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過午覺醒來,尤綰看著頭頂的新帳子,一時都沒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地。
直到聽見外麵傳來元哥兒的哭聲,她才清醒過來。
掀了帳子起床,尤綰隨意披了件衣裳出來,從奶嬤嬤手裡接過元哥兒。
雖然她一開始總學不會抱小孩,但不知是不是母子連心,元哥兒哭得厲害的時候,隻有她能哄得住。
“四爺呢?”尤綰一邊晃著元哥兒一邊問道。
清梅小聲道:“主子爺有事去前院了,說是晚上回咱們院子陪主子用晚膳。”
尤綰將元哥兒哄好放進搖籃床裡,想了想道:“白日裡吃席吃膩著了,晚上就吃的清淡些,讓膳房上兩碗雞絲粥,再配兩碟子鹹點心。”
四爺回來洗洗手上桌子,看見簡單的晚膳,笑道:“你倒是吃的越發隨意了。”
尤綰道:“和你吃飯講究那麼多做什麼,要是桌上鋪滿了菜,我倒沒有胃口。”
四爺就喜歡尤綰這種待他親近不把他當外人的做派,之前在莊子上兩人吃住都在一處,有些規矩早就形同虛設。如今回到府裡,四爺還是貪戀那種輕鬆的感覺,也隻有在尤綰這裡才能偷得半日閒,不必時時在意那些條條框框。
用過晚膳,四爺難得休息,坐在榻上看書,元哥兒就躺在一旁吐泡泡。
尤綰正在看今日收到的禮單,她如今是側福晉,以後也要到彆人府上赴宴,這禮單必須要理得清清楚楚,下次回禮時才不會出錯。
有些能用的上的就拿出來擺上,其他的都歸置到庫房裡。元哥兒的禮物都給他記到他的小庫房裡,大概是小的時候深受壓歲錢被剝削的苦,尤綰現在可做不出來代元哥兒收禮的事來,都得攢起來,等他知事了再交給他。
可是記著記著,尤綰越發覺得手裡的單子燙手。
這眾人送來的東西都價值不菲,她清點的時候是開心,但隻要想想將來要還禮,就不由得頭疼了。
她的庫房裡可沒有這麼多東西來能拿得出手,但總不能把這家的賀禮轉頭往那家送,這若是被發現了,可就太丟臉了。
四爺看了會書,就探過頭來饒有興趣地瞧尤綰記禮單,發現尤綰眉心越來越緊,臉上神色苦惱,便出口問道:“這是怎麼了?可是遇見了什麼難處,說來讓爺聽聽。”
尤綰便將自己方才想的說了,嘴唇微微撅起,苦惱道:“沒想到當個側福晉還會越當越窮,說出去彆人都要笑話死我了。”
她側身望著元哥兒道:“你額娘都要被你坑窮了,你還在這裡傻樂嗬。”
元哥兒蹬了蹬繈褓,小手揮舞得越發開心。
“你和他說這個有什麼用?他又聽不懂。”四爺笑著接過尤綰手中的禮單,隨意看了看,道,“你把這單子給爺,爺回頭給你補兩份差不多的物件過來,一份用來回禮,一份你自己留著。”
“真的嗎?!”尤綰一時間懷疑自己聽錯了,按四爺這意思,她不僅不需要自己從庫房裡找東西回禮,還能從四爺手裡摳下一份來,這簡直是賺翻了好不好!
“您太好了!”尤綰一把抱住四爺,在四爺臉頰上吧唧一大口,眼睛裡的欣喜藏都藏不住。
四爺道:“這些東西不算什麼,哪天你去爺的私庫走一趟,看上的就拿走。你如今是側福晉了,該有的排場都該有,以後出門,也要擺出應有的架子,知道了嗎?”
他清楚尤綰一向隻在他麵前沒大沒小,出去麵對旁人,規矩上是從來不會出錯的,他隻怕她在外麵吃虧。
尤綰點頭應下,乖巧地趴在四爺肩膀上,笑意盈盈地問:“那您和我說說,最近還有哪些府上辦宴會,有沒有需要我去的?送出去的禮您還和這次一樣給我補上嗎?”
四爺看她這副小財迷的模樣,忍不住唇角微揚,一手勾起尤綰綿軟尖細的小下巴,笑道:“那就要看側福晉的表現了,若是能讓爺高興,想要多少側福晉都儘管拿去。”
尤綰聞言,眸裡露出狡黠的笑意,就勢將四爺推倒在榻上,柔軟的指腹輕點身下男人凸起的喉結,紅唇微張吐氣如蘭:“那爺今天可都得聽我的,乖乖的,不準起身。”
四爺這次難得能被尤綰伺候一次,哪裡還舍得起來,自然是尤綰怎麼做他便怎麼受著,一時間榻上春情氤氳久久不息。
元哥兒孤零零躺著一旁,盯著頭頂的垂花木,嘴巴噗噗的動。
過了正月,天氣便漸漸暖和起來。尤綰當了側福晉後,最直觀的感受就是每次給福晉請安時,她不用再給李氏行禮了,哪怕李氏眼珠子都要氣得瞪出來,尤綰也能安然坐在她對麵,悠閒地喝著自己的茶。
今年要開科舉,尤綰的大哥尤進三月也該下場了。她還是年前聽額娘提起過這事,隻是不知四爺從哪聽了一嘴,回來還特意問過尤綰她大哥的學業。
“我倒不是很清楚,隻記得當時我進宮小選前,兄長是時常被夫子誇讚的。如今過了兩年,兄長應該更加長進了。”尤綰對自家大哥還是很有信心的,她阿瑪是三品武官,兄長按例不能進國子監,但是額娘特地找了名師為兄長教授,想來是不會差的。
就算這次下場沒考中,也能過三年後再考,她兄長才十九歲,以後機會還多著呢。
“那你另一個弟弟,就在軍營裡待著了?”四爺問道。
尤綰回想了一下家裡弟弟那個熊樣兒,道:“他不是讀書的料,還不如舞刀弄槍去,有阿瑪看著,不會出事的。”
四爺沉思片刻,道:“聖上二月要巡幸畿甸,這次除了大哥和太子,爺和老九老十三也要隨行。就想著,趁這個時候學你家人的做法,把老十四也扔到軍營裡去曆練曆練,磨磨他的性子。”
初一那日十四爺說的話四爺可是聽得清清楚楚,十四爺一向是口無遮攔,想到什麼說什麼。在老八後麵說生兒子的事,惹得老九瞪他,這都是被四爺看在眼裡的。若是再不改改這個習慣,怕是以後要生事。
四爺便想著讓十四爺去軍營當差,既免得他無所事事,又能讓十四爺嘗嘗軍營的苦,免得他天天嚷嚷著自己騎射好。
而且後麵兩個月他和十三都不在京城,免得十四向他們喊累,等隨聖上回京,十四也早該習慣軍營裡的辛苦了。
尤綰是知道十四爺日後會成為康熙爺親封的“大將軍王”,這入軍營對他來說應該算是如魚得水,但如今的十四爺還年輕,恐怕不會那麼輕易就混出名堂來。
“這對十四爺也是件好事,您既然決定了,那便這樣辦吧。隻是軍營操練艱苦,您得事先安排好十四爺的去處,最好有人幫忙照看著,免得十四爺受累。”尤綰提議道。
四爺做事從不含糊,出京第二日便傳口信將十四爺踢進了驍騎營,這幫忙照看的熟人不是旁人,就是尤綰的阿瑪尤紹軍。
尤紹軍接了十四爺這個燙手山芋,隻能認命地將十四爺領到將士們日常操練的校場上。四爺還特地交待不能透露十四爺的身份,免得彆人對他特殊照顧,尤紹軍隻能語焉不詳地和大家簡單交待了兩句。
然後偷偷將自家傻兒子尤運叫到一旁,告訴他新來的這位是個不能惹的小爺,讓尤運好生照看著。
尋常驍騎營裡常有貴族子弟前來訓練,等把身手練好,就能搖身一變進宮當侍衛。尤運對這種事駕輕就熟,拍著胸脯和他阿瑪保證,肯定將新來的這位爺伺候好。
十四爺對來軍營這件事並不排斥,反而覺得好玩,他換上訓練穿的甲胄,被尤運領著和士兵們一起訓練。
原本他還興致勃勃的,可接近大半日的操練下來,十四爺已經累的說不出話來了。
現在他才知道,這軍營裡的訓練,和宮裡演武場上的騎射課可不一樣。
這裡沒人給他遞弓箭立靶子,沒人給他牽馬引繩,這些瑣事都得要他自己做,十四爺跑都跑累死了。
特彆是那個圍著他轉的大熊個兒,比他力氣還大,跟座小山似的,黑臉黑皮的,讓十四爺頭一回在騎射上感覺到挫敗感。
偏偏尤運看不懂十四爺的眼色,硬是哥倆好地摟住十四爺的肩,高聲誇讚道:“好兄弟!你這身手我服氣了!你是在哪學的,也說給我聽聽,我也想去。”
十四爺暗想,誰是你兄弟,我的兄弟們可都是黃帶子,你見到了可都要下跪的。
但是他瞧尤運一副傻憨憨的模樣,還是硬著頭皮道:“我這是家學淵源,不能外傳的。”
尤運對此表示理解,他就是看著眼饞,但聽人這麼說,他當然不會纏著十四爺問個究竟。
“兄弟,我看你和之前那些人不一樣。那些宗室子弟,個個手不能抬肩不能提的,你就不同了,看著養尊處優的,實際上比我們都厲害!我就佩服你這樣的!”尤運拍拍十四爺的肩,“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走,我今兒請你喝酒,帶你認認周邊的路。”
十四爺難以推拒,況且他也是真累著了,正想找個地方歇歇,半推半就地就被尤運拉走了。
尤運這次挑的是家上好的酒樓,一樓還有說書先生和唱曲兒的小姑娘,尤運特意上了二樓的包廂,點上幾道招牌菜。
十四爺一頓胡吃海喝,反正這兒也沒人認識他,也就不必管那些用膳的規矩了。
酒過三巡,兩人從酒樓裡出來,騎著馬在街上閒逛。
十四爺忽然想起尤運之前和他說的話,想著尤運大概是誤會了什麼,便問道:“你方才在軍營裡那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有很多像我這樣的人去驍騎營嗎,他們都是去乾什麼的?”
尤運道:“哦,你說這個啊。我們驍騎營裡時常有宗室子弟過來練練拳腳,學得差不多了就找個門路進宮當侍衛,不像我們,還得從小兵做起。”
十四爺沒想到這裡麵還有這樣的門道,他從小在宮裡長大,身邊的哈哈珠子也是個個文武雙全,倒不清楚竟也有宗室子弟要到這軍營裡進修。
“既然這樣,你怎麼不找人托托關係,也能混個三等侍衛當當。若是哪天在聖上麵前立了功,那可是光耀門楣的大喜事!”十四爺笑道。
尤運搖頭:“我們家沒有這樣的門路,沒想過。”
十四爺聞言挑眉,悄悄壓低聲音道:“可我聽說你們家才出了個四貝勒府的側福晉,有這樣的關係在,你就是四爺的妹夫,找四貝勒爺幫幫忙,這機會豈不是手到擒來?”
尤運一聽這話,立即警惕抬頭,黑亮的眸子盯著十四爺,曬得黝黑的皮膚顯得十分粗獷。
“你這話是從哪聽來的?你怎麼知道我姐姐在四貝勒府?”
尤運雖然腦子不太靈光,但他記得額娘的話,說姐姐在貝勒府當側福晉也不容易,他們身為家人鞭長莫及,無法庇佑姐姐,平日裡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做出拖累姐姐的事情。
故而十四爺提到這事兒,尤運第一反應便是他要拿這事做文章,或許就藏著什麼不好的心思。
十四爺見他這般神色,當即擺擺手道:“我就是聽我們家爺提過幾句。我的主子……就、就是十四爺。十四爺你知道吧,和四貝勒爺是同胞兄弟,這才知道一些。”
尤運半信半疑地點點頭,眼神中還是寫滿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