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一棵樹)(2 / 2)

北城有雪 明開夜合 7571 字 3個月前

周彌深以為然。她也在乎一些俗套規則中的儀式感。

烤製蛋糕的步驟,比做飯尚要複雜一百倍,周彌放棄給姚媽做幫手的想法,隻在一旁陪著聊天。

姚媽告訴她,談宴西小時候就不怎麼喜歡過生日。

因為哪怕生日,談振山和尹含玉,當過來的還是不會過來,他們好似忙得吃一頓飯的工夫也沒有,隻一通電話打過來,難得溫和的語氣,也掩蓋不了那裡頭打發人的敷衍態度,隻告訴他,晚上想吃什麼,叫姚媽帶他出去,生日禮物會叫司機派人送過來。

姚媽說:“反正那些生日禮物,沒一回能送到宴西的心坎上。後來,也就他讀初中、近高中那會兒,宴西的爺爺會開始幫著張羅他的生日宴。但他每回去了,反而受一肚子氣。”

周彌心想,還不止。

她想到和他剛認識沒多久,陪他過的第一個生日,借他的名頭組的局,他在這裡頭是裘馬風流的公子哥,但絕不是他談宴西本人。

姚媽抿嘴笑了笑,看她一眼,由衷道:“所以,前年生日那一回,宴西把你帶了過來,我就知道,周姑娘你對宴西而言,肯定意義不一般。”

周彌也笑了笑。不是自做驕矜,如果姚媽所言屬實,那麼,所有故事皆由“例外”開始吧?就像她那時候,她例外地,摒棄自己一貫按部就班的行事方式,選擇開始一段彼時自認為毫無結果的關係。

一下午時間,姚媽烤好了蛋糕和點心,晚餐要用的食材也準備齊當。

近六點鐘,走廊裡回響起電鈴聲,周彌立即說:“我去開門。”

她穿過門洞和走廊,在門廳裡換上了外出的鞋子。

一推開門,外頭薄霧冥冥,煙樹暮陽,雲層裡,棲著最後一點霞光的薄紅。

隔著黑色鐵門,瞧見談宴西站在外頭,風衣沒穿,挽在臂間,隻著白衣黑褲。

好似,因等待而衍生的幾如虛空和微微焦躁的情緒,一時就有了落點。

周彌是在這一刻,突然想起來。

以前,繼父回家的時候,周寄柔為什麼不管手裡頭在做什麼工作,都要放下來自己去開門,連“來了”的應聲,語調都比平日上揚兩分。

此刻,她共情了周寄柔那時的心情。

原來,等心愛的人回家,是這樣一種滋味。

幾如鄉愁。

周彌下了門前的台階,穿過院子,去給談宴西開門。

他臉上尚有怔忡的神色,門打開的第一瞬間,手指碰了碰她的臉,笑說:“我回來了。”

周彌幾乎立刻就知道了,方才,隔著暮色遙遙相望的這一眼裡,談宴西應該和她有同樣的心情。

小樓的門開著,透出裡頭暖融的燈光,投在門口簷廊的水泥地上。

周彌挽著談宴西的手臂,一起走進了光的裡麵去。

談宴西進屋之後,洗手洗臉,沒一會兒,周彌便開始幫著姚媽端菜。

滿滿當當的一桌子,幾乎都是他平日裡稍顯偏好的那些。

吃飯的氣氛分外家常,談宴西工作一整天,會議桌上積攢的一腦門子官司,聽她們聊些極瑣碎的話題,便都煙消雲散。

吃過飯了,再端上蛋糕。

姚媽親自烘製的,賣相上比起外頭的欠缺一些,但用料實在,點綴的草莓那都是實打實的,個頭飽滿而鮮豔。

談宴西站在一旁,一手抄袋,笑著瞧她們圍著蛋糕商量,切哪一邊的給他,這邊鮮奶油更多,那邊水果更多……

最後,她們裁定的是給他切一牙水果更多的。

談宴西很給麵子,遞來的小碟子裡的這一牙蛋糕,幾乎都吃完了。

雖然,下一瞬他就受不了,去浴室裡去漱口。

姚媽在廚房裡忙碌,談宴西將周彌一牽,去外麵院子裡吹風。

周彌站在梨樹下,仰頭看,好像枝椏上冒了丁點兒青色的尖,應當是花苞,她想。

談宴西一手摟她的腰,笑說:“我突然想起來……”

“嗯?”

“某個小騙子,前年欠我的生日禮物,今年還沒還。”

周彌笑說:“所以我今年給你準備了兩份禮物。”

“是嗎?禮物呢?拿出來看看。”

周彌掏出手機,翻了張照片出來,遞給他,“喏。”

談宴西低頭看,照片裡是一棵樹。

周彌見談宴西一頭霧水,笑了,伸手將照片放大,定位在樹乾上懸掛的一塊招牌上。

法文,談宴西倒是能憑借“oan”這一個詞,猜出來上頭的文字是跟他有關。

周彌從頭解釋,這棵樹,栽在德國某個很偏遠城市的一個小古堡裡。

這古堡的主人最早是皇室的親戚,伯爵爵位,他與妻子恩愛深篤,一度傳為一段佳話。現在,這古堡流傳到他後人手裡,快破產了。

周彌說:“我想辦法幫他找到了一個中國租客,往後的修繕維護,都不用再發愁了。作為交換,他把這棵樹送給我。這是歐洲山毛櫸,387年的樹齡了,當年伯爵和他的妻子親手栽的。”

周彌頓了頓,看著他,“現在――這棵樹是你的了。”

談宴西簡直難言此刻的心情。

他這輩子,也沒收到過這麼浪漫的禮物。

她的小姑娘,送了他一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