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渝聽了這話,半響沒出聲,好一會兒後才抬起頭:“算了。”
郭誌強詫異的看向謝長渝。
謝長渝嘴角翹了翹,打聽了又能如何,親自去看她又如何,她想要看到的人又不是他。
他想起偶然撞到林素美和羅誌帆偷偷坐在小溪邊的場景,她害羞的笑著,笑得那麼甜那麼美,卻隻是因為另外一個男人。
二姐罵他犯賤,也沒罵錯。
郭誌強挑挑眉:“哎,我說你這麼死腦筋乾什麼,那林素美除了一張臉能看,還有什麼優點?找老婆就得找溫柔懂事賢惠的,她就不合適我們這樣的人。”
謝長渝不想聽這些話,乾脆起身打算離開:“我回去了。”
“哎,你……”郭誌強沒能喊住謝長渝。
郭誌強思索了一番,那林素美雖然長得漂亮,但他看不上,也覺得配不上自己兄弟,長渝完全可以找個更好的女人,但這個東西也不能這麼說,按照謝家的條件,還真能夠供得起林素美這尊大佛,前提是林素美不要作妖。
郭誌強起身,乾脆的出門,誰讓他們是兄弟呢,該打探的還是要打探。
宋姍被送到了衛生所,醫生隨便檢查了一遍,連藥都沒有開,就讓他們把人給帶回去。
林安一臉懵:“我妹妹這是怎麼了?”
“沒傷口沒摔著,大概被嚇著了。”
“那她怎麼不說話?”
“不是說了被嚇著了?”醫生抬眼看了林安一眼,滿滿的嫌棄。
林安:“不用開藥嗎?”
“沒事吃什麼藥?”
……
於是林安又一臉懵逼的把宋姍給送回家。
陳冬梅則拍著自己胸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但又懷疑衛生所的醫生醫術不高,想著要不要帶小美去城裡的醫院瞧瞧。
他們走到半程時,同來看他們的大部隊遇上了,林家人是真多,一共四房人,老大林建國和其妻易芳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老二林建黨和其妻陳霞生了三個兒子,老三林建業和其妻陳冬梅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老四林建民和其妻劉芸生了三個兒子,如此多的人一同趕來,很是熱鬨。
早年的時候四家人還有那麼點矛盾,為些小事斤斤計較,自從兩位老人過世後,四家人的關係反而密切了起來,老人已經離開了,兄弟幾人隻能夠互相依靠,有好事大家沾個光,出事的話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能幫多少幫多少。
這會兒出事的是林家最寶貝的女孩子,大家能不上心?
林建業是擔心壞了,林家子孫多,沒生女孩的運道,能有個女孩特彆難得,於是女孩金貴,這麼一來大家自然而然就寵著嗬護著了。
林建業先看了看女兒,喊了林素美幾聲,發現她真的如大家所言的那樣不開口說話,一時著急起來,立即問妻子怎麼回事。
陳冬梅先說了醫生的話,再說了女兒從桑樹上摔下來的事:“要是小美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饒不了蔣春葉,嘴饞就罷了,竟然讓小美去桑樹上給她摘蠶蠶泡……”
陳冬梅瞧了眼女兒,越說越氣。
大家在逗了宋姍一會兒後,都感覺到了不對勁,一時之間,竟沒有人說話。
一直到回到林家,誰都沒有離開,似乎想趁著大家都在,拿出個章程來,是去醫院看看還是怎麼,去醫院就得花錢,還得要介紹信。這兩樣東西都不算事,林建國本就是隊長,開介紹信很簡單,而林建業家本就算得上富裕,自然舍得花錢。
宋姍被折騰了一通,此刻心跳得很快,仿佛都快要跳了出來。
麵前的人如此真實,他們說的話如此真實,夢境裡真的會有如此真實的畫麵嗎?
她用指甲輕輕的刺自己的皮膚,痛意傳來,讓她大腦瞬間空白。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又發生了什麼?
她看到周圍的人,看到了他們的眼睛,也看到了他們眼睛中映著的自己的身影,那不是她自己,是一個熟悉的麵孔。
“我……我要鏡子。”這是她說的第一句話,聽到話的陳冬梅喜形於色,立即要去拿鏡子,並非常滿足,這才是自己女兒,愛美,愛照鏡子。
宋姍大腦裡自然而然出現一些記憶,仿佛這些記憶原本就屬於她自己,隻是得在回憶起具體事時這些記憶才會湧出來,林素美有一個小小的梳妝鏡,那是林海燕特地托人從外省帶回來的鏡子,是送給她十五歲的生日禮物。
陳冬梅把鏡子拿來,果然是她記憶裡的那個鏡子。
她拿過鏡子。
鏡子裡露出一張精致小巧的臉,這張臉屬於林素美,準確來說是十六歲的林素美,正值青春年華,雖未綻放出美豔不可方物的絕色氣息,卻已有大美人的雛形,仿若含苞欲放的玫瑰,清露染色,豔奪芳魂。
林素美的架子床上還套著一層薄薄的床帳,洗過多次,用的時間也久了,現在微微發黃,但能擁有這樣一個床帳,也是非常得意的一件事了,至少在第九生產大隊,林素美就是這獨一份,要知道現在買什麼都要布票,大家連自己穿的都沒布票做,更何況是奢侈的買床帳了,好些城裡人可都沒有這金貴玩意兒。
為著這床帳,陳冬梅也沒少肉疼。
夏天的時候,天氣悶熱,總有蚊蟲,大家也都習慣了,受不了的時候就去山上扯些草來,滿屋子的熏,總能熏死一些蚊蟲。但林素美不樂意啊,光是癢兩下還沒什麼,關鍵是會起疙瘩,她不樂意了,撒嬌著讓媽媽想辦法。
陳冬梅能怎麼著,隻能帶林素美去想辦法,原本淘了一個發黃的床帳,雖然是彆人用過的,但還非常完好,也能用。林素美就是不肯,她怎麼能用彆人用過的床帳,必須要新的,陳冬梅當時也沉了臉色,她疼女兒是一回事,但絕對不能過度,到底如了女兒的意,卻是克扣了女兒幾個月的糕點錢。
凡事都得付出一點小代價,這就是陳冬梅想告訴女兒的事。
宋姍睜眼就是被用線捆到兩邊的床帳,這樣的床帳她當然熟悉,雖然她一直沒有機會用過,床帳垂下,是一個床頭櫃,上麵擺放著幾塊小糕點和一個小瓷杯,這是林素美平時喝水的杯子和零食。
宋姍揉著自己的頭,為這個陌生的地方,還為她腦海裡傳來的熟悉記憶。
林素美的記憶,她忍不住頭皮發麻,同時也心驚膽戰。
直到陳冬梅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床上,整張床都凹陷下去了一塊,讓人都懷疑這床會坍塌下來。
這又得說說這床了。
這床是用木頭做成一個框,然後擱上一些木頭承重,再在木頭上麵放竹子編織成的和床大小相同的竹架,然後在竹架子上麵鋪草,講究點的人家還會在草上墊點彆的東西,農村沒這麼講究,在草上鋪一層床單就完了。所以如果在第二天看到有人起床後頭上沾著稻草,彆笑他,他隻是睡覺時不大老實而已。
但這林素美的床,顯然就更為講究一點了。拿棉花鋪床本來是最好的,但這地方並不產這玩意,想要弄到棉花,就特彆麻煩,就算弄到了,被子裡不放棉花嗎,冬天不做棉襖?所以陳冬梅還是沒有奢侈的用棉花給女兒墊床,但林素美嫌床硬,陳冬梅就利用平時出門時,把一些雞鴨鵝和一些小動物的毛全都收集起來,一些大的羽毛還會把中間的那根硬的東西剪掉,就這樣收集許多後,用棉布縫起來,然後鋪在床上,再鋪上床單,床就不會硬了。
麻煩是麻煩了一點,但這又不要錢的東西,陳冬梅也就不覺得怎樣了。
“小美,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了?”陳冬梅一邊問,一邊拿手去摸女兒頭,雖然在外麵亂罵了一通,她心裡還是有點摸不著底,就怕女兒真的像大家說的那樣……
沒有發燒,陳冬梅心裡又是一喜。
宋姍盯著陳冬梅,兩種情緒在打架,有一種骨子裡的衝動想喊“媽媽”,又有另一種理智讓她想喊三嬸。
宋姍劇烈的呼吸著,然後在陳冬梅不解和疑惑當中,直接從床上爬了起來,穿上鞋子,就跑出房間外麵,甚至還是屋子外麵。
林家三房的屋子地基比較高,屋子外麵還有一個壩子,要從壩子兩端下階梯才能走上小路。宋姍當然記得自己家的路,一路小跑著去宋家,儘管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跑去宋家,大概是因為突然想到,她變成了林素美,那林素美呢,難道變成了她?
這個可怕的念頭冒出來後,她就沒有辦法冷靜,直接向宋家跑去。
第九生產隊雖然大,人也多,但屋子基本都是連在一起的,林家和宋家的距離並不遠,穿過小路後,中間隔著生產隊公家的那個曬糧食的石壩子。
宋姍再想繼續跑過去時,生生的頓住了腳步。
她看到了,看到了那個曾經如同噩夢一樣存在的人,葛紅,她的親生母親,也是那個讓她每次聽到彆人提及孝道都反胃的女人,埋在骨子裡的恐懼竟然還有陰影,這讓她有點想笑。她以為自己離開了好多年,見識了不同的風景,體驗了不同的人生後,就不再畏懼葛紅了,事實是隻要這個人出現,心裡的難受和恐懼就會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