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坐在他的身邊,在用毛筆畫著鳳穿牡丹的繡樣,一見霍禦侍又進來了,跟他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是第四次來了。
他心裡歎了口氣,隻起身道:“我出去談個事,晚點回來陪你吃晚飯。”
“我想吃酒釀元宵,”越亦晚摘了頂針,想了想又補充道:“還要吃蝦仁蟹黃湯包。”
霍禦侍笑著應了一聲,送太子出了宮。
花慕之出東宮之後,徑自上了馬車,一路往西門那邊走。
陳女士被帶去了西門附近一處的會客廳裡,有掌侍在服侍她喝茶等待,聽說神情很淡然,不像是來鬨事的。
他原本不想親自來,可又擔心這其中有什麼差池。
等進了正廳,他一眼就瞧見了那個婦人。
她果真已經老了。
從前還沒離婚前,她和越品在酒宴上的照片看著確實登對,麵容姣好又笑容嫻雅,是貴太太裡麵頗為出彩的一個。
可是年歲讓她飽滿的臉頰開始往下墜,淚溝和法令紋都頗為明顯,妝容也厚了許多。
那婦人看見花慕之來了,隻從容起身行禮,不疾不徐的打了個招呼。
“您來了好幾次了。”花慕之立在遠處,既不與她坐下來說話,也沒有流露出對尊長的恭敬。
“雍王現在在國外,宮裡並沒有人。”
陳葉華打量著他的神情,緩緩道:“那可否讓我給他打個電話?”
“這話若是被外人聽見,還會以為是溯明廷這邊不讓他與您聯係。”花慕之露出疏遠的笑容,反問了一句道:“您沒有他的聯係方式嗎?”
那婦人凝視了他幾秒,突然道:“他全都和你說了,是嗎?”
花慕之笑意不減:“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她忽然也露出了蒼白的笑容,倒退了幾步坐了回去。
有那麼一瞬間,她嘴唇翕動著,肩膀顫抖著,看起來無力而又可憐。
“……我和越品之間的事情,確實無需和你多言。”陳葉華輕聲道:“感情一結束,什麼都是糊塗債,各執一詞都不可信。”
“但是太子殿下,”她抬眼看向他:“小啾已經十幾年沒有見過母親了,他難道就沒有表露出半點渴求,哪怕隻是一句嗎。”
……小啾?
越亦晚原來還有小名嗎?
花慕之原本在她麵前淡定又沉著,此刻忽然心裡動搖了一些。
他如果有乳名的話……為什麼從來沒有和自己提過?
“我能不能見到他,自然都無法強求來,”陳葉華垂眸輕聲道:“可如果,他其實也想見我呢?”
“十幾年都沒有見過母親,真的不會感覺到煎熬嗎。”
她把這幾句話放在這裡,竟也不多攀談,直接又行了個宮禮退了出去。
那婦人就這麼說完話直接走了,留太子一個人立在殿中,半晌都沒有離開。
酒釀元宵都快涼了,太子才終於回來。
越亦晚並不關心那些皇室和政要之間錯綜複雜的事情,隻想守著自己的夕清閣裁衣畫畫,過快活的小日子。
花慕之看著他戳著鹹蛋黃酥炸蝦球一筷子一個,心裡還是五味雜陳。
該直接明說,還是等一等?
“晚晚,”他起身給他盛湯,儘量讓語氣顯得平淡些。
“我有時候會想……你會不會也會想家?”
“會啊。”越亦晚對感情一直頗為坦白:“所以總是想著法子給我爸我哥買各種吃的喝的,給他們做西裝做帽子,哪怕沒辦法在一起聚一聚,也會心裡很掛念他們。”
他說到這裡,忽然露出惋惜的笑容來。
哪怕那一句話沒有說出口,花慕之也能聽懂背後的內容。
他忽然很心疼他。
“你會……想念她嗎。”
越亦晚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
“會,但不是她。”
“我懷念的,隻是一個母親的存在,和曾經那些溫暖又包容的記憶。”
而不是陳葉華那個人。
他低著頭攪著元宵,聲音低了一些。
“……非常想念,甚至會夢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