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紹完宣家嫡脈,玉夫人神色有些複雜,頓了頓道:“若不提宣家近些年在宣州行事越發張狂之事,姚神光此人能撐起宣家二十年,讓人不得不佩服。”
姚神光應該就是宣夫人的閨名。
薑聞音身子微傾,好奇地問:“據我所知,宣夫人在青州名聲不錯,可觀夫人話中之意,卻對她有些不喜。”
玉夫人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何事,神情略有些悵然,“非是不喜。”
“我與姚神光從前交情很好,幼時我們都住在郾城,是對極好的手帕交。”她斟酌著開口:“她從小便生地貌美,長大後更是說句天仙也不過分,郾城女子無人能及。”
薑聞音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講。
“十五歲時,她隨父親搬去遂城,我們依舊保持著書信來往。直到有一日,我收到她要嫁人的信,信裡多是未嫁姑娘的羞怯喜悅,我回信恭賀後,還為她挑了支金步搖做添妝。”
“不料那是我與她最後一次通信,此後兩年,我寫過許多信,她都沒有再回過我。”
玉夫人歎口氣,“直到鬆蘿嫁來鶴壁,我才在宣家再次遇見她,小薑姑娘你不知道,上天竟如此厚待一個人,這麼多年過去,神光她竟還與少年時相差不大。”
一旁安靜聽故事的衛娘子開口,“故人相逢豈不是件喜事,夫人為何不高興?”
她記得阿瑩定親那日,幾位媒人都對宣夫人很看不上,背地裡還說了幾句閒話,玉夫人雖然沒接話,卻也沒製止。
“我起初自是高興的。”玉夫人皺眉道:“可她好似全然變了個人,與我敘舊不過幾句,便突然動怒離去。”
“不過幼時情分在,她主動賠禮道歉,我們便又和好如初。直到後來我撞見一件事,便漸漸不與她來往了。”
薑聞音:“什麼事?”
“是與三夫人瘋癲有關的事。”玉夫人猶豫片刻,望了眼自己的女兒,低聲說道:“鬆蘿婆母生辰那日,我自郾城趕來祝壽,過後去宣家拜訪她,卻不想撞見她正在讓人給三夫人灌藥和紮針。”
“那麼長的銀針,她笑吟吟地拿起來,直挺挺地自三夫人的頭頂紮進去,看得我心生寒意,便與她斷了來往。”
薑聞音剛還想問,是不是拿繡花針紮人,結果還是自己太年輕,用銀針從人頭頂紮進去,這不出人命也會瘋。
那三老爺女兒的瘋病,估計也宣夫人所為。
隻是不知,和二老爺的嫡子雙腿殘疾,與嫡女走失一事是不是有關。
玉夫人慚愧道:“幼時情誼,再加上鬆蘿已經嫁入宣家,我便將此事壓在心底,不曾告訴過旁人。”
世家間的齷齪事,很少有人摻和,玉夫人這是想明哲保身,所以裝聾作啞。
薑聞音不讚同,但也不可能指指點點。
玉夫人的幼女閨名鬆蘿,取自曹組的詩:鬆竹翠蘿寒,遲日江山暮。
與母親相比,更為溫順嫻靜。
母親跟薑聞音說話時,她一直安靜地坐在一旁傾聽,從頭至尾並無不耐煩。
直到自母親口中聽說三夫人的事,才流露出一絲震驚,險些將手中茶碗打翻。
“母親,我怎麼從未聽你提起過……”
玉夫人看了女兒一眼,沒有說話。
這種事情,她知道也是徒增煩惱。
宣夫人是她夫君堂嬸,平日裡免不得要打交道,她有心思淺藏不住事,很容易會被看出來,到時反而會將自身陷入險境。
薑聞音問:“那夫人今日為何突然說給我們聽?”
玉夫人低頭道:“這是公子的意思。”
神光行事還是太過乖戾囂張,公子眼下隻是真龍潛淵,怎會再容得下宣家?
與其等公子出手,還不如讓小薑姑娘來處置,女子到底是比男子心慈手軟些。
薑聞音頷首,又問玉夫人可還有其他要說的,玉夫人沒答話,反倒是她女兒玉鬆蘿鼓起勇氣開口:“妾身今日隨母親來,是想與您說,若您有吩咐可儘管吩咐我們。”
這是夫君與父親商議後的意思,宣夫人這兩年行事越發激進,尤其是青州大亂後,隻差在青州直接當土皇帝。
若是青州無主還好,可前麵那個中天王,還有後麵這位趙公子,一個比一個不好惹,再任由她這樣行事,隻怕宣家會遭大難。
薑聞音柳眉微挑,收下她的示好,“玉夫人說,你夫家管的是宣家糧鋪?”
玉鬆蘿點頭,“姑娘您放心,即便堂嬸不願賣糧食,我們也能想辦法。”
宣家早在戰亂起時,便大量屯糧,如今青州大半糧食都在宣家。
玉鬆蘿夫君一家即便想辦法能弄到糧食,可此事她跟趙衡的態度一樣,宣家這個隱患必須根除。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眠?
明年春趙衡就要帶兵南下,一口氣攻進長安,若不能解決宣家,就會腹背受敵。
但薑聞音也沒拒絕玉鬆蘿夫家的示好,她屈指在桌上輕敲幾下,說:“你們家掌管著宣家糧鋪,那賬本可都有?”
玉鬆蘿溫聲道:“都有,姑娘要的話妾身明日送一份來。”
送走玉夫人母女後,薑聞音又收到了封請帖,依舊來自於宣家。
這次是宣家三公子長子的滿月宴。
帖子是宣夫人親自寫的,言辭懇切,為上次梅園外的事情向她賠罪,同時請她去參加滿月宴。
那日她自梅園離開後,聽說宣夫人便讓人將長子宣霽寒訓斥了一頓,還把他關到屋裡讀書,不到明年不許出來。
薑聞音把玩帖子片刻,隨手將其扔至一旁,也沒說去還是不去。
寒月看了一眼,低聲說:“林鬱搬來了許多文書,說是公子讓人找出來給您的。”
“讓人搬進來吧!”薑聞音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趴在桌上。
反正最近正好無事可做,看看文書打發時間也不錯。
這個念頭,直到她看到那成箱的文書時蕩然無存,腦袋也徹底清醒了。
“這些都是我要看的?”她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