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流氓(1 / 2)

這一夜對許多人來說都顯得驚心動魄,由於他們親眼見證了天家夫妻相殘,父子反目的戲碼,知道的太多,所以隨時都可能人頭不保。

儘管更深露重,但許多人依然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太子從皇帝咽氣後,稍稍對皇後點點頭,在無數人的視線中,腰背挺直,神色冰冷,跟隨禁衛軍統領,賢妃娘娘的娘家哥哥出了太和殿後,一整夜不曾回來。

眾人不知道皇帝的英靈是不是還在太和殿飄蕩,死不瞑目,暴躁的想殺人,這些他們已經顧不上了。所有人的心全部隨著外間呼呼風聲傳來的不絕於耳的廝殺叫喊,刀兵相接之聲上下起伏。

跪在下方的有些大臣閉目沉思,有些泰然自若,也有些冷汗層層,臉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

皇後還是隨意的坐在那張小桌旁,無視龍床上已經斷絕氣息的皇帝,吩咐人給前頭跪著的幾位大臣賜座。

幾人從地上起來,朝皇後拱手行禮,無聲落座,閉目養神。

皇後也不在意幾人看似輕慢的舉動,視線再次漫不經心的打量一眼被塞住嘴,隻能用憤怒眼神看著自己的六皇子。

轉頭對她身後的一個妃嬪道:“妹妹且瞧瞧,咱們陛下最疼愛的兒子啊,跟他老人家一樣沒意思。”

那位宮妃淡然的給皇後添一杯茶,聲音清越,但整個大殿之內所有人都能聽見:“貪生怕死的小人罷了,無需娘娘放在心上。”

六皇子被兩人刺激的劇烈掙紮起來,但身後的士兵緊緊鉗住他的雙肩,根本不給他絲毫掙脫的機會。

不管六皇子如何憤怒不甘,皇後的視線已經從他身上收回且不會再看第二眼,這樣的人,不值得她投入太多的關注,視線淡淡的從殿內跪著的眾人身上一一掃過,什麼都沒說,殿內眾人卻已經感受到一股無形威亞。

這時候沒人再將她當成一個女人看待,一旦在這個位置,無關乎性彆,全都一樣高高在上,掌握著彆人的生死榮辱。

何況她還有一個當了很多年太子,眼下馬上要繼承皇位的兒子。

這也是為何這般多大臣親眼瞧見天家夫妻反目的場景,卻對皇後所作所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原因,因為事實已經很明朗了,將來執政之人隻會是太子,而不是皇後,她做了什麼,有時候很重要,有時候,又不那麼重要。

皇後對這些人的心思心知肚明,閉上眼睛,淡淡道:“將其他幾位皇子,以及懷有身孕的宮妃全都帶進來,讓他們送陛下一程,儘一儘最後的孝道!”

角落裡立馬出來兩個身著盔甲的士兵領命而去。

許多人麵上驚愕,心裡卻十分了然,皇權交接之時,杜絕一切可能作亂的因素,是上位者應有的素養,且聽皇後的意思,這些人早就被控製住等在殿外多時,已然沒有旁人置喙的餘地。

這時候衝上去找死,那也是蠢死的。

幾句話的功夫,皇子們已經被帶進來且十分聽話的跪在眾人前麵,乖乖給死鬼皇帝儘孝,雖然心底對眼下的場景開心的要命,麵上還要儘量表現出死了爹的悲傷,乖覺的很,顯然是人在殿外,早就知道了裡麵發生的事。何況比起外麵喊打喊殺,充滿血腥氣,讓人膽戰心驚,還是太和殿裡更讓人有安全感。

這時有人稟報皇後:“良嬪娘娘在外不肯進來,說是身子不舒服,肚子疼。”

皇後眼睛都沒睜開,揮手道:“讓太醫去瞧瞧。”

被皇帝折騰的去了半條命的太醫院院正親自出馬,很快進來如實稟告:“良嬪娘娘身子康健,並無不妥。”

“那就是不想讓肚子裡的孩子對先帝儘孝了,對君不衷,為母不慈,回頭等孩子生下來打發去帝陵為先帝守墓,這輩子就彆回來了。”

皇後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聲音裡甚至連一絲怒氣都沒有,態度隨意,好像她根本就沒把一個懷著先帝孩子的妃嬪放在眼裡。

更讓人心驚的是,這般作態,殿內幾位坐著的大臣竟然紋絲不動,像是沒聽到皇後方才說了什麼可怕的話一般,讓某些有小心思之人瞬間偃旗息鼓,心臟開始劇烈跳動,胸腔內回蕩的全是後悔和後怕之聲。

外麵那道似有若無的女人哭鬨聲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的消散了,殿內回歸安靜,耳朵裡瞬間充斥著越來越清晰的兵戈相向之聲,像是隨時都能打進太和殿似的。

有些人急了,可惜上首幾位說話管用之人一點兒擔心的意思都沒有,該吃吃,該喝喝,該閉目養神就閉目養神。

急也是白急。

好在臨近天亮,也是一夜之中最黑暗的時刻,不少人豎起耳朵仔細聽,外間的聲音似乎全部都消失了,隻餘下呼呼的風吹的樹葉沙沙作響。

待到第一縷陽光透過太和殿的窗戶照在眾人臉上,身上,一切都塵埃落定,那位在許多人眼裡才十五歲的稚嫩太子一身鎧甲,臉上沾著斑斑血跡,一身暗色鎧甲所過之處,滴答滴答往下滴著血水。

跪在殿內疲憊不堪的大臣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之氣,呼吸驟停,不敢直視,待人從身邊走過時,餘光瞥見方才太子踩過的地方,留下一個個暗紅色的腳印。

然後他們就聽見太子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母後,都解決了。”

有人長長的鬆了口氣,有人再也熬不住直接暈倒在地,周圍宮人卻沒人敢上前去扶一扶。

這個夜晚,整個京城都被朱雀街上踏踏的馬蹄聲和肅殺的氣氛籠罩,家家戶戶緊閉房門,小心翼翼,不懂事的小兒在大人的約束下,不敢輕易哭鬨,即使偶爾哭有一兩聲,也很快消失。

杜識有不知道杜家門外,有無數人在暗處守著他們一家的安全,聽著從皇城方向隱約傳來的喊殺聲,帶著人在識灩院子外守了一夜。

火把將整個院子照的亮如白晝,無人發出一絲聲響,杜識有搬了把椅子,坐在識灩門口,意識有一瞬間陷入昏沉。

出來查看情況的漫娘悄悄給他蓋上大氅,示意周圍人彆出聲打擾,放輕腳步又回屋去了。

等杜識有驚醒時,揉揉眼睛,發現已經天光大量,守了一夜的護衛不見蹤影,院子裡還殘留著昨夜火把燃燒留下的灰燼,空氣微涼,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將身上的大氅裹緊了兩分。

“醒了就回去睡吧,黑眼圈兒比我還重。”

杜識有一偏頭,就見妹妹背著手站在廊下看向皇宮方向神色莫測,不知在想什麼。毫無疑問,方才的話肯定是妹妹說的。

於是習慣性的接了一句:“不是阿妹,有句話我憋在心裡很久了,你那張臉上,能瞧見黑眼圈兒嗎?不帶你這麼埋汰人的!”

識灩的眼睛還盯在皇宮方向,隨口接道:“很快就能看見了。”

杜識有還想問什麼,識灩的視線從空中收回,背著手直接轉身進屋前還囑咐他:“國子監這兩日就先彆去了,好好在家複習,等著恩科考試一展身手吧!”

杜識有徹底被妹妹幾句話給整醒了,這恩科考試,要麼是天子登基,要麼是太子降生,要麼是朝廷突然缺人,不管是哪一種情況,背後的意義都非常可怕了好嗎!

但不用杜識有疑惑太久,到了大臣上朝時間,整個京城動了起來,街道上恢複往日喧囂,一個消息以極快的速度傳遍所有人耳朵。

“陛下駕崩了!被人毒死的,凶手竟然是往日那個不學無術的六皇子?”

早飯時間,一家人聚在飯桌上聽張嬸兒說了外麵傳的沸沸揚揚的消息,杜識有率先覺得事情荒謬的可怕。

今上雖然風評不好,但他因為種種眾所周知的原因寵愛六皇子是人儘皆知的事情,將對方寵成一個人見人厭的紈絝,事事為六皇子兜底,以至於六皇子小小年紀,在紈絝的路上一去不回。

今上若活著,六皇子的日子過的那叫一個舒服,隨心所欲。

但今上駕崩,太子登基,用腳底板想也知道新帝不會像先帝一樣無條件的寵愛六皇子。

六皇子這操作,無異於自掘墳墓,到底圖個啥啊?

張嬸兒十分耿直的將外麵的猜測說與眾人聽:“聽人說是因為六皇子在陛下病重期間招攬門客,圖謀不軌,被陛下發現。

陛下將六皇子召進宮訓斥了幾句,六皇子心下不忿,利用他和生母柳貴人是唯二能直接接觸到陛下的身份,在給陛下喝的湯藥裡下了毒,聽說是見血封喉的毒藥,藥喝下去不到半盞茶時間人就昏迷不醒。

昨兒個宮裡的太醫忙活了一夜,也沒能讓陛下留下隻言片語。那六皇子也是狠心,養不活的白眼兒狼,陛下對不起天下人,也沒有愧對他們柳家人,也虧他能下得去手。

按著時辰算,再有半個時辰長安令就該廣發文書,告誡大家夥兒為陛下守孝了。”

一家人聽得目瞪口呆,各有所思。

杜識有隻一個念頭:太子真的要登基了,或許真能開恩科,妹妹是怎麼知道的?可千萬彆說是夜觀星象觀出來的,你瞧瞧我會不會信!

杜父心下也明白宮內的消息不是民間傳說的這般簡單,但上位者要讓眾人相信什麼,眾人就隻能裝聾作啞的相信,彆無他法。

不過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和開恩科總要有一樣的,雖然大赦的概率更大,但開恩科也不是不可能,因此督促杜識有:“快吃,吃完回房間看書。”

杜識有看看父親,再看看妹妹,就很無奈。

一家人都若有所思的時候,杜母臉上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就顯得很奇怪,真心實意到杜母自己控製不住她內心的開心,整個人像是卸下千斤重擔似的,精氣神都變得不一樣了,眼裡閃動著希望的光。

杜識有想說什麼,識灩搖搖頭,拉著吃完沒擦嘴的人直接出了飯廳,將裡麵的空間留給夫妻二人。

“哎我說小妹,我發現你近日真的很有江湖術士的氣息,你能跟哥哥說說之前那事,到底是從哪裡聽來的嗎?”杜識有邊擦嘴邊湊近識灩小聲道。

識灩鬆開杜識有的手,沒說話,背著手慢悠悠的往自個兒院子溜達。

杜識有跟在身後嘟囔:“最近家裡人都奇奇怪怪的,京城這地方風水不好啊,自從來這裡就沒發生過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