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流言(1 / 2)

就在這時, 一個高大的身影矯健地翻起院子,一把拎住撲上來的陳穀香的領子, 毫不留情地將她給甩到了牆角。

角落裡“哐啷”一聲巨響,陳穀香哎喲一聲,伴隨著整齊碼在那裡的柴火滾到地上。

“正青哥。”晏緲趕緊拿著拴門杠跑到他身後。

“你沒事吧?”符正青收回視線, 立刻就用目光將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他還想親手給她檢查一下的,擔心小丫頭身上受了傷不告訴他, 但礙於禮節什麼也沒做。

晏緲連忙搖頭, “她沒碰到我。”

符正青在她頭上拍了拍,往牆角掃了一眼。陳穀香滾到角落裡半天不起來,滿身柴火塊她也不管,躺在泥地上大聲哭了起來, 邊嚎邊罵他們欺負她一個老婆子。

晏緲心裡啐了一口氣,原主“晏緲”也當真是被那本書的原作者給坑得不淺, 給她安排了這麼一門親事!

“怎麼回事?”符正青問。

晏緲就將陳穀香那些偏激的話又給他說了一遍。

符正青的臉色微沉, 走到陳穀香身前站定, 沉聲說道:“陳穀香,是你兒子王海為了前途想害人在前, 跟晏緲沒有關係。”

他頓了頓又說:“王海會有今天的下場,與你這個母親沒有將他教育好脫不了關係,你應該知錯就改,教育他好好改造,洗心革麵,而不是到晏家來鬨, 這件事本身就跟他們沒有半點關係!”

他說的都是實話,然而陳穀香如今已經因為被抓去坐牢的兒子陷入了某種魔障,根本聽不進他的話。

她一邊哭一邊從地上爬起來,喃喃地說:“都是晏緲這個喪門星害的,都是她害了我兒子!都是她這個喪門星害的!”

符正青眉心狠狠擰起,陳穀香要不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他早一腳把她踹進清水河裡了!

因為符正青在這裡,陳穀香沒敢再動手,她一邊哭著一邊喃喃地罵著晏緲,魔障般地走出了晏家的院子。

晏緲趕緊過去將大門栓住,回來見符正青表情難看,心裡有點酸還有些發軟,小聲哄道:“正青哥,算了,她也是個可憐的女人,唉。”

符正青覺得這事沒這樣簡單,晏緲和王家的梁子算是結下了。不過有他在,他不會讓人傷害晏緲。

晏愛國也歎了口氣,說道:“這王海真不是個東西,當初我們真是瞎了眼了。”還差點害了寶貝緲兒,真是想想就後怕。

“這也不怪你們,畢竟你們也不知道王海會是這種人。”符正青寬慰道,而後見院子裡滿地狼籍,彎腰將滿地的柴塊拾起來碼好。

晏緲吐了吐舌頭,趕緊過去給他幫忙。

陳穀香從晏家出來,神遊似地走回家,剛進家門,一個老太也跟著鑽了進來,正是之前去晏家提過親事的何婆子。

陳穀香嘴裡還在喃喃罵著晏緲壞話,何婆子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問道:“你去過晏家啦?”

陳穀香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一般,何婆子笑了笑,自顧自在旁邊說道:“他們晏家的女兒可不得了,一個小小年齡克死了未婚夫,一個害得前未婚夫去勞改所,這做的是什麼孽啊?”

這話終於讓陳穀香有點反應,她皺著眉問:“你這話什麼意思?”

“就是話裡的意思唄,”何婆子往她身邊坐了坐,說道,“你還不知道吧?他們家大女兒晏芬,以前有一個未婚夫,但是訂婚沒多久就被水淹死了,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不過我卻是知道的,那孩子被救上來時,就已經斷氣兒了,那肚子鼓得老高,臉都泡得變形認不出人樣兒來了,你說她們這一家子,是不是害人不淺?”

陳穀香渾濁的目光忽然變得犀利起來,“是她們害了我家小海!”

何婆子菊花似的嘴唇抿起一個不明顯的笑,說道:“我看呐,還是不要與他們家走太近好,你看這麼大一家人,把日子過成啥樣?聽說她家那小丫頭還勾搭上旁邊那家的符正青,他可是公安局副局長,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看上這麼一個鄉下丫頭,這要是我兒子,我保管給他娶個城裡的閨女兒。”

何婆子一把年齡了,卻用這樣的話語來說兩個小姑娘,著實太過尖酸刻薄。然而陳穀香現在思想偏激,完全不覺得她說的話有問題,還認定了就是晏家兩個女兒有問題!

“是了,是了,就是她們命裡克夫,所以才會害了我兒子一輩子!”陳穀香說著就嗚嗚哭泣起來。

她心中存了這種思想,打從那以後,她逢人就說晏家兩個女兒克夫,說她們害人不淺,生生將兩個清白無辜的女孩兒給妖魔化了。

儘管此時還是在文化運動時期,一切迷信的東西都會被打為封建迷信,但是某些東西是根植在老百姓骨血裡的,她說得多了,又說得有理有據,便漸漸地有人相信了。

時間慢慢向前,很快,如火如荼的秋收到來了。

這段時間,生產大隊要收稻穀,還要掰玉米,挖紅薯,事情一茬接著一茬,這是整個大隊接下來一整年的口糧,一點馬虎不得。

紮人的秋老虎明晃晃掛在天上,男人們都去收穀子了,女人則被分派去掰玉米。

晏緲早上出門的時候遇到了要去上班的符正青,符正青很舍不得媳婦兒天天麵朝黃土背朝天的乾活,要是他能早點把人娶回家就好了,讓她安心在家做官太太,可惜這丫頭死犟,就是不鬆口答應他。

符正青也舍不得逼迫她,幫她把帽子的繩子係緊,又瞧了瞧她的袖子,說:“要是太累就彆乾了。”

晏緲笑,“我不乾,你養我呀?”

符正青雙眼倏地亮了,連連點頭說:“我養我養!”

晏緲樂了,“我有手有腳的,乾嘛要你養?”

符正青歎了口氣,低頭檢查她的背簍,“帶水了沒有?我給你的糖你帶點在身上,要是太累就吃一點。”

雖然符局長有點婆媽,但是曾經是孤兒的晏緲還是比較喜歡被人這樣關心的,她心裡有點甜,說道:“好,我都帶著了。”

符正青還是不放心,但是該說的都說了,也沒啥可說的。兩人在門口站了半晌,都有點舍不得走,晏緲看時間不早了,就說:“那我先去上工了,你也趕緊上班去吧。”

自打出了王海那檔子事,趙進喜和符正青是徹底撕破臉了,趙進喜還在吳國梁那裡說了符正青不少壞話,連帶著吳國梁對符正青的印象也很不好,符正青現在的處境並不像彆人想象的那樣風光,晏緲挺心疼他的,可她幫不上什麼忙。

符正青想摸摸她的頭,又礙於禮節什麼都不能做,抬手在她頭頂虛晃了一下,最後說:“我下班回來去給你幫忙。”

晏緲不想拒絕他的一片心意,輕輕點頭說:“好。”

時間實在不早了,晏緲隻得跟他告彆,背到背簍去上工了。符正青又在原地站了會兒,這才騎車去了縣城。

晏緲要去掰玉米,晏家其他人都被分去打穀子了。

他們大隊的田地有好有壞,打穀子時都是全村人一起出動,挨著田收,不過也會男女分工乾活。例如麵積大的良田,收的穀子多活重,就分給男人去乾,女人們去收那些開在山上或者溝裡的小田,當然也不儘然是如此,男女混合乾活也是有的。

晏芬今天分到的活,就是去收山灣裡的穀子,和她一起的有幾個已婚婦女。

那幾人都是嘴巴比較敞的,最近聽到了好些晏家兩個閨女的八卦,此時看到她,那個嘴巴大的張嫂子竟然忍不住當麵問起了她。

晏芬性情大方爽朗,可到底還是個未出嫁的女兒家,被人當麵問起這種事,心裡又難堪又難受。

這些女人可能自以為自己隱藏的好,但是她們的眼神裡還是透著一股看奇怪事物的打量神色。

“我勸你們嘴巴積點德,不要拿已經死去多年的人當消遣。”晏芬沉著臉丟下一句,就拿著割穀子專用的刀去了另一丘田,不跟他們搭夥了。

那幾個女人瞅著她的背景嗤了一聲,張嫂子翻著白眼小聲說道:“自己命硬克死了未婚夫,這麼大了還沒嫁人,也不知道在神氣什麼。”

另外幾個到底還是覺得這話太刻薄了,笑著打圓場,把話題轉移到了彆的事情上。

在陳穀香不遺餘力的“宣傳”下,整個村子都是關於晏家兩姐妹的流言蜚語。而且這流言越傳越變味,慢慢地就變成了,晏芬當初那個未婚夫死的時候她就在邊上,人明顯就是被她克死的,晏緲更是不得了,親手把自己的前未婚夫送進勞改場,就因為她和那誰誰勾搭上了。

這些話傳得相當難聽,大隊裡一部分有理智的人聽一聽就知道這是在傳瞎話,壓根不打算理會。還有一部分人明顯是看熱鬨不嫌事大,邊傳著閒話一邊還往裡麵添油加醋,恨不能親自上台給全村人說一段書。

晏緲來自現代,心理承受能力強大,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過她一直在調查這流言到底從哪裡傳出來的。

晏芬就不同了,她隻是這個年代一個普通的尚未出嫁的黃花大閨女,對人生和未來有憧憬,名聲問題關係到她的整個人生,是比性命還重要的東西。

這天被人當麵問到臉上,她當時把話懟了回去,事後卻越想越傷心,覺得自己名聲已經壞了,這輩子可能就要嫁不出去了,說不定還要拖累家人被人戳脊梁骨,一時越想越偏激,越想越絕望,下了工後就跑到清水河邊,心想還不如死了一了白了!

“喂,你乾什麼呢?!”

就在晏芬站在河邊,一時想不開想一頭紮下去的時候,一個聲音在她身後吼道。

晏芬回頭看了一眼,是他們生產大隊的隊長李秉貴。

李秉貴作為整個大隊的隊長,管理著大隊的生產和生活,在大隊很有說話的份量。晏芬和他接觸不多,隻知道他為人嚴肅認真,對他很尊敬還有一點點害怕。

“我、我沒乾什麼,就想在這兒坐一會兒。”晏芬擦擦臉上的眼淚,抽泣著小聲說了一句。

李秉貴看出來了,他背著手走到河邊,和她離著兩米的距離,說道:“不要太在意彆人說的話,你是個很好的姑娘,乾活很勤快又認真,比那些隻會偷奸耍滑的大嘴婆子好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