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花車到站,焰火燃儘...)(2 / 2)

北城有雪 明開夜合 8909 字 3個月前

不知因為她句話,因為手指觸到了她眼角滾落下來的灼熱的眼淚,還是,聽見她說,“愛”?

談宴西出聲:“你方才說……”

周彌仿佛洞明他的想法,這一長串的句子裡,他想確認的是哪一句,“我沒有什麼不可以承認。不然,你剛剛做的事情,我一秒鐘也忍不了。愛一個人是一種能力,我很高興,我媽媽教會我。”

談宴西看著她,目光沉沉,仿佛在問,既然如此,你還要叫停?

周彌感覺自己臉上皮膚緊繃,是眼淚洇濕後留下的痕跡,“沒有原則的愛,和諂媚有什麼差彆。談宴西,你明明最討厭彆人向你諂媚。”

談宴西沉默下去。

燈下,她有一雙過分冷靜的眼睛,分明,方才,她陪著他一起沉淪時,這眼裡有極為動情的熱度。

他有一種倉皇的落敗感。

早該知道,這個女孩,在第一次扔了那張鈔票,在第二次義正辭嚴地通知她,她不會做他評價標準裡的任何一個女人時,他就該知道。

她是與眾不同的。

漫長的沉默。

談宴西終於起身,撈長褲套上,不再看她,聲音難以形容的一種平靜:“確實,我以為什麼都給得了你。但你說你愛我,我拿不出同等的東西。這一點,我必須尊重你。”

談宴西這段話,還是叫周彌心臟繼續飄飄忽忽地下沉。

她本以為早就已經沉到了底。

女人有時候真是一種可悲的動物,愛一個人,明知對方薄情寡義,遊戲人間,可真聽見他說“不愛”,亦有一種惱羞成怒的不甘心。

一會兒,談宴西衣服就已穿戴整齊,連方才歡-愛時,勾著了她的頭發,於是不耐煩摘下來丟在一旁的手表,這會兒也已經戴好了。

他站在床邊,垂眼看她,片刻,又在床沿上坐下,撈被子將她一裹,抱進自己懷裡,“我確實,不是什麼好人。祝你往後找到你的圓滿。”

最後,他退場亦如深情脈脈的好情人。

談宴西就這樣抱著她,許久不動彈。

她也就不出聲,聽見時間仿佛寒潮略過湖麵,漸次地結了冰、凝固。

是談宴西口袋裡的手機一振,打破了這仿佛可成為永遠的絕對寂靜。

他沒去看,手終於鬆開了,退開去,微涼的手指摸了摸她的額頭,“往後,生活中遇到什麼事兒需要我幫忙,給我打電話。號碼你知道,我不會換。”

周彌沒有點頭,聲音沙啞地說:“出去請幫我把門帶上。”

“好。”

談宴西站起身,推開了門,客廳裡明亮的白光照進來,周彌不由地眯住了眼睛。

她聽腳步聲朝門口走去,然後是換鞋的聲音,開門的聲音,停頓了很長的一霎,然後,“紜鋇囊幌歟是門關上了。

談宴西沿著狹窄的樓道,飛快往下走。

一麵摸口袋裡的煙盒和打火機,抖一支煙,送進嘴裡,而後頓了頓步,低頭點燃。

尼古丁的滋味好像叫他好受了一些。

快走到二樓,忽聽身後傳來急促的下樓的腳步聲。

他下意識回頭,訝然發現,跟下來的是周彌。這一刻無由驚喜,“彌彌……”

周彌幾步到他跟前,自始至終沒看他一眼,隻把一隻塑料袋子往他手中一塞,“你帶走吧。幫我扔掉也行……”

談宴西低頭看一眼,啞然。

沒給他多說一句話的機會,周彌飛快轉身,又腳步急促地奔樓上去了。

談宴西咬著煙,看著手裡這一袋子洗淨的,還沾著水的草莓,心煩地想就地給扔了。

然而,出於他也搞不懂的心理,他沒這麼做。

反而就這麼提著它,下樓,一直出了居民樓,走去外頭停車的地方。

風刀子似的刮在臉上,也把塑料袋子刮出嘩啦啦的聲響。

背景音似的,跟了他一路。

持續、不停歇的吵嚷和煩亂,叫他有種往後生命裡都有這噪聲如影隨形的錯覺。

周彌爬到了家門口的下麵一層,就停了下來,聽見樓道裡回響起樓下鐵門被摔上的聲音,知道談宴西是徹底走了。

她這才又回到家裡,拿上了手機,又翻箱倒櫃地找出了一隻上回感冒沒用完的口罩戴上。

然後隨便找了隻塑料袋,裝上門口那雙穿了一次的灰色棉拖。

她長款的睡裙外麵,隻裹了一件長羽絨服,腳上穿的也是拖鞋,就這麼下了樓,走到小區外麵。

看見門口的垃圾桶,才記起自己手裡還拎著東西。

她垂眸看一眼,把塑料袋丟了進去。

寒風中穿過馬路,走了三百米。

藥店的燈箱還亮著,她走進去,買一盒藥,手機掃碼付賬。

走出藥店,又去隔壁便利店買了一瓶礦泉水。

她站在路邊,就水服藥,將包裝丟進垃圾桶裡,沒喝完的水,也一並扔掉了。

兩手空空,都抄進羽絨服的口袋裡。

路燈連綿向前,昏黃地照亮一條街道,一輛輛車,拖著澄黃的尾燈極速駛過。

那些燈火模糊成或淺或深的圓形光斑,她眨一下眼,又再度清晰。

街道幾分臟亂,陌生的行人縮著脖子匆匆而過。

那路口處尚有支起的小吃攤,繚繞一陣陣白煙,販賣零星一點溫暖。

周彌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仰頭,穿過路燈的光,穿過光禿的枝椏,看向夜空,看不見任何星體,隻有絕對的,灰霾一樣的沉寂。

花車到站,焰火燃儘。

她的遊樂園打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