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男人(1 / 2)

聞時薇也想不通事情怎麼就發展到這一步了,她分明是偷偷跑出來要帶弟弟回家,彆讓爸媽擔心的,但怎麼就不知不覺接替了弟弟的工作,乾的這麼起勁兒!

雖然想不通,但工作依然努力,見到有人偷懶,一揚手裡的木倉,帶著口罩的臉上看不出情緒,語氣凶狠的對著人群道:“手腳麻利點兒!這麼冷的天兒,早點兒乾完早點兒回家歇著!你們不冷本小姐還嫌冷呢!”

她聞大小姐從小到大,都沒乾過這麼出格的事。

其實,感覺還挺帶勁兒是怎麼回事?

身後宋克己的下屬們一抹臉,也跟著道:“快點兒快點兒!這麼點活兒磨磨蹭蹭要做到什麼時候?知不知道胡同外麵還有多少事等著咱們去做呢!少他娘的浪費大家時間!”

心裡紛紛在想:不愧是聞大夫的姐姐,這凶殘程度如出一轍,一家人,親的。

時硯看聞時薇很能扛事,招了個領頭的人過去交代一番,轉身去小診所幫忙。

那邊大夫人手嚴重不足,眼看著就要天黑了,晚上尤其冷,小診所住不了多少人,幾百病人晚上過夜就是個問題。

不過時硯返回小診所的時候,發現這個問題,竹容那邊已經想辦法儘力在解決了,竹容的手下不知從哪裡弄來的棉衣棉被,加上宋克己讓人弄來的炭火,條件已經是眾人想象不到的好,三三兩兩靠在各家鋪子門口圍著炭火取暖,眼神裡已然多了幾分對生的渴望。

時硯這才有空對跟在身後的幾人道:“你們跟了我一下午,我不阻止,是因為想讓你們看看我和姐姐在做什麼。

現在你們也看到了,回去吧,彆在這裡給我添亂,回頭我父母問的時候,如實說我不想回家,他們不會為難你們的。”

其中一個四十上下的中年漢子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咬牙道:“大少爺,我們出來的時候,老爺讓大小姐在房間裡休息,我沒想到會在這邊見到大小姐。

您有自己的事要忙,翁叔知道說服不了您,要不,您勸勸大小姐,讓她跟我回家吧,大小姐一個姑娘家,沒必要吃這個苦……”

時硯打斷翁叔的話,語氣非常平靜,但話卻一點兒都不客氣:“翁叔,您知道海城外麵亂成什麼樣了嗎?這吃人的世道,吃起人來,可不管你是男人還是女人,是普通百姓還是大家小姐。

遠的不說,島國人連夜打進江城的時候,那些沒來得及連夜撤離的富貴人家的小姐太太們是什麼下場,您比我更清楚。

江城有名的姐妹花開木倉自殺於家中都沒躲過被人奸、屍的下場,甚至有畜生將她們臨終前身上穿的內衣明晃晃放在拍賣場拍賣。

生時山河飄零,死後不得安寧,還有島國的走狗發文稱,江家姐妹花遭此劫難,乃是因為她們生前長相過於豔麗,聲名遠揚,不守三從四德所致。

翁叔,這樣的事,在海城外數不勝數,誰能保證將來不會在海城上演?覆巢之下無完卵,讓姐姐親自出來見見現如今的世道沒壞處。”

時間緊迫,時硯也不多說,拍拍翁叔肩膀:“您是家裡的老人了,我說的這些您都明白,回去吧,有我在這裡,定然保證姐姐的安危,彆讓我父母擔心,每隔兩小時,我會讓人給家裡報平安。”

翁叔目光複雜,最終全都化為濃濃的欣慰,非常老派的給時硯行了個禮:“回頭翁叔以自己的名義讓人給您這裡送一批棉衣棉被過過來。”

說罷也不等時硯回答,帶著人轉身大踏步離開。

時硯明白翁叔回家會幫他說服父母。

轉身,在診所門口見到出來透氣的溫時臨,對方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羨慕。

時硯敢想說兩句安慰一下這可憐孩子,結果遠遠地過來一個鬼鬼祟祟的男子,用頭巾將自己包的隻剩下一雙眼睛還留在外麵,滴溜溜一轉,說不出的猥瑣,一副不想接近,又不得不接近的樣子,不情不願的湊到兩人跟前。

看著病人不像病人,幫忙不像幫忙的。

直到人開口,甕聲甕氣的喊了一聲大少爺,溫時臨才反應過來:“栓子”。

栓子,溫時臨母親沈明心身邊陪嫁奶娘的兒子,這幾年一直幫沈明心跑腿。

溫時臨麵上沒什麼變化,但到底是眼神裡有了光。

誰料栓子埋著頭,一口氣將此行的目的說了:“夫人說,您在十裡鋪和這些傳染病人待在一起一整天,說不定身上都帶著病毒,這段時間就先彆回家了。

左不過您在外麵有住處,等風聲過了再說其他,要實在想家人,可以先去彆苑那邊看看老太爺老夫人。”

說完頭都沒抬,直接悶頭一溜煙兒跑了,就像溫時臨身上真的帶著什麼病毒,多待一秒就能傳染到他身上似的。

時硯眼睜睜看著溫時臨眼裡的期待碎成了渣渣。

這樣子,時硯都想直接告訴這可憐的娃身世真相算了,可惜,他沒證據。

這會已經過了晚飯時間,宋克己通過關係弄來了幾袋子糙米,一群人在宋克己的組織下,中午用來熬藥的鍋碗瓢盆,又拿來煮粥,空氣中都是濃濃的米香。

聞著空氣中的香味,看著眼前這群艱難求生的病人,溫時臨無力的靠在門框上,對上時硯關心的視線,淡淡的搖頭。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溫時臨將時硯當成朋友,在他心裡,時硯亦師亦友,加上兩人表兄弟的關係,對時硯不再有什麼隱瞞。

一聲苦笑,用下巴指著在街兩邊屋簷下避風的人:“這些病人裡,有自知得了傳染病主動離開家裡的,有被家人發現得了傳染病趕出來的。

但說到底,都是無奈之舉罷了。

就算這樣,好些病人的家裡人下午偷偷摸摸在街口放了吃的用的,內心還是希望他們能平安。

與之相比,我也不知自己是幸還是不幸。”

溫時臨看起來很傷感,可惜現實不允許他有太多傷感時間,陷入悲傷情緒還沒一分鐘,劉阿婆就在那邊大喊:“溫醫生,溫醫生!這邊有人發燒了,您快來瞧瞧呀!”

這種事一開始溫時臨還膽戰心驚,經過一下午的磨礪,早已駕輕就熟,一秒換上鎮定沉穩的表情,轉身就是那個讓現場幾百病人都信服的溫醫生:“彆擔心,我馬上來!”

竹容不知何時出現在時硯背後,聲音溫和:“聽聞今天聞大夫大發神威,提著木倉要求病人配合你,很是威風呢!

我還以為聞大夫單單對我是這種態度,難過了好幾天,沒想到竟然這般有原則,一視同仁呢!”

時硯不用轉身就知道來人是竹容。

竹容上前兩步,和時硯肩並肩看著眼前的一幕。

此時夜幕降臨,幾百個被人拋棄,又被時硯撿回來的病人們三三兩兩占據了半條街,街道上火光明明滅滅,空氣中是米粥的味道,如果忽略這些人一臉病容,氣氛是難得的靜謐。

竹容道:“真的難以想象,原以為會死很多人,甚至要徹底封死整個柳樹胡同,直到裡麵沒有一個活人,竟然在短短一天時間內,情況就穩定下來,聞大少,聞名不如見麵啊!”

時硯說的很實誠:“全靠大家的幫助,我一個人能力有限,精力有限,並做不了太多。”

竹容偏頭看了時硯一眼,察覺時硯是真這麼想,也真這麼說,搖搖頭,沒再說什麼,轉移了話題:“方才我的人來報,街頭有個姑娘在那裡徘徊,聽說是來找溫醫生的。”

時硯轉頭,沒看到人,眼裡的疑惑寫的清清楚楚:人呢?

竹容終於被時硯直接的反應逗笑:“你以為所有的姑娘都像你大姐那樣不怕死,柳樹胡同說進就進,我要攔還敢對我拔木倉!

木倉指著我的腦袋,一臉不耐煩的對我說滾,真他娘的帶勁兒啊!

人家小姑娘說了,希望溫醫生去街頭見她,她有話想單獨和溫醫生說。”

時硯了然,來人應該是溫雲,怎麼說,都應該告訴溫時臨一聲。

時硯打算去接替溫時臨的工作,讓他過去一趟,臨走前,還警告性的對竹容道:“彆打我姐姐的主意。”

彆以為他沒聽出這老男人提到聞時薇時,口中濃濃的興味。

竹容摸摸鼻子,不確定的問時硯:“我也沒有很差吧?”

滬城青竹幫竹老爺子的親侄子,配海城聞家大小姐,放在前朝,可能是他高攀了,但亂世之中,說一聲門當戶對也不為過吧!

時硯頭都沒回,聲音清晰的傳到竹容耳邊:“你太老了,老男人。”

也不看看,聞時薇今年才十八,這老男人已經三十好幾的人了,也好意思開這個口。

竹容一噎,不敢置信得到的竟然是這麼個理由,剛好宋克己吩咐人處理了一些公務,從旁邊路過,竹容喊住對方,不確定的問:“我很老嗎?”

宋克己一臉認真的點頭:“跟我比起來,有些老,跟聞兄比起來,非常老。”

說完一臉“老子很忙,莫挨老子”的神色,淡定的離開,哼,彆以為他沒聽見,這老男人竟然想打時薇的主意。

都是男人,誰不了解誰?見了一麵就感興趣,說不是見色起意,他宋克己不信!

打今兒起,時硯就是他認準的兄弟,時硯的兄妹,就是他宋克己的兄妹!敢對自家妹妹見色起意,也就是看在眼下這一攤子的事情還需要竹容這個老男人幫忙的份兒上,要不然他早就翻臉了!

聞時薇可不知道,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她已經成了宋克己的妹妹。

經過一下午的磨煉,早就和宋克己的屬下們混熟了。風風火火的帶著一眾兄弟們將時硯交代的任務圓滿完成,聞時薇內心充斥著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這種滿足感,是在聚會上穿著最新潮的裙子,戴最耀眼的珠寶,得來眾小姐夫人們豔羨的目光,獲得彆人家公子少爺們熱烈追求時無法比擬的。

這種感覺讓聞時薇著迷,冥冥中好似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她天生就該這樣。

聞時薇有些迷茫,又有些感謝當初在弟弟的激將法下,她咬牙堅持,學了木倉法,鍛煉體魄。

娃娃臉湊近聞時薇問:“大小姐,這街道打掃的可比十裡鋪鋪麵還乾淨!就連這些人家中的院子都沒放過,咱們的人盯著一並清掃了一遍!

按照聞大少的要求,該掩埋的掩埋,該焚燒的焚燒,您瞧瞧還有哪裡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