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大道又被稱為‘一排吉他’,兩側有好些的吉他店和音像製品店。
巨大的CD掛在櫥窗上,還有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搖滾專輯海報。
越亦晚牽著他的手在路邊散步,看著熟悉的棕櫚樹和往來豪車,總有一種不真實感。
花慕之第一次來這種異文化的新城市,偶爾會注意其他人看向自己的目光。
這兒的遊客和原住民都種族複雜,沒有人會認出他來,也沒有人會露出好奇的目光。
曾經僅僅用於接待外賓用的英語終於到處都可以聽見,而且還夾雜著濃重的美式口音。
他們一塊逛了回聲公園,仰望了遠處的比弗利山莊,然後逛了好些家唱片店。
花慕之買了兩張老唱片準備送給那兩位朋友們,又給晚晚買了個綴著紅色小吉他的銀墜。
一切都是全新的體驗。
在和老板閒聊的時候,在看著英文招牌的時候,他隱約感覺自己真的變成了另一個人。
漫步在陌生的城市,拿著陌生的飲料,連遠處的街頭風景都是與臨都截然不同的畫風。
越亦晚等逛的差不多了,帶他去了這兒招牌式的漢堡店In-N-Out Burger。
“不是我帶著你吃垃圾食品,這家店的漢堡味道——絕對,絕對和麥當勞不一樣。”
花慕之微微有些驚訝,看向紅白相間的菜單時也泛起了笑意。
上次他們帶著太後一起去了麥當勞,老太太還打包了一份麥樂雞回家。
這兒一共有三種漢堡,漢堡、芝士包,以及‘二乘二堡’。
萵苣番茄洋蔥自然全部加上,再來兩杯奶昔和一份薯條。
牛肉餅厚實而又汁水充盈,一口咬下去就能嘗到醇厚的肉香味,芝士醬讓肉汁與番茄的味道充分混合,簡直能讓人不知不覺地吃下好幾個。
“我聽朋友說,這兒的漢堡原先可以要求加更多的肉餅和芝士,當然要付對應的價錢。”越亦晚嘗了一口他的奶昔,咬了一口漢堡道:“後來到了2004年的時候,有個人要求加一百片肉和一百片芝士——然後他們就修改規則了。”
花慕之忍俊不禁,笑著道:“如果是你,你肯定會去試一試。”
“那當然——”越亦晚頗為可惜道:“這也是生不逢時。”
第二天他們起了個早,用過早餐以後被江絕的保姆車接走。
四個人都是優先票,需要先去遊客中心換成星星卡,每個項目都可以免排隊遊玩。
越亦晚胸口掛著金色小星星,耳朵上綴著金色月亮,一身都跟超模似的頗為上鏡。
江絕忽然有那麼幾秒鐘,覺得他上鏡的程度很適合當演員。
隻要站在那,越亦晚仿佛天生就可以立刻招攬許多人的視線,整個人都放鬆而又灑脫。
如今已是三月末,霍格莫德村的積雪都是人工布置的,長長的火車屹立在街道旁,還有列車員笑著與遊客們合影。
雙胞胎兄弟開的作料笑話店,還有鄧布利多長長光顧的蜂蜜公爵店裡,都擺滿了各色的糖果玻璃罐同糖果棒成排的擺在一起,各種零食都標著古怪的名稱還有LOGO,軟糖成摞地堆在大罐子裡,仿佛是什麼魔藥。
帕笛芙夫人茶館從櫥窗到招牌都散著頗有少女氣息的粉紅色,櫥窗裡有成摞的茶杯搖搖晃晃地屹立著,還能看見塔狀的各色下午茶。
越亦晚舉著手機到處拍來拍去,忽然噫了一聲:“慕之!”
“怎麼了?”
“我剛才看見一個人拿著魔杖對著櫥窗晃了一下,然後好些茶杯都開始轉圈了——”他有些不敢相信,神神秘秘地左右看了一眼:“我們這些麻瓜中間……不會混了個真的吧。”
“啊那個呀,”戚麟先前來過這裡,笑眯眯地擺手道:“是魔杖裡有特殊芯片啊。”
越亦晚鼓著包子臉應了一聲。
貓頭鷹怎麼還沒給我送信呢。
花慕之是在結婚之後,才被他帶著一起刷完了所有的電影,再後知後覺地開始補前麵的好些原著。
《哈利波特》係列對於戚麟他們那樣的九零後而言,確實是不可磨滅的回憶。
但是隨著時間的發展,零零後和一零後裡知道這些的越來越少。
流行文化總是會不斷更迭替代,但卻也都有珍貴獨特之處。
太子更喜歡的,是附近的羽毛筆店。
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的那本《銀色權杖》。
於是遊客們算著價格挑挑揀揀,卻有個人低頭一樣全都拿了一份,利落的全部刷卡帶走。
穿著四個學院校服的青蛙聖歌隊成員們在台上大聲唱著歌,霍格沃茨城堡遙遙可見。牆壁上懸賞令的頭像都一臉警惕的左右打量著,人們舉著冰黃油啤酒在大笑著聊天。
2020年的時候,奧利凡德魔杖店不遠處的小攤上多了一個新玩意兒,人們不用去城堡裡便可以瞧見那灰撲撲的帽子。
越亦晚一臉新生般的忐忑緊張,坐在了高腳凳上等著工作人員放好帽子。
“——斯萊特林!”
江絕笑著拍手,花慕之也失笑著點頭。
我怎麼會是斯萊特林!
接著是花慕之坐了上去。
那帽子幾乎在挨著他的那一瞬間,就高聲尖叫起來。
“拉文克勞!”
嗯……他們兩這是個什麼迷之搭配。
戚麟其實知道答案,這時候也捂著臉坐了上去。
分院帽嘟囔了一聲,還是大吼了出來:“格蘭芬多!”
“江導肯定是拉文克勞,”越亦晚信誓旦旦道:“我拿托托的頭保證。”
江絕也坐上了高腳凳,等待著分院帽報出結果。
那帽子似乎有些迷惑。
它快速地念叨著什麼,扭了一下頗不情願地開口道:“又是一個斯萊特林!”
兩個斯萊特林對視了一眼,一個眼神仿佛在問的‘為什麼啊’,另一個似乎臉上寫著‘果然如此’。
四個人一塊去買了魔杖和校服,然後去城堡裡坐了過山車。
環球影城實在太大,各種信息和細節也讓人看不過來,簡直可以翻來覆去玩好幾次。
但長盛不衰的熱門景點之一,便是電瓶小火車上的影城之旅。
他們四個坐上了英文班次,從各種知名美劇的拍攝棚區一路逛到特效板塊。
各種小鎮和街道的拍攝場地都逼真到讓人無法分辨真偽,泰迪熊站在房子外笑著揮手。
工作人員儘職地講解著各種特技表演的背後故事,車子一路開過地震帶洪水區,連天花板的坍塌也是頗為真實。
越亦晚這些個月都在綜藝節目裡奮鬥,並沒怎麼去過劇組。
但花慕之和另外兩位資深演員顯然頗有共鳴,一邊看著全息模擬投影一邊不時交談著之前的合作項目。
“哎這個老辦法好像還挺好用的……”
“我們下次拍動作片的時候考慮一下?”
“還有這個!回頭劇組裡也添一台這個設備吧!”
“那個已經過時了……”
第一天去環球影城,第二天去迪士尼樂園,第三天去聖莫妮卡海灘和蓋蒂中心。
四個人雖然身份都有些特殊,但由於奧斯卡頒獎典禮即將舉行,並沒有什麼人注意到他們。
在逛星光大道的時候,戚麟還找到了江絕父親的手印,以及寫著他母親名字的那顆星星。
江絕凝視著那顆星星,良久才開口問了一句。
“我們將來……也會在這裡有姓名嗎。”
“會的。”戚麟望向了他,揚起了溫柔而信任的笑容。
“一定會的。”
-3-
最後三天,兩對夫夫分開出行,度過了相當完美的周末。
越亦晚總算解除了時刻關心太子丟沒丟的狀態,和他一起回了臨國。
再過幾天就是頌春時,還要陪皇後娘娘去喂蠶寶寶去。
在回國的飛機上,他們聊起了劇組的事情。
“如果有空的話——你要不要考慮過去做顧問?”
“哎?按照劇情安排不同戲服嗎?”越亦晚摸著下巴道:“都可以呀,我打算休息一段時間,然後繼續做品牌。”
這一次他拿下了冠軍,直接在美國市場提前開出了一條路。
如今節目剛公開播出兩期,就已經熱度很高了。
等決賽播出的時候,剛好VIOLET推出夏季新品,條件允許的話還會參加國外的秀。
這一回溯明廷,家裡好些人都在門口迎接他們。
皇後和皇帝確實一直是有些擔心,但眼見著孩子都平安回來了,也暗暗鬆了一口氣。
太後一臉的釋然,想來是先前有被開解過,過去的一些執念也漸漸放下了。
小王爺接過了禮物嘖了一聲:“看來我是沒機會了。”
太子輕描淡寫道:“你也可以替我去下周的晚宴,今後的應酬都交給你了。”
“彆——我明兒就回法國上學去!”
一家人坐下來享用了晚宴,又分了好些禮物。
越亦晚的那頂冠軍專屬皇冠直接送給了小郡主,小姑娘戴著皇冠照著鏡子直樂。
“晚點還是拿回去放好,也是一種見證。”長公主陪他逗著小世子,忽然想起了什麼:“你和慕之……將來打算要個孩子嗎。”
“也不是催著你們生下一代或者怎樣,”她垂眸撫摸著小世子柔軟的小臉,語氣放鬆了許多:“這次看見你們一塊回來的時候,好像和以前很不一樣了。”
以前他們給她的感覺,像是一對熱戀期的小情侶。
眉眼之間都是藏不住的喜歡,而且動作也很親密。
但是如今的這對小兩口,不僅站在一起時氣質更加契合,而且都沉著了很多。
如今的他們……更像是一對愛人。
和愛的人生兒育女,一起看著生命的延續慢慢長大,也是很幸福的事情。
“會的吧。”越亦晚想了想道:“本來生育權是近年才賦予給男性的,相關的審查和考核也非常嚴苛——如果真的能夠有一個結果,我和慕之都會好好的對待那個孩子。”
回來之後的一件要緊事,是給整個東宮做一次大掃除。
這當然不是東宮的規矩——畢竟隨侍雖然沒有什麼存在感,但也有兢兢業業的把房屋打掃好。
不過雍王殿下在離開前就認真囑咐過,夕清閣在他不在時保持封門,任何人不能隨意進入,但要注意防潮和防水。
花慕之沒有做過家務活,也學著他的樣子,一起戴上了清潔用的塑膠手套,開始擦窗子和拖地板。
越亦晚在前廳後廳都放了音響,悠揚的吉他聲和哼唱一塊如水般流瀉,氣氛也輕鬆而又歡快。
“拖把是這樣用的,”他教太子調整握把手的姿勢,耐心地解釋道:“一小塊一小塊的拖過去——對,你看這樣就瞬間光亮了許多,是不是很有安全感?”
霍禦侍和洛禦侍在門口看著兩位殿下在專心做家務,這時候走也不是幫忙也不是。
——果然有錢人的樂趣他們完全體會不到。
除了拖地之外,還要擦桌子擦窗台,以及整理各種收藏還有舊書。
越亦晚看書很雜,而且喜歡買各種小玩意兒回來擺著,現在清點起來也頗有些麻煩。
花慕之對任何事情都頗為耐心,擦窗戶也能來回乾濕布擦三遍,這時候直接幫他做了個分類和打標簽。
越亦晚聽著他跟自己解釋著線裝書的保管方法,忽然有些走神。
“晚晚……?”
“在想什麼?”
“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他回過神來,小聲道:“你以後晚上臨睡前,可以給我讀會兒書嗎。”
他在洛杉磯呆了兩個月,聽英語都聽得腦子裡亂糟糟的。
可是一站在慕之的身邊,哪怕隻是聽他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每一個咬字和發音都好比鏘金鳴玉,聽一小會兒都有些失神。
太子的聲音向來清沉溫潤,和自己說話的時候還會帶著幾分情意。
分居兩地的時候,哪怕隻是一個五分鐘的電話,也能讓他晚上睡著了都心裡甜好久。
“嗯?可以啊。”花慕之翻看著他這邊的好些,還帶了兩本準備回去讀讀看:“你想聽什麼?”
“散文吧?”
於是到了晚上的時候,花慕之真的拿了一本《梁實秋散文集》過來,坐在床頭給他讀書。
越亦晚抱著他安安靜靜地,不時親一親他的手腕。
他有時候覺得,故事和詩,都是能讓人相互共鳴的奇妙事物。
長街上的那些字句也好,那枚寫著‘生歡喜心’的印章也好,都是讓他能感覺到他們在觸碰著對方的靈魂。
花慕之給他讀的,是《槐園夢憶》。
梁實秋作為著名的散文家,一生寫過很多閒情逸趣的文章。
他不肯參與政事,一度被魯迅抨擊,但從年少到蒼老都深諳生活之趣,日子也過得頗為逍遙自在。
他談美食,聊男女,幾乎所有的散文都帶著趣味。
但不知怎麼地,花慕之便翻到了《槐園夢憶》這一分區。
那是他寫給亡妻的悼念之作。
“……聖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鐘,正在我輩。”
這篇悼文很長很長,從少年時相識於西直門外,到相愛之後的異國分居,一直回憶到了分彆的儘頭。
花慕之讀的很慢。
他的聲音有一種電影旁白的感覺,讓人能在腦海裡想起許多的畫麵。
越亦晚抱著他聽著那對夫妻在戰亂中的顛沛流離,聽著他們如何養鳥下棋,一時間也有些悵然。
“——我們不諱言死,相反的,還常談論到這件事。季淑說,‘我們已經偕老,沒有遺憾,但願有一天我們能夠口裡喊著‘一、二、三’,然後一起同時死去。’”
花慕之頓了一下,繼續念了下去。
那溫柔賢淑的愛侶還是終究因意外而亡,離開時還在努力微笑著,囑咐他不要太過擔憂。
“我希望人死之後尚有鬼魂,夜眠聞聲驚醒,以為亡魂歸來,而竟無靈異。白晝縈想,不能去懷,希望夢寐之中或可相覯,而竟不來入夢。”
他停在了這裡,忽然握緊了越亦晚的手。
許多的情感和牽掛,此刻都不許再多言語。
哪怕他們還很年輕,哪怕這段婚姻剛度過一年有餘,值得珍惜的東西也太多太多。
越亦晚抬起頭來看他,半晌有些說不出話來。
“我原先不怕死亡。”花慕之抱緊了他,緩緩開口道:“可真的離開你兩個月,卻好像忽然明白了很多自己不能承受的東西。”
他已經放不下他了。
“起碼,和你一起變老是我,不是嗎。”越亦晚與他十指相扣,抬手撫平他皺著的眉笑著道:“你可是在見到我的第一麵就說了,結婚以後就再也不許分開了,還勸我多考慮一下。”
花慕之也想起了那一幕,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我該好好感謝那杯梅子酒。”
讓我遇到這麼好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