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宴西笑笑,伸手摸摸她一頭柔軟的墨色長發,“你先睡吧。”
周彌上了一天班,晚上又玩到這時候,確實累。
她調整睡姿,微微傾斜,腦袋抵在他腰間,意識困頓,囈語似的:“我要挨著你睡。”
談宴西手指一頓,低頭去看她。剛吹乾的頭發蓬鬆柔軟,快將半張側臉也遮住,她在睡意朦朧的邊緣,表情全然放鬆,乖巧得很。
他不由伸手,手指輕柔地捋了捋她的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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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旬,氣溫一天高過一天。
沿路樹冠舒展,濃陰匝地,北城又一個苦夏的序曲。
談宴西打來電話,說姚媽過壽。她沒彆的親人了,又不喜鬨,可今年六十歲,是個整壽,還是不能這麼含糊過去。
他說:“我今天有個應酬,推脫不了。已經定了蛋糕,你下班後先帶著過去,我晚上九點半到那兒。”
周彌說:“你也不提早說,我都沒空準備禮物。”
談宴西笑說:“禮物我多備了一份,你拿你的名義送出去就成。東西都在司機那兒,我叫他去接你下班。”
傍晚,周彌先去了姚媽那裡。
天都已經黑了,姚媽還在外頭打理院子,穿著雙膠鞋,褲腳上都沾了些泥。
見她提著蛋糕和禮物而來,姚媽喜不自勝,周彌不敢居功,告訴他其實都是談宴西準備。
姚媽笑說:“宴西自己都這麼忙了,難為他有心。”
她脫了膠鞋,到院子角落水泥砌的一方水池子裡把鞋子、鏟子和簸箕都清洗過,洗乾淨了手和臉,才隨著周彌進屋去。
姚媽問周彌吃過飯沒有,沒吃她現在來做。
周彌笑說:“您過生日,哪裡還有叫您做飯的道理。談宴西說了,您喜歡綠爽齋的菜,他已經跟那邊打過招呼,叫我到了之後,就給那邊打電話,叫人送餐過來。”
姚媽笑說:“他怕有兩個腦袋,這麼瑣碎的事情也記得――他今兒不過來?”
“他晚上有個飯局,說是九點半過來。”
姚媽沉吟:“周姑娘,你看這樣行不行,我煮一碗餛飩,你先墊墊肚子,等宴西快到了,再叫他們送餐,我們一起吃。他每次出去應酬,飯都是吃不好的。”
周彌笑說:“ 好啊。”
周彌吃了小半碗餛飩,姚媽又端上洗淨的,白天買來的新鮮楊梅。
拿一個透明的琉璃大碗裝著,紅殷殷的顏色,洇了些在碗壁上,個頭飽滿,僅叫人一看就頗有食欲。
周彌一個怕酸的人,也連吃了好幾個。
說說笑笑的,時間過去也快。
姚媽成日一個人,缺個人在跟前說話,這陣子攢了一肚子的新鮮事,就等人來傾訴。
快到九點半,走廊裡回蕩起外頭大門響起的電鈴聲,姚媽立即往外走,“該是宴西回來了!”
她急急起身,往在門廳去,換上自己的鞋,出了門,穿過院子開門去了。
周彌將餐桌稍稍收拾了下,一會兒,聽見腳步聲近了,走到門廳去迎接――
進來的不是談宴西,是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女孩,穿一身藍白配色的校服,個頭高挑,紮著馬尾,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
女孩很有氣質,走路時後背挺直,脖頸也是向上,微微有點習慣性仰著下巴,很像是常年練舞蹈的人。
女孩嘴裡還在問姚媽,“三叔還沒回來?”
目光觸及周彌,頓了頓,蹙眉,話音一轉:“姚媽,這誰啊?你親戚?”
姚媽跟在女孩身後走了進來,神色尷尬地摸了摸衣袖,“是……是你三叔的朋友。”
女孩聲音清脆,走廊裡都似有回音:“三叔叫她來的?還是她自己來的?”
明明周彌就在跟前,她所有問題卻都是向著姚媽的,好似周彌這人是個物件,亦或是縷空氣,壓根就不存在。
姚媽說:“當然是你三叔叫她來的……”
“這裡是什麼地方?三叔從沒讓外人來過。姚媽,是她跟你說的三叔讓她來的?不是她誆了你?”
姚媽囁嚅,“你三叔吩咐過的,我……”
女孩漫不經心地掃了周彌一眼,又去問姚媽,“既然三叔都不在,她還待著做什麼?”
周彌再好脾氣,也忍不下這一再的冒犯。
她伸手,取下了掛在衣帽架上的自己的托特包,剛準備換鞋,聽見門外響起一道沉冷的聲音――
“談明朗,你要是學不會好好說話,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外頭,談宴西拾級而上,白衣黑褲的一身正裝,西裝外套挽在手臂間。
門廊那清薄的澄黃色燈光落在他臉上,沒添半分暖色。
他挑眼盯著女孩,神色是周彌前所未見的冷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