚脊骨給我，我用來燉湯，等會用魚湯煮魚丸。”
人群中一個獸人立即道：“我現在就去，要處理一下嗎？”
“要。”任鶴隱笑，“最好幫我切開。”
亞獸人的爪子沒那麼鋒利，力氣也沒那麼大，要撕開魚頭魚脊比較困難。
獸人們聽他這麼說，應聲而去。
亞獸人們期待地看向任鶴隱，等著他分配任務。
任鶴隱笑笑，“我需要一筐薑絲、一筐蒜末、二十個酸酸果以及小半筐蘑菇和小半筐帶肥肉的獸肉碎。
“沒問題。”有亞獸人結伴去了。
青過來給任鶴隱打下手，扛著他們常用的那塊烤肉石板去刷。
這塊石板中間鑿成凹陷，有點像石鍋，但比石鍋淺得多，凹陷處平均也就四五厘米。
這塊石板鑿了一下，最薄的地方也就兩三厘米，導熱還算快，部落裡用了挺久，目前還沒有燒裂的跡象。
任鶴隱最喜歡這塊石板，他打定主意，明年要是找得到合適的材料，一定請部落裡的人給他也做一個。
石板洗乾淨，魚頭魚骨也拿回來了。
任鶴隱用獸油煎好，而後分成兩份投入大石鍋中。
今天要做煮的魚丸比較多，且隻煮這一種食物，炊罐太小，就暫時不用了。
石鍋裡原本就裝著煮魚丸的湯，現在這些湯也不用倒出來重新燒水，魚頭魚骨略煎一下放下去慢慢燉就行。
這裡的魚極為新鮮，品質上好。
魚頭魚骨加了薑絲，略煎一下，放入石鍋中大火燉著，不一會，石鍋咕嘟咕嘟重新燒開，湯汁漸漸變成奶白色。
一種鮮美滋味從鍋中飄出來，不算十分濃鬱，卻十分溫潤，飄得到處都是，給人帶來一種安適的感覺。
火光照在任鶴隱臉上，他恍惚了一下，有種在野炊的錯覺。
“隱，薑蒜切好了，蘑菇也切好了。”一道熱情的聲音喚回任鶴隱的神誌，他回頭看，見芽正一臉期待地等著他炸醬料，不由低頭笑了一下。
他今天要炸兩種醬料——一個酸酸果肉醬，一個蘑菇肉醬。
他刻意放多油，薑絲蒜末也放得挺多，石鍋裡獸油滋滋冒泡，帶著薑蒜末以及其他香料的香氣。
任鶴隱有條不紊地加入各種材料，酸酸果、肉碎、香料粉、當糖用的果肉……炸好後再舀點魚湯過來略煮一下。
蘑菇肉醬也如法炮製。
不一會兒，醬就炸好了，霸道的香味在寒風中躥得到處都是，香得人肚子直叫喚。
任鶴隱將蘑菇肉醬盛在提前準備好的大木盆裡，走過去看湯熬得怎麼樣。
燒火的亞獸人在灶下抬起頭來衝任鶴隱笑，“隱，按你說的，一直用大火熬著。你看好了嗎？”
“差不多了，湯汁已經很香濃了。”任鶴隱笑笑，喊不遠處的芽，“芽，可以拿魚丸過來了。”
“好，來了。”芽跟另一個亞獸人各抱著一大筐魚丸過來，任鶴隱示意他們倒入魚丸下去煮，“倒半鍋，彆讓湯汁溢出來。”
芽立即拿大木勺子舀了魚丸放入鍋中，任鶴隱看著他動作，感覺差不多了，忙喊停，“可以了，暫時就倒這麼多，把這一鍋煮出來再說。”
芽便抱著筐子，倒去另一個石鍋裡。
任鶴隱轉頭問一旁用陶罐燒水的亞獸人，“水燒得怎麼樣了？”
亞獸人露出淳樸的笑容，“馬上就好。”
旁邊小孩們已經饞得站不住了，魚丸還沒好，就抱著自己的碗乖乖排隊，就等著吃第一鍋嘗鮮。
任鶴隱安撫他們，“再等一下，馬上就好。”
魚丸靠水煮定型，其實已經半熟，現在再煮一遍也很快，湯汁重新燒開，略煮一煮就能吃了。
“魚丸好了。”任鶴隱轉頭喊了一聲，就示意大家可以端碗過來吃了。
芽忙跟著揚聲朝山腳下坐著聊天的獸人亞獸人們喊：“魚丸好了，可以吃了。”
“好嘞！”
“來了來了。”
“湯好香啊，這個魚丸的味道真好聞。”
“趕緊排隊，彆磨蹭了。”
大家排隊過來拿碗撈，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伸長脖子朝鍋裡看。
任鶴隱幫忙撈魚丸，一邊撈一邊教他們吃，“第一遍最好吃原湯魚丸，什麼都不要放，隻吃魚丸跟湯。吃第二碗的時候可以去那邊舀一點醬，碗裡隻放魚丸不要舀湯，就用魚丸蘸醬吃。”
“隱，那兩盆醬一樣嗎？”
“不一樣，靠火堆的那盆是酸果子肉醬，不靠火堆的那盆是蘑菇肉醬，看你們喜歡哪種，也可以兩種都嘗嘗。”
小孩子們答得最快，“知道啦！”
他們大眼睛撲閃撲閃，盯著石鍋挪不開眼。
任鶴隱手腳麻利，一邊回答一邊笑著一人舀了五顆魚丸。
先舀到魚丸的小孩們乖乖到旁邊吃去了。
魚丸一入口，所有小孩都顧不上說話，隻見一張張小.嘴飛快蠕動著，眼睛極亮，一邊吃一邊往石鍋這邊看，就怕等一會魚丸就沒了。
芽見狀好笑道：“一群眼大肚子小的崽子。”
他兒子溪也在人群中，小.嘴動得飛快。
溪聽見了，嚼著魚丸抱著碗邁著小腿跑過來，夾起一顆魚丸，眼巴巴舉到他麵前，含糊不清道：“阿爹，吃。”
“你自己吃，阿爹等會再吃。”
芽的伴侶臨走過來，“我幫你舀，你去吃。”
芽笑了笑，“不用，你們先吃。”
青過來接任鶴隱的班，趕他道：“隱，你忙了一天了，你也去吃。”
“沒事，大家都忙了一天嘛，我先看著。”任鶴隱朝他笑笑，又對另一個石鍋那邊的人說道：“舀丸子的時候先彆將魚頭魚骨舀出來，就讓它們在底下慢慢熬，等會我們再煮一鍋啊。”
“行。”
大石鍋那麼大，七個人同時站在一個鍋邊舀丸子，一會兒就將魚丸舀完了。
部落裡三百多人，任鶴隱看他們舀完第一鍋，又立刻讓人加水加魚丸煮第二鍋。
基本煮第二鍋的時候，人人都能嘗到魚丸了，老人們吃了幾顆魚丸，過來替任鶴隱和芽幾個年青亞獸人，讓他們去旁邊吃東西。
任鶴隱擦擦手，端起一碗魚丸，嘴裡笑問：“魚丸好吃嗎？”
接他手的老人點點頭，笑道：“好吃，就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魚，你趕緊去嘗嘗，清甜爽口彈牙，說不出的好吃。”
任鶴隱也笑，吃了那麼多年魚丸，他第一回吃原汁原味版。
魚丸一入口，他有些驚豔。
這裡的魚不知道是不是純野生魚，又沒有汙染，味道特彆好，昨天吃水煮魚的時候都沒嘗到腥味，今天就更沒嘗到，隻有一股說不出的鮮美縈繞在口腔裡。
怪不得說魚羊為鮮，任鶴隱算是知道了。
可能因為加了淮山漿的緣故，魚丸除了魚肉的鮮美之外，還特彆彈牙，咬下去，魚丸咀嚼開，仿佛無數小魚在嘴裡彈跳一樣，滋味妙不可言。
任鶴隱哈著氣，眯著眼睛夾魚丸吃，一口一個，不過眨眼功夫，碗裡的魚丸就吃完了。
吃下這幾個魚丸，還不夠他塞牙縫，他二話不說，立即轉回去排隊再打了一碗。
這次打回來，他去舀酸肉醬，拿魚丸蘸醬吃。
空口魚丸是一個滋味，蘸酸肉醬又是一個滋味。
酸肉醬有些像番茄醬，味道卻比番茄醬濃鬱得多，魚丸蘸了醬，又酸又鮮又香，除了差點辣味之外，其他一切都非常完美。
青坐在木塊椅上，見他站著吃，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過來坐。
任鶴隱也不拘謹，抱著碗就噠噠跑過去，在青旁邊坐下，聽著亞獸人們聊天。
邊上一個亞獸人往挪了挪，給他挪位置，等他過來坐，不忘誇他，“隱，你做的魚丸真好吃。”
“隱，你真能乾，我從來沒有想象過，魚還能是這個味道。”
“也不完全是我的功勞，打魚丸最主要還是敲打這一環，要敲打到足夠的次數，魚丸才會彈牙好吃。要不是大家，我一個人肯定敲不了幾下就累得不行了。”
那個亞獸人認真看著他，“那也是你想出來的法子，你要是不說，河裡再多魚我們都不會去捉。”
任鶴隱笑笑，“其實這也不是我創造出來的法子，我們家鄉就有這種做法，我隻是將這種做法帶過來而已。”
任鶴隱呼出白氣，咀嚼著魚丸又補充了一句：“其實不僅是魚，肉也可以做肉丸，那又是一個味道，下次我們打的獵物多的話，也可以試試那個。”
旁邊的亞獸人立即點頭，“下次打了其他獸肉我們就試試那個！”
魚丸在部落裡極受歡迎，原本個彆對大冷天出去折騰一日有怨言的亞獸人這次也沒話說了。
部落裡總共製得一百六十三筐魚丸，晚上大家已經吃了五筐，剩下一百五十八筐。
魚丸凍結實之後，寒卻讓泉抬了十七筐到任鶴隱山洞中。
忙了一天，任鶴隱已經忘了這事，見到魚丸，怔了一下。
泉笑道：“今天一共舂出了一百六十三筐魚丸，原本說好，十筐中，我們九筐，你一筐，你的份都在這了。”
任鶴隱忙道：“今天晚上不是吃了好些嗎？現在不到一百六十筐了吧？”
“對，現在隻有一百五十八筐了。”
任鶴隱道：“那你們抬兩筐回去吧，我一個人也吃不了那麼多。”
“沒事，天氣冷，你放著慢慢吃。”泉擺擺手，“你彆推拒了，這次本來就是部落占便宜，現在隻抬十七筐過來，已經給少了。”
任鶴隱隻好收下魚丸。
他看到魚丸，忽然想起來，問：“魚鰾你們留下來了嗎？”
“留了，都裝在筐子裡凍起來了，明天給你送來？”
“不用，明天我還要進一步加工，是在凍肉的那個山洞裡嗎？”
泉點頭，“就放在靠洞口的位置。”
任鶴隱笑道：“我知道了，謝謝你們，明天我自己去拿吧。”
送走泉之後，任鶴隱用乾樹葉將魚丸略蓋了一蓋。
他累了一天，疲憊得不行，用罐子裡儲的水略擦了擦手腳之後就鑽進了被窩。
他一個人睡，腳很久沒能暖和過來，整個人蜷縮在獸皮裡，眼睛不起來，濃密纖長的睫毛在雪白的臉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弧線。
哪怕睡著了，他也睡得不怎麼安穩，睫毛時不時顫動一下。
任鶴隱心裡記掛著魚鰾，第二天一早就起了，簡單煮了點魚丸湯吃完之後洗乾淨炊罐，再燒水。
他專門去部落裡借了大木盆，又將魚鰾背來山上的小平台。
昨天部落裡收集到的魚鰾非常多，足足兩筐。
魚鰾沒弄破，還鼓著，不過現在都凍結實了。
任鶴隱打了水放到木盆裡，又將炊罐裡的水倒下來，調成熱水。
他一個個魚鰾開始清洗，先洗乾淨血水，撕去外麵的筋膜、血絲、血膜、雜質，並不刺破魚鰾，洗乾淨後放一邊。
這樣的魚鰾處理出來，曬乾後就是花膠。
製花膠並不難，主要就是細心、耐心。
今天太陽還算好，任鶴隱坐在陽光下乾活，木盆裡不斷加熱水，也不算太難熬。
他看了一下筐裡的魚鰾，估計中午就能處理完。
青吃過早飯後，上來找他，見他在清洗魚鰾，問：“這也是食物嗎？”
任鶴隱看著他笑了一下，點頭，“這是食物，不過一般曬乾後當補品或藥物用，要是誰受傷了，多吃點這個，傷口愈合得比較快。”
青拿過旁邊的木塊椅坐下，幫他一起處理魚鰾，嘴裡忍不住感慨一聲，“你怎麼什麼都知道？這個魚鰾撕去上麵的東西就行嗎？”
“也不是什麼都知道，我還是昨天看到了魚鰾才想起來。”任鶴隱湊過去看他處理魚鰾，“對，撕去這些臟東西洗乾淨，儘量不要弄破魚鰾。這樣就可以了，等會我再洗一遍，放到竹搭子上去曬。”
任鶴隱跟青在這邊忙活著，沒一會，其他看見他們在乾活的亞獸人也過來了。
大家幫著一起處理，任鶴隱原本預計要中午才能乾完的活，沒一會兒就全乾完了。
任鶴隱將竹搭子跟木搭子搬出來，放到樹杈上架好，將魚鰾鋪上去曬。
現在太陽熱力不行，北風卻非常大，有個兩三天，應該就能風乾這些魚鰾。
任鶴隱下來的時候，伸手擋在額前，看著一排排魚鰾，仿佛在看金秋時的田野，內心無比滿足。
有亞獸人忍不住感慨，“魚還真是全身都是寶，我們今天再捉點魚吧？”
青笑，“昨天他們把大魚都捉完了，估計要再過十來天，彆的地方的大魚才會遊過來，現在哪裡抓得到大魚？”
另外一個亞獸人提議，“要不然我們去湖裡抓？”
任鶴隱聽部落裡的人多次提過湖，不過並沒有去過，隻知道附近有一個挺大的湖。
現在又聽他們提起，任鶴隱不由豎起了耳朵。
青搖頭，“天氣太冷了，出去一趟這麼難，還是等暖一點再去吧。”
昨天跟今天都出了太陽，雪慢慢融化，反而比下雪的時候更冷，出去一趟都難。
身邊的亞獸人們聽他這麼說，隻好不再提了。
冬天仿佛格外漫長，部落裡食物跟柴火都準備好了，大家也沒什麼事做，每天就是烤火聊天睡覺。
任鶴隱現在才知道獸人們有冬眠習慣，隻要變作了獸型，就能呼呼大睡，接連睡幾天也睡得著，每天隻要吃一頓飯就行。
有伴侶的亞獸人們也常陪自家伴侶冬眠，抱著暖呼呼毛茸茸的獸型，亞獸人們也常一天吃一頓。
就是沒伴侶的亞獸人，也常挨著自家阿父或阿母，擠在溫暖的獸皮被窩裡，呼呼冬眠。
冬天晝短夜長，獸人亞獸人們一去冬眠，整個部落都安靜下來，算下來，隻有任鶴隱跟少數老年亞獸人睡得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