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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血飛濺, 讓看熱鬨的人發出一聲驚呼, 到是沒人朝前湊。
段少泊已經連紮數針,黑血一股一股的朝外冒,人群裡不知道誰小聲說:“這小大夫是不是沒見過凍傷啊?那治不好的……”
可這人話音剛落, 昏迷的大漢就慘叫一聲, 掙紮了起來。錢不二跟鐵塔大漢按住了大漢,錢不二有點憋氣, 他也以為這小大夫怕是不會治,可這最後一個大夫了, 難不成真得帶著自家哥哥去找獸醫治病嗎?
可突然就聽見人驚呼:“腳動了!腳動了!”
腳?
所有人都看那大漢的腳, 本該是凍壞掉的一雙腳,此刻正在上下擺動, 便是腳指頭也扭動起來了。
“這、這……”大漢驚喜不已, 手上勁就有些鬆了。
“按住!”段少泊低喝一聲,大漢忙不迭的點頭:“是、是是!”
段少泊放下粗針, 取了細針, 這回就不是快速的紮了拔, 而是真的下針釘在大漢雙腿了,從膝蓋開始,遍布小腿, 一直到腳踝,隨著一根根牛毛銀針下去,大漢雙腿的黑色痕跡也在一點點消退。
柳明滄已經把盆放在地上了,膿水不再是噴的, 而是一道一道的朝下流。
大漢不住的慘叫,那聲音淒厲得讓人耳膜都發顫,可是沒人畏懼,不管看熱鬨的還是他兄弟,都露出欣喜的笑容。
→_→話說,不知道的人看見這場麵略微驚悚啊,但此時在場的都是知道的人。
修士可控寒暑,但之前說過,不是特大的天災,官府是不會去尋修士的,因為二三十年請一次修士國家還能負擔得起,可二三年請一次,那就不可能了。
楚冉關這地方,無論男女都流行裹著麵巾,一為禦寒,二為遮醜——這裡的百姓最怕的就是寒冷。
因為是邊塞之地,朝廷對這裡征收的賦稅在基礎上就比其它地方都要少四分,且每年多有減免,這裡的官員也多是能吏乾臣,此處的大戶人家多是夾著尾巴做人,沒有那無法無天激起民憤的。
可楚冉關的冬天倒比夏天長,莊稼本來就不好種。而且這裡還會刮“白毛風”,這風刮起來不分季節,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有。它刮起來的時候,遠遠看著就是一道卷著無數細小雪花的風。
這風刮過莊稼,莊稼上就會結一層細小的冰晶,那就是凍死沒商量了。刮過人、畜倒不至於凍死,可什麼地方碰上這風,什麼地方就會被凍壞。
白毛風刮起來的速度極快,而且它不是固定朝著一個方向刮的,而是跟個尾巴被點著了的耗子似的,到處亂竄。人看見了,立刻躲進房裡去,或者原地蹲下,用雙臂護住頭臉,就這樣還經常沒能及時躲過,讓白毛風吹個正著呢。
所以很多人戴麵紗,為了遮掩臉上的大片凍瘡,甚至是凍掉了的鼻子、耳朵。尤其是在外勞作的男女,臉上凍掉零件不說,手指頭、腳指頭凍掉的也不在少數。再嚴重的,直接胳膊腿大麵積凍傷壞死,每年也都有。
一旦凍傷的麵積太大,割掉凍壞的部分之後,依然會死於各種並發症。
但是,眼前這個小大夫……這是有法子將凍得壞死的部分,重新醫好?!在楚冉關,這一手就相當於給人第二條命啊。
大漢的兩隻腳漸漸從黑色變成白色,比他正常的皮膚還要白,傷口裡流出來的不再是膿水,而是鮮紅的血液。
“三毛!把膿血倒了!”段少泊喊。
“哦……”柳明滄雖然有點牙癢癢,但還是憋著氣把這盆膿血倒掉了,他出去的時候,正好碰見端了盆進來的曲英然,那盆裡冒著熱氣的濃黑湯汁,明擺著是給大漢洗腳的,“無……大師兄!你等會!我端進去!”
無瑕尊者端洗腳水!這事絕對不能讓無瑕尊者乾!
曲英然半個眼神都沒給他,自顧自的已經端盆進去了。
柳明滄瞪大眼睛站在原地看著,幸好,無瑕尊者就是端個盆,要是那位“二師父”敢讓無瑕尊者給那個凡人洗腳!柳明滄非得擼袖子拚命不可!
“來,我們把他扶起來,把腳泡進去,你們注意一點,他大概會掙紮。”
“是!大夫!”
錢不二和鐵塔大漢把依舊低聲哼哼的大漢給攙扶了起來,段少泊將他的雙腳放進了盆裡,頓時,所有人都看見大漢繃緊了一下,差點踩著盆坐起來,隻是讓人給按住了!大漢隨之而來的慘叫,不像是殺豬了,而像是吹哨一樣,刺耳又銳利,還一路走著高音!
叫完後,一直昏迷的大漢睜開了眼睛,卻並不像是清醒了,他兀自一邊哭一邊嘀咕著:“我的腳啊,我的腳。”
“大哥!忍忍啊,忍忍,這就好了!”
“救命啊!我的腳!”大漢甩著頭,還是哇哇大哭,看情況他以為自己的腳被砍掉了。
圍觀的百姓都笑了起來:“吳大膽,你這是撿了大便宜了啊!”
大哥被人嘲笑,但按著自家大哥的錢不二卻一點都不生氣,反而也跟著笑。因為他能看出來,這些人的嘲笑其實也是善意的。
“諸位,來喝碗藥茶,暖暖身子吧。”顧辭久拎著個大銅壺進來了,柳明滄一臉木然的捧著一摞木頭碗。
“多謝小大夫了。”“謝謝大夫。”“大夫辛苦了。”
剛進來時時看熱鬨,這時候眾人對這兩位大夫都多了一份尊敬,畢竟人家能救命啊。身在楚冉關,誰知道下次是不是自己也被凍傷?總有辛苦這兩位大夫的時候。
“大夫,您這藥茶……滋味兒真好。”藥茶入口,眾人眼睛又是一亮。
藥茶是藥味的,還是挺濃的藥味,可是說來也怪這藥味入口他們非但不覺得難喝,反而覺得滿口的馨香舒暢。
“大夫,我小時候喝藥喝得多,後來一聞到藥味就想吐,可是您家這藥茶,我喝了卻還想喝。而且喝完了之後渾身舒坦。”說話這位小時候是個藥罐子,邊上有認識他的,跟著點頭。
“醫館裡出這藥茶的藥包,五文錢一包,放在壺裡煮開了,能反複使用四次。這茶性溫和,男女老幼都能喝,孕婦也可以喝,隻有產後哺乳期的婦人最好彆喝,但也無害,這是怕嬰兒喝了母乳上火。”
“哦哦!”有人跟著湊熱鬨一聽要錢買就嬉笑著不再提了,但也有不少人當場拿了錢出來要買。顧辭久拍拍柳明滄的腦袋:“徒弟,去給諸位拿藥算錢。”
“……是,大師父。”
柳明滄給人算錢的時候,看見有兩個在診室外頭湊熱鬨的百姓一臉喜色的匆匆而走,不用問他都知道,這是家裡或者認識的人裡也有凍傷的,他們確定了這兩人能治,所以匆忙回家去叫病人了。
柳明滄撇撇嘴,無奈他雖然不太讚同這兩個小輩的做法,現在卻不是多嘴的時候。
果然,不多時,就有人用板車推了人過來。
可等看病的時候,又出了意外——診費問題上的意外。
“憑什麼他倆給你掃街就行了,卻要收我家五兩銀子?!難不成是覺得我家好欺負?!”一個婦人叉著腰,站在醫館門口大聲嚷嚷,“大家卻來評評理!哪裡有一樣的病,診金卻收得不一樣的道理?!”
之前因為兩位大漢而來的人,要麼跟著一起進去圍觀,要麼早就散了,因這婦人的嚷嚷而來的,都是不知前因的。有人站在那,等著瞧更多熱鬨,有人聽了三言兩語就以為前因後果已經知道了分明,所以跟著嚷嚷。
“大家來評評理,這楚冉關的醫館並非隻有我一家,這位夫人若是嫌貴,不在我家治了便罷,何必呢?”顧辭久的聲音平平穩穩,但眾人耳朵裡聽得卻是清清楚楚。
莫說那些隻是跟著嚷嚷的人,就是那婦人及與其一道的人,都嚇得縮了縮脖子。
能做到這般的,絕對不是尋常人,神仙是不可能的,但說不準是後天高手,或者身上有什麼寶貝呢?
有些人不願惹事,轉身便走了,還有人小聲嘀咕:“人家說的對,你們嫌貴,彆在人家這裡治不就好了?人家又不是治了一半不給治,強要加錢。這不是還沒治,就說明白了價錢嗎?堵在門口大罵,太缺德了一些。”
“對,何必呢?”“不願意治,就走吧。”
“這!這!”
“大嫂,咱們要不走吧。”
“走?!走個屁!不就是五兩銀子嗎?!我給!但你們要是把我男人治壞了,我……我去衙門告你們去!”這婦人明擺著也是硬著頭皮說這番話的,“你們等著,我回家拿銀子去!”
婦人吩咐了一聲邊上同來的家人,轉身跑走了。
她這一回家拿錢,圍觀的百姓好奇了——什麼病,訛詐不成寧願老老實實花五兩銀子,也非得在這家治?
有人湊過來問,守著病人的年輕後生也沒瞞著,躺在板車上的是他大哥,昨天出去打兔子,誰知道回來的路上遇見了白毛風,他躲避的時候,不慎摔倒,讓白毛風給刮了個邊,也是巧了,左胳膊給刮了個正著。
“若是斷肢,那去常玉堂、安興堂、左慧堂不也都成嗎?”
“不是斷肢,聽嫂子說,吳大膽與錢不二就是這家醫館收的,吳大膽那雙腳都黑得泥炭一樣了,可還是讓人給救回來了!”
“救回來了?命救回來了?”
“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