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性格原本就嚴肅沉穩,為著他額娘的身體就更是操心的每日皺著眉頭,活生生愁成了個小老頭。
待到玥瀅已經覺得下半身快凍得失去知覺,邊上小跑著躥出一個小太監。
“皇貴妃娘娘,淳貴妃娘娘,皇上說要找您二位商議接下來的發喪下葬之事,還請兩位主子移步側殿。”
他聲音壓得很低,卻防不住邊上挨得極近的鈕祜祿氏,鈕祜祿氏目光往這邊掃了一眼,仿佛沒聽到般若無其事的又轉了回去。
玥瀅和佟佳氏互相攙扶著起了身,隔著好遠跪著的宮女才敢上來,扶著自家主子往側殿行去。
進了側殿,弄巧連忙給玥瀅倒了杯熱茶,又找了個暖手的爐子給她捂著,邊上佟佳氏的貼身宮女也跟著忙活著。
玥瀅好容易緩了過來,側眼瞧著,卻見佟佳氏麵色泛青,顯然是不太好。
“莞珠,你主子看著情況不好,還是傳個太醫過來看看。”
佟佳氏半靠在莞珠,低垂著頭,唇瓣發紫,虛弱的道:“用不著,喝點熱水,歇會兒就好了。”
邊上莞珠急得眼睛都紅了,卻也不敢多勸,自己主子的脾氣她是清楚的,要麵子又犟得很。
這會兒若是傳了太醫過來,外麵指不定又要傳什麼風言風語,四阿哥還在前麵守靈,若是傳到他耳朵裡,指不定又得多擔心。
玥瀅皺起了眉,這樣挺著若是出了什麼事可就麻煩了。
“去叫人請太醫過來。”
有些疲憊嘶啞的聲音響起,兩人抬頭望去,竟是康熙進了來。
佟佳氏皺著細眉剛要說些什麼,就見康熙揮了揮手,止住了她的話。
“把你主子送裡麵暖閣歇著,一會兒太醫過來,剩下的人都下去吧。”
莞珠連忙應是,扶了佟佳氏進了暖閣。
屋子裡一時就剩下了兩人相對無言。
康熙坐到玥瀅旁邊,也不說話,就這麼坐著。
自從太皇太後過世前不進茶飯的半個月開始,他就一直守在病榻前,老人過世之後更是幾乎不眠不休。
外麵傳來陣陣哭靈人們的苦嚎之聲,兩人就這樣坐在屋裡,靜靜的聽著,陡然生出一種荒謬的滑稽感。
“皇祖母,走了啊?”
康熙低聲道,聲音裡還帶著點疑惑。
“嗯。”
玥瀅輕輕應著,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無論是外麵那些苦嚎的人,還是自己,沒有任何一個人能體會到眼前這個男人的悲傷。
夜色降了下來,來哭靈的人們也都陸續離開休息了,畢竟不能讓人十二個時辰都在這守著,這數九寒冬的,非把人都凍出毛病來。
本來應該輪著夜裡守靈的幾位阿哥,也被康熙趕著回去休息了,白天還哭得熱鬨的偌大靈堂,這會靜的有些發慌。
康熙一個人跪在靈堂前,前麵停放著用上好的金絲楠木製成的棺槨。
他喜歡晚上在這裡給皇祖母守靈,陪著她老人家說說話,白天哭靈的人太多,太吵鬨,很難讓他靜下心來,慢慢品味悲傷的滋味。
這是他為皇祖母守靈的第六個晚上了。
“吱呀——”一聲,殿門開了,輕輕腳步聲接近。
玥瀅在康熙邊上尋了個蒲團,跪了下來。
康熙側頭看了她一眼,平靜的道:“你身子不好,少熬夜。”
玥瀅看著香案上點著的長明燈,火光搖晃著,映得人臉色明滅不定。
“不過就幾個晚上,沒事的。”
看著香爐裡的香即將燃儘,她重新點燃了一注,磕頭拜了拜,才又插進香爐裡。
“皇祖母,這輩子不容易。”
康熙看著那個雕工精湛的棺槨,淡淡歎著。
“嗯。”玥瀅隻是輕聲應著,這幾天都是如此,她隻能分享他的悲傷,卻無權去勸慰置喙。
“還記得小時候,皇阿瑪還在的時候,皇祖母對朕也沒什麼特彆之處,直到皇阿瑪因為那件事決意離開,傷了她的心,她才開始悉心教養,傾力輔佐。”
玥瀅跪在一邊靜靜的聽著。
“朕那時候還年輕,敬愛她,又忌憚她,也曾說了許多糊塗話,一意孤行撤藩,也是為了擺脫她的控製,可是後來,朕才發現錯了。”
玥瀅側頭望向這個男人,他眼眶深陷,眼睛發紅。
“她老人家沒怪過你,她是真心疼你的。”她輕聲道。
“是啊,她可能是這世上最後一個真心疼愛朕的人了。”
康熙的聲音悵然,隱含著一絲哽咽。
玥瀅慢慢靠了過去,把這個男人攬在自己懷裡,夜色寒涼,胸前的衣料卻有些熱燙的潮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