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中含著喜悅的淚花,抬手撫上已經高出她半個頭的兒子,欣慰道:“好,好孩子。”
村民們聞聲都前來恭賀,雲夕母子被誇得天上有地上無,恍惚間,雲夕似乎看到了當年原身被辱罵驅趕的畫麵,與此刻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眸中的神色暗淡下去,頓覺無趣,打發了村民,拉著雲鈺回屋,突然,有村民邊跑邊喊,“出事了,西境戰敗,大將軍傅同中箭身亡……”
雲夕整個人僵在那裡,腦中一片轟鳴,後麵的話她再也聽不清楚,隻覺得麵前景物顛倒,一陣天旋地轉,她眼前一黑,朝前麵栽去,身體被人扶住,耳邊響起雲鈺著急的喊聲,她卻無力再睜開眼睛,徹底陷入黑暗中。
她一直在做夢,夢裡渾渾噩噩,全是傅同的身影,他的音容笑貌,他的話,他的吻,他的擁抱,最後他中箭倒下,躺在血泊中,她是驚醒的,喊著傅同的名字睜開眼,滿身的大汗。
驚魂未定,她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屋內光線不明,桌子上點著燭火,火光搖曳,並發出刺啦的聲響,她掙紮著坐起來,突然推門聲傳來,雲鈺的身影快速跑過來雙手扶住了她。
她坐靠在床頭,看向窗外,漆黑一團,她問:“現在什麼時辰了?”一開口聲音嘶啞,她捏了捏嗓子,覺得嗓子火辣辣的疼。
雲鈺遞給她一碗溫水,答道:“娘,已經是子時了。”
雲夕喝下一大碗水這才覺得嗓子好些了,又揉了揉有些痛的頭問:“我怎麼了?”
“娘,您染了風寒,高熱了半日,稍才剛剛退下。”雲鈺接過母親手裡的碗,放在桌子上,然後坐下來給母親拉了拉被子。
雲夕哦了一聲,想到清醒時聽到的消息,想到夢裡的情景,她的心生生發痛,她張了張嘴,還是問:“你傅同叔叔……”
“我托人打聽了消息,說是我軍出了叛徒,傅同叔叔中了圈套,身中數箭掉下了懸崖,至今還沒找到……”雲鈺見母親越發沉下去的臉,屍體二字他說不出來,握緊母親的手安慰道:“興許還活著,娘,您彆太擔心了。”
雲夕搖搖頭,“鈺兒,你不用寬慰娘,身中數箭還掉下懸崖,存活的幾率太少了。”
原以為那次救下了他,他便不會再出事,誰知他還是躲不過戰死沙場的結果。
雲鈺也知道,這樣的話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他站起身,憤怒道:“都是那個人,是他害了傅同叔叔。”
“那個人?”雲夕不解,“誰?”她突然想到什麼,幾年前,池蘅不就是被貶至西境的嗎?難道……
雲鈺看到母親眼中的猜疑,點了點頭,“就是他,他串通晉國起兵,裡應外合,將傅叔叔圍困懸崖邊,亂箭射殺。”
雲夕猛的拽緊了被子,池蘅,又是你這個人渣作惡!
司空錦得知池蘅叛國後,又是憤怒又是後悔當初留了他一命,命太子司空碩召集南北邊境駐紮的兵馬前往絞殺叛徒,擊打晉國,一定要揚晟朝國威,為傅同報仇。
司空碩立下軍令狀,勢必驅除敵軍,否則絕不回朝。由於儲君的親征,晟軍士氣大漲,穩住了敗局,雙方又陷入膠著之中。
傅同出事的一個月後,雲夕見到了盧安,盧安一臉悲痛的遞給了雲夕一個匣子,然後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雲夕捧著匣子回到屋裡,關上門,坐到桌子前,緩緩打開了匣子,隻見裡麵全是信涵,滿滿的一匣子,信封上寫著雲夕親啟幾個字,蒼勁有力,她的心像被人揪緊一般難受。
這是傅同的字。
好一會兒,她拿起一封信打開,裡麵同樣是傅同蒼勁有力的字跡:“雲夕,我們已經分開三個月零九天了,今日聖上召見,說要與百官一道去看你耕種的糧食,我當時張嘴就想應下,可想到你那晚拒絕的話語,我拒絕了,我怕見到你的疏遠和冷落,我傅同十四歲入軍營,浴血沙場十載有餘,無數次從死人堆裡爬出來,從來沒怕過,如今卻變得如此膽怯,是不是很可笑?”
雲夕將信按在胸口,痛意越發濃烈,好一會兒,她才拿起另一封打開。
“雲夕,恭喜你當上了縣主,鈺兒也考上了秀才,雙喜臨門,你一定很高興吧?你現在的身份可不低了,你可願意……算了,你並非覺得身份低配不上我,而是不喜歡我,我不應該勉強你的,可是雲夕,我很想你,三年了,思念就像蠱蟲一般在我內心嘶咬著,鑽心的難受,最近我總是在做夢,夢到初見你時的情景,夢到與你相處時的愉快情景,我想,這輩子我都會活在回憶中,無法自拔了。”
“家裡一直在給我安排親事,可是我心裡再也容不下彆人,我不會娶彆人的,如果你不答應我,我便終生不娶,我不是威脅你……這些信,我從沒有想過要給你的,隻是我心裡實在太壓抑了,我想傾訴而已。”
“西境起了戰事,我要離開京城了,你要好好的照顧自己,彆太勞累,等我回來。”
“已經很久沒有給你寫信了,實在是最近太忙太忙,晉軍實力遠超我軍,戰事持續不下,我每日勞心勞力想著破解之法,你放心,就算豁出命去我也不會讓敵軍侵入,不會讓你陷入危險中。”
“今日出戰受了點傷,你彆擔心,不痛的,就是突然很想很想你,戰場上刀劍無眼,我看著身邊的兄弟和將士慢慢倒下,頭顱和胳膊橫飛,血流成河,我卻救不了他們,我厭倦了這樣廝殺流血的日子,我幻想著有一日能天下太平,不再有戰事,不再有傷亡,能和你一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著平靜安寧的生活,如果這次能平定戰事平安回去,我要去見你了,我忍不住,也受不了了。”
“我覺得似乎不太對,好像敵軍安插了奸細在軍中,每次消息都被提前透露出去,不過你放心,我會查出來,會打贏這場戰,會平安回到你身邊,等我。”
“明日與晉軍有一場大戰,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隱隱有些不安,我怕回不去,我怕此生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心裡一直有句話想告訴你,如果我能活著,我就親口告訴你,如果我回不去……我也要讓你看到,雲夕,我愛你。”
看到這,雲夕已是淚流不止,她抱著信放聲的哭了出來,“傅同,對不起啊,我不該說那些話來傷你的,我錯了,你能不能彆死?你能不能平安回來?我答應你了,你若回來,我就不管不顧的和你在一起,你回來好嗎?”
轉眼入了冬,大雪皚皚,田地間變得白茫茫一片,村裡的孩子們穿著小襖紮著紅頭繩在屋簷下笑鬨著,還有些在院子裡捏雪團,打雪仗,笑聲如銀鈴般。
雲夕站在門口,抬頭望著天地一片銀白,心裡也是一片冷意,突然身後一暖,一件白色的大毛鬥篷披在了身上,替她遮擋去了嚴寒,她轉頭,看見雲鈺越發俊美的臉,展顏一笑,“功課做得怎麼樣?”
“挺好的,娘您彆擔心,過兩年一定給您考個狀元回來,讓你再風光一回。”雲鈺知道母親心裡苦,故意逗她笑。
傅同叔叔已經出事半年了,這半年來,母親雖然與平常沒有什麼變化,仍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說說笑笑,但他卻看得出來,母親的笑意再未達過眼底,她不過是在強顏歡笑罷了。
雲夕欣慰點頭,也給他拉了拉衣衫,“你是聰慧的孩子,娘向來是放心你的。”
“娘,外麵冷,回屋吧,小心染上風寒。”雲鈺握住母親冰冷的手道。
雲夕看了看仍舊下個不停的雪歎息一聲,“要過年了。”
“娘,我還是在家陪您吧!”雲鈺突然道。
年後,他就要去上京念書了,可是他不放心母親一個人在村裡,想接母親一道去,母親似乎也不願意。
雲夕笑了,理了理他的衣衫,“傻孩子,你長大了,總有一日要離開娘,不可能一輩子跟娘在一塊,聖上器重你,讓你去國子監念書,你應該好好把握機會,而不是被瑣事牽絆,好男兒,誌在四方。”
“可是……”雲鈺想說,可是我不放心您,話還沒說完,突然聽到外麵傳來鑼鼓聲和大喊聲。
“我軍大勝,太子殿下班師回朝,天下安寧了!”
接著是村民們從家裡出來的歡呼聲,“贏了,我們又贏了!”
“娘,我們打勝了!”雲鈺也很激動,握著娘親的手歡喜道。
雲夕點點頭,麵上也露出笑意。
雲鈺拉著母親,“娘,我們也出去和大家一塊樂嗬樂嗬吧!”
“鈺兒,娘不去了,娘回屋給你做幾套衣衫,好讓你過完年帶去上京。”雲夕抽回手,轉身往屋裡去。
雲鈺道:“娘,我去買幾身就成了,哪用得著你辛苦來做,走吧,我們出去熱鬨熱鬨。”說著,她不顧母親的反對,拉著母親就出了門。
雲夕無奈,隻好跟著兒子走出院子,見村民們都出來了,不懼嚴寒在雪地裡又蹦又跳,格外歡騰。
長達三年半的戰事終於勝了,是該舉國同慶,可是雲夕心裡卻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怎麼也歡喜不起來。
她垂著頭想,如果這次打勝凱旋回來的是傅同,她估計會很高興吧!
人群裡突然發出驚呼聲,雲夕心中怪異,還未抬起頭又聽到身邊的雲鈺驚呼了一聲,雲夕清楚的聽到雲鈺喊的是“傅同叔叔”。
她猛的抬頭看去,見擁擠在一起的村民突然讓開了一條道,一個一身玄衣,著同色披風的男人緩緩走來,他身形挺拔高大,一身威嚴肅穆,劍眉星眸,英氣十足,可他卻眉眼含笑,嘴角勾起,踏雪而來,黑色的身影與潔白的雪形成鮮明的對比,那般矚目。
她頓時驚呆了,傅同,是傅同,他、他沒死?
來人正是傅同,他一步一步踩著厚厚的積雪走向前,頭發上,肩膀上都積了一層薄薄的雪花,寒風吹擺著他身後的披風,他卻半絲也不覺得冷,隻覺得全身都是火熱的。
短短的一條路卻如同走了一生那麼長。
雲夕看著走到她麵前的男人,眼裡不知不覺蒙上了一層水氣,模糊了視線,她想看清這一切,想看清麵前的人,她努力眨了下眼,淚水滑落,她的視線又變得清明,清晰印入眼簾的正是傅同,她笑了,淚水卻止不住的流出,不受控製一般。
傅同在雲夕一步遠的距離停下了,他看著哭得淚流滿麵的女子,輕輕抬唇,聲音透著蒼桑,他道:“雲夕,我回來了。”
轉眼已過了這麼多年,他無數次想象著與她相見的這一天,如今終於見到了。
“傅同。”雲夕哽咽著喊他的名字,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打在雪地裡,滾燙的淚化開了積雪,她麵前的雪出現幾個融化的雪洞。
聽到她喊自己的名字,傅同再也顧不得許多,向前一步將她擁進懷中,緊緊摟住,在她耳畔道:“我愛你。”
想到他信中所寫,如果能活著回來,就當麵說出這句話,雲夕的淚流得更多,她哽咽著回道:“我也愛你。”
傅同摟住她的動作一僵,轉而更大力的擁緊了她,似乎得到了世間最珍貴的寶貝一般。
一旁的雲鈺早已淚流滿麵,他鼓起掌來,驚呆的百姓們也回過神跟著鼓起掌,歡呼聲再次響起。
後來,雲夕得知了傅同得救的經過,他當時身中數箭掉落懸崖,幸虧落入湖中得救,但他傷得太重,幾次都扛不過去,想到要回來見雲夕,他咬牙挨了過來,好在盧安也一直沒的放棄尋找他,他在涯底待了整整一個月才被救回去。
然後他與司空碩裡應外合揪出了叛徒池蘅,打贏了戰事,池蘅通敵叛國,已被太子司空碩當場斬殺,晉國戰敗,遞上降書,這一戰晟朝以少勝多,震懾了邊境各國,將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有戰事。
國泰民安,不久後,傅同和雲夕成了親,他們的婚事很低調,但卻幸福得讓所有人羨慕。
兩年後,雲鈺金榜題名,中了頭名狀元,介時司空碩登基為新帝,雲鈺成為司空碩極為器重的國之棟梁,平步青雲,節節高升,最後官至一品。
傅同和雲夕成親後就辭去一切官職陪著雲夕在河田村居住,夫妻二人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平靜而幸福。
又是一年秋收季,雲夕和傅同攜手站在田間,看著田地裡即將大豐收的莊稼,很有成就感。
村民們都圍著莊稼看著,一片歡喜。
“娘,我們回來看您們了。”不遠處,風度翩翩的雲鈺攜著妻兒過來。
雲夕和傅同對視一笑,幸福而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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