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突然要回落仙鎮?”薑聞音被倒灌進來的冷風吹清醒了。
落仙鎮的宅子,隻暫住了一晚上,除過被自己留在那兒的裴夫人外,她想不出還有什麼緣由。
“你不是央我留裴濟一命。”薑沉羽不賣關子,把門口遮風的簾子放下來,牽著人進屋,“叫寒月伺候你洗漱,這會兒出發剛好可以趕上午膳。”
“裴濟沒有死?”薑聞音眼睛一亮,也顧不得他的手冰到自己,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胳膊追問,又突然想起他左臂有傷,便改為揪袖口。
那日二人吵完架,薑聞音仍舊不想搭理他,所以直到晚上,才發現他在發熱。
一問徐缺,才知道他自清早便開始發熱,隻是懶得看病吃藥。
難怪打發完林若扶,他嘴上說自己餓了,中午卻沒吃多少東西,在屋裡睡了一下午。
是以薑聞音高冷的態度,隻維持了半日,到晚上便忙進忙出,讓大夫給他處理傷口,然後又用刀子酒把帕子浸濕,解開衣襟在他胸口、腋下以及後頸處擦拭。
燒成這樣,薑沉羽還有心思調笑她,問她是不是在占自己便宜。
要不是他是病人,薑聞音險些撂挑子不乾,繃著臉讓他躺好,又端來熬好的藥和病號餐喂給他。
這般仔細照料,薑沉羽還搖頭說她不如以前溫柔,那時她喂完藥都會有顆蜜餞。
那是當然,狗男人能和香香軟軟又漂亮、還對自己溫柔悉心的美人姐姐比?
喂他吃藥就不錯了!
雖是如此想,但他病秧秧地躺在床上,頗有幾分病美男的感覺,薑聞音還是撚了顆蜜餞喂給他。
故而,他們這場架跟沒吵過一樣,兩人相處起來還跟以前沒兩樣。
這令薑聞音有丟丟不高興。
“我言出必行,既答應你留他一命,便不會再要他性命。”走到軟塌前,薑沉羽鬆開她的手,動作自然地往軟塌上一歪,語氣懶散地說:“難道在你眼裡,我是那等言而無信之人?”
那倒沒有。
薑聞音站在他麵前,小聲地問:“那我們今日是帶裴濟去見裴夫人嗎?”
先前傳出來消息,裴濟在動亂起的那夜,死於朱光之手,連屍體都被燒成焦黑。
她想找薑沉羽問問,但薑沉羽太忙,早出晚歸,便一直沒找到機會。
“順便帶你去玩兩日。”
他給自己倒了杯茶,順便還給薑聞音也倒了杯溫水,往裡麵加入一勺蜂蜜,然後推過去,動作極其自然。
薑聞音端起來小口地喝著,低頭掩飾住那點悸動,她一直有清早起來喝蜂蜜水的習慣,薑沉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記住的。
這人永遠在她感動的時候,突然狗一下,又在一些細微的地方,不經意間感動她,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喝完蜂蜜水,她進屋換了件衣服,在寒月的伺候下梳妝完畢,兩人麵對麵吃了早安,薑聞音便準備出門。
卻被薑沉羽用她的狐裘兜頭罩住,捂得她快不能呼吸,廢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自己解救出來。
車軲轆碾過青石板,慢悠悠地往城外駛去,薑聞音懷裡抱著手爐,腳邊窩著隻昏昏欲睡地小肥啾。
無聊地翻著手中話本子,打了個哈欠。
薑沉羽本在閉目養神,聽到動靜睜眼,笑了一聲,“若是無聊,不如與我對弈?”
薑聞音有些心動,但想到他從無敗績,自己當初在襄州和他通宵下棋,卻連一局都未贏過,便又有些遲疑。
最終沉思許久,搖頭拒絕地堅定,“我下棋是為了打發時間,可跟你下棋,完全是找罪受。”
誰要跟變態下棋呀,除非是受虐狂。
薑沉羽撐著腦袋,歪頭商量道:“不如給你三次悔棋的機會?”
薑聞音伸出一隻巴掌,“五次!”
薑沉羽斜睨她一眼,頷首應下。
薑聞音杏眸微轉,托著下巴提議:“隻下棋不好玩,不如我們下點賭注?”
趁著這次可以悔棋五次,不如趁機血虐回來,以報當初被虐菜的舊仇。
薑沉羽抬手做出請便動作,饒有興致地問:“什麼賭注?”
薑聞音看看他,從旁邊的暗格裡翻出筆墨,不懷好意的笑道:“誰輸了就在腦門上畫烏龜怎麼樣?”
薑沉羽望著她,那雙沉靜黑亮地眸子裡閃過一絲笑意,意味深長道:“你確定?”
每當他露出這個表情,總會有人倒黴。
薑聞音猶豫片刻,伸出一根手指:“一局定勝負,不許反悔。”
他腦袋聰明,隻要玩一遍就能上手,若是三局兩勝,後麵兩局哪怕自己能悔棋,獲勝的希望也很渺茫。
薑沉羽:“好。”
把小璣上的東西都撤走,薑聞音從暗格裡掏出棋盤,搶先拿了黑色棋子。
薑沉羽並不計較,抬手請她先走,然後不慌不忙的執一枚白棋,放到黑棋旁邊。
他們玩的依舊是五子棋,這是薑聞音玩地最好的棋了,因為賭注侮辱性極大,她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精力,聚精會神地盯著棋局,薑沉羽每走一步她都要思考很久,才謹慎地放下自己的棋子。
薑沉羽也不催她,耐心地等著。
以至於一局簡單的五子棋,兩人足足下了半個時辰,最後棋子全部下完,也沒能分出個勝負來。
“再來。”薑聞音死死地盯著麵前的棋局,神情掙紮,咬牙說出這兩個字。
她此刻棋癮上來,雖然害怕輸了被畫王八,但又忍不住想玩。
和錦娘她們玩兒,因為贏得太輕鬆,沒有什麼挑戰性,導致她都提不起興趣。
和薑沉羽倒是有興致玩,但就是容易被單方麵摁在地上摩擦,太傷自信心。
薑沉羽似笑非笑道:“樂意奉陪。”
於是又下了一局,這次倒沒用上半個時辰,因為薑聞音還沒反應過來,薑沉羽就已經莫名其妙贏了。
“……”
薑聞音盯著麵前的棋局,動也不動。
薑沉羽傾身,“傻了?”
薑聞音抬頭,一句話也不說。就那樣眼巴巴地望著他。
“願賭服輸。”薑沉羽挽起衣袖,用清水研墨,然後用毛筆蘸了墨水,語氣慢悠悠,“閉上眼睛。”
薑聞音有些鬱悶,但明白願賭服輸的道理,心一橫把眼睛閉上。
不過是畫隻王八而已,才不丟人。
雙眼看不見後,對外界的感官會更加敏銳,薑聞音能感覺到,微涼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輕輕摩挲著,然後對麵的人緩緩靠近……
額頭被冰涼的東西碰了一下,應該是蘸墨後的毛筆。
她抿了抿唇,催促道:“畫快點。”
薑沉羽笑了一聲,悠悠道:“彆急。”
毛筆在她額頭上慢慢地移動,除了偶爾停下來蘸墨,大多時候都在認真描繪。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還沒有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