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寵愛”和“器重”...)(2 / 2)

北城有雪 明開夜合 7226 字 6個月前

後有一回家族聚會,他特意早到了,溜進了老爺子的書房。

保姆跑去跟老爺子彙報,說沒留神,談宴西進了書房去,她一個保姆,也不知該不該把人Y出來。

老爺子好奇這一貫待角落裡悶聲不吭的幺孫,今兒竟這麼大膽子,便自己去書房瞧。

過去一看,談宴西沒動他彆的什麼東西,隻蹲在他擺在茶幾上的圍棋盤前,左右博弈地跟自己下棋呢。

小孩兒抿著唇,神色嚴肅,冰雕雪琢模樣,比談騫北小時候倒還要討喜兩分。

他沒責罵,走過去,站在他身後瞧了一會兒,小孩兒棋路似模似樣的,還真不是花架子。

他冷不丁出聲:“學多久了。”

談宴西似被嚇一跳,“……半年。”

“誰叫你學的?”

“我自己感興趣。”

“你知不知道,我這書房輕易進不得。”

“知道。但我聽說爺爺有副圍棋,棋子拿玉石雕刻的,國手都摸過,所以想摸摸看,也沾點光。”

老爺子被逗得嗬嗬直笑,撿他棋盤上的棋子,說兩人來一局吧,讓他七子。這概念基本也就等同於指導棋了。

談宴西畢竟一個新手,輸得理所當然。但輸得不難看,裡頭有好幾手,綢繆布局靈氣得很。

往後,凡是有空,老爺子都喊他去下棋,持續了好些年。

因老爺子的這麼一丁點偏寵,談宴西在家裡的地位便有質般飛躍,至少再沒人敢在明麵上那麼不加掩飾地輕慢他。

後頭,就是十三歲那年,如常對弈,老爺子卻冷不丁地點出,他看似圓融,實則有狠厲殺心。

但老爺子卻並未因此就冷落他,反替他指了一條路:談家缺個正經從事商道的人,如今雖是你堂姐和堂姐夫管著這攤事,但我看是成不了什麼氣候,你堂外甥遊手好閒,也誌不在此。

後來,談宴西沿著老爺子指點的這條路,順理成章考上了北城最好的學府,又去了賓大念MBA,並在頂級投行J.P.Man的投資銀行和資產管理部門實習。

回來無懸念地接管了堂姐負責那一攤子事――老爺子極力主張的。

他甘為談家奉獻,又閒散王爺的做派,自然漸漸地籠絡了不少人心。

更主要,老爺子極為偏寵他,談家人不見得都看錢財的麵子,但一定沒人敢不看老爺子的麵子。

外人都說,談家三個孩子,老爺子怕是最寵愛談三,談三多行事荒唐,老爺子都能替他打馬虎眼。

隻有談宴西知道,“寵愛”和“器重”,完全不同的兩個詞。

對談騫北,那才是器重,是要他把這大船的主舵執掌下去,是以嚴厲規訓,由不得他有半點的行差踏錯。

但船長孤家寡人的也難成事,談宴西就是被挑中加以輔佐的副手――隨他怎麼替談家錢生錢地無窮儘,也越不過船長的頭上;隨他怎麼聲色犬馬、無視法度,也對船的航行方向起不到半分影響。

老爺子的寵愛,既是褒獎,也是懷柔。

說白了,談宴西比誰都更明白自己地位,就談家一高級的、專屬的打工仔。

此時,對局尚不過半,老爺子問了問他手裡那城投項目的進展。

談宴西說:“標書我都親自盯著呢,您放心。”

老爺子笑說:“你做事我有什麼不放心的。由來,我們談三都是目的再清晰不過的人。不過,我怕不見得能看見這項目落地。我這跟閻王爺搶命呢,你說我一個快九十的老頭,還能搶得幾時?”

談宴西笑說:“咱不貪多的,您先把長命百歲這目標達成了。”

“我隨時去了也沒什麼掛心,你奶奶在地底下等了我這麼些年了。談三啊,我說這話,怕你覺得我這個當爺爺的偽善――興許你不信,我現在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談宴西笑笑:“您關心我,我哪有不受用的道理。”

老爺子張眼打量他,手裡一子半天不落,“今天,索性就把這話說開了,免得我哪天再厥過去,可就沒今天這般運氣能搶救得回。”

談宴西謙遜而預備受教的神色,“您說。”

老爺子說:“那頭有你大哥在,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叫我如何做?我知道你也未見得誌在此,你這麼聰穎,跟你大哥走同一條道,未見得不比他更有前途。可先不說你大哥容不容得下,就你和你母親的出身……除了現在這條路不算辱沒了你,我想不出彆的法子。談三,不管你信與不信,爺爺是真心替你籌謀。”

談宴西神情沉肅兩分,“爺爺,我懂。”

“爺爺約莫就這一年半載了。我走之後,難保你堂姐不再起異心。所以我為什麼替你挑了思南。有祝家為你保駕護航,多大的浪頭也不至於翻了去。你們年輕人自有生活節奏,彆的我不乾涉,但跟思南這事兒,你先定了。趁我眼睛還睜著,這主我替你做。”

老爺子看著他,叮囑了最後一句話:“談三,那麼多大風大浪你熬過來了,小事上,你彆犯糊塗。”

聽似清淡語氣,重音落在“小事”這兩字上,就是再昭彰不過的警告了。

談宴西心下凜然,和十三歲聽訓時一模一樣的脊背發麻。

老爺子不再與他多說什麼,手裡的黑子丟回去,一拂手掃了棋盤,“我累了,我躺著歇會兒。”

談宴西收了棋盤,按一側開關,降下床頭。

他給老爺子墊好枕頭,掖好被子,去窗邊的沙發上坐下。

彼時是下午三點,病房窗簾拉開,投一段陽光進來。

朧黃的光,瞧著很是明亮,但照在他手臂上,沒有半點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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