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這日,尤綰和元哥兒被德妃一直留到酉時末,待到快要宮禁時,四爺一家才被德妃放出宮。
出宮的路上,李氏總是對元哥兒被皇上賜名一事陰陽怪氣。
先是說元哥兒好福氣,進宮一趟不禁得了皇上的賞,還得了禦賜的名字,這可是府裡孩子都沒有過的待遇。
又說同是兄弟,二阿哥和三阿哥怎得就沒挑個好日子出生,若是也能在皇上麵前抓周,肯定也能讓皇上幫他們取名字。
她話裡的酸味都快要化為實質了,福晉在前麵一言不發,幾個孩子還都在旁邊杵著,李氏也不怕這話讓二阿哥和三阿哥心生不悅。
臨到宮門時,尤綰忍不住了,直接對著李氏道:“李側福晉就這名字說了一路了,想來是不太滿意四爺給兩位阿哥的名字吧,要不要我替你幫四爺說說,把這兩個名字去了,再上奏請皇上親賜?”
李氏聽見這話,頓時木了臉,嘴巴也閉緊了。
她酸歸酸,但弘昀和弘時的名字已經是四爺取好的了,哪裡有不要的道理?除了太子家的皇孫,還有幾個人能得到元哥兒這樣的殊榮,李氏自己也明白,這種機會可遇不可求。
今兒若不是德妃提起這一茬,四爺和尤綰是絕不敢讓皇上給元哥兒取名的,否則在場的那些兄弟們都能用眼神把四爺給撕沒了。
“我也就是隨便說說。”李氏麵露尷尬,“你怎麼就當真了?”
尤綰冷聲道:“還請李側福晉下次說話過過腦子,你是隨便說說,但孩子聽見心裡怎麼想,旁人聽見心裡又會如何編排咱們府上的人,你怕是根本就不在意吧。”
她最看不上李氏總是拿三阿哥和元哥兒比較,如今隻是取名的人不同,李氏就能抓著這一點置喙半天。以後等孩子長大了,可不是處處都要較個長短?
若是日日有人拿元哥兒當假想中的競爭對手,豈不是天天盯著他,就想要抓住他的錯處。她可不想元哥兒活得那麼累,做好自己就足矣。
尤綰訓過李氏便收回目光,朝福晉行了個敷衍的禮,就帶著元哥兒和五阿哥上了馬車。
李氏磨蹭到福晉身邊,小聲道:“福晉你看,她這麼神氣,一點都不把福晉你放在眼裡。”
“好了好了,”福晉麵色冰冷,輕瞥李氏一眼,“她兒子才在永和宮裡出了大風頭,正是得意的時候,你何必招惹她?”
李氏張張嘴,想要再說尤綰幾句,可是福晉已經懶得聽她多言,沉著臉上了馬車。
身後的四阿哥亦步亦趨跟上。
李氏沒意思地甩了甩帕子,也帶著孩子們上了馬車。
回府後自然是各自回各自的院子。尤綰一進芙蓉院便讓人哄著元哥兒睡覺,這一日他實在是費了太多精神,怕是明兒早上都難起床。
尤綰看著元哥兒睡著,幫他將皇上賜的金印收好。剛要準備歇下,便聽見清梅來和她稟報,說是四爺回府後,便給四阿哥和五阿哥起了名字。
尤綰本就猜到四爺會這麼做。元哥兒比四五兩個都要小,卻已經有了大名,四爺肯定會抓緊時間給另外兩位補上的。
“可打聽到是哪兩個字?”會不會是她記憶中的那兩個名字。
清梅道:“聽聞四阿哥的名字是弘曆,五阿哥的是弘晝,隻是奴才沒打聽到是哪兩個字。”
尤綰毫不意外地擺擺手:“不用打聽了,我已經知道了。”
清梅愣愣地點點頭,扶尤綰上榻放下簾子,房間裡陷入一片漆黑。
第二日是正月初一,按例還要進宮。尤綰想著元哥兒昨日怕是累到了,今兒就讓他在家裡歇著,免得帶進宮又是瘋玩一天。
臨走前,她走到元哥兒房裡準備看一眼。
元哥兒還在睡覺,屋子裡熱,他的兩個小臉蛋睡得紅撲撲的,小手握成拳放在枕邊。不知道是不是夢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睡夢中嘴角都是上揚的,小臉上漾出甜笑。
尤綰看在眼裡真是又憐又愛,輕輕點了點元哥兒的小額頭,笑道:“誰都會喊,就是不喊額娘,現在還好意思睡得這麼香。”
元哥兒被她一碰,微微動了動。尤綰怕吵醒他,連忙收回手。
剛要起身準備離開,忽聽得元哥兒在睡夢中嘀咕了一句。
“額涼……”
尤綰猛地一頓,著實怔了一下,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她盯著元哥兒小半晌,這孩子叫了句額娘之後就不說話了,尤綰忙俯下身,在元哥兒耳邊輕聲道:“元哥兒乖,再喊一聲,額——娘——”
元哥兒扭了扭小身子,嘴角上揚的弧度更加明顯,嗓音綿糯:“額涼。”
尤綰又驚又喜地睜大眼睛,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喜悅的心情瞬間綻放。她忍不住捧著元哥兒的小臉蛋連親好幾下額頭,小家夥在睡夢中被人打擾,嘴裡冒出幾聲嚶嚀。
尤綰忙鬆了手,不然若是元哥兒醒了,她再想偷偷離開也不容易,這小家夥醒了就知道找額娘,絕對不會放她一個人出門的。
嚴嬤嬤在門口小聲提醒尤綰,說是時辰要到了。尤綰依依不舍地起身,出門的時候抓著嚴嬤嬤激動道:“嬤嬤,元哥兒方才叫我額娘了,不過是在睡夢中叫的,也不知什麼時候能醒著的時候說出來。”
嚴嬤嬤也笑了:“那可算是圓了主子的心願。小主子聰慧,定然能早早開口的。”
尤綰搖搖頭道:“他一個小孩子,彆說什麼聰不聰慧,我隻希望他平安喜樂就好。”
嚴嬤嬤頷首道:“主子說的是。”
*
過了正月十五,這個年才算是過完了,尤綰也終於聽到元哥兒喊她額娘。
隻不過小家夥口齒不清,每每喊的都是額涼,尤綰猜測元哥兒之前不願張口,恐怕就是因為不會發“娘”這個音,覺得丟臉才閉緊嘴巴不說話。
正月二十二日,皇上從京城出發,開始第六次也是最後一次南巡,太子、直郡王、十三爺並十五十六兩個小阿哥隨行。
四爺和八爺等人則留在京城監國。
出了正月,天氣逐漸轉暖起來。元哥兒每日都吵著要出去玩,隻是尤綰擔心二三月還有些涼意,不敢輕易放他出門。
元哥兒很不高興,尤綰便給他布置了任務,說是元哥兒什麼時候能學會自己吃飯,就每日放他出去玩半個時辰。
元哥兒也不清楚半個時辰有多長,不過聽到額娘願意放他出門,元哥兒就已經高興得不得了了。
尤綰命工匠打好寶寶用的餐椅,準備好幾套耐摔的木碗木勺。
用膳時,她坐在飯桌旁,元哥兒則被抱進寶寶餐椅裡坐著,身上套著防止弄臟衣裳的罩衣,麵前擺著勺子和木碗,裡麵盛著肉末胡蘿卜稀粥。
伺候元哥兒的奶嬤嬤見到尤綰這麼做,膽子都要被嚇壞了,連忙道:“側福晉,還是讓奴才們來伺候小主子用膳吧,小主子還這麼小,哪裡會自己動手呢?”
這些奶嬤嬤們自打進了芙蓉院,除了喂元哥兒吃奶,其餘的事尤綰從未讓她們插手過,她們雖然拿著奶嬤嬤的月例,卻沒做幾件奶嬤嬤該乾的活。
之前尤綰做主要給元哥兒加輔食,這些奶嬤嬤們已經惶恐過一回了,如今又讓小主子自己學吃飯,那等小主子學會了,還要她們這些做奶嬤嬤的有何用?豈不是和尋常伺候人的奴才差不了多少?
奶嬤嬤可就靠著和小主子之間的情分才能在府裡立足,以後也能安享晚年。可是如今元哥兒和她們可半點都不親近,日後哪還有什麼情分可講?
幾個嬤嬤爭著想給元哥兒喂粥,尤綰直接吩咐她們下去。
元哥兒已經滿了周歲,這時候學著自己吃飯剛剛好,若是還被嬤嬤們圍著喂飯,怕是兩三歲後還不會自己動手。
尤綰將木勺塞進元哥兒手裡,牽著他的手幫他舀起第一口粥,緩緩送進元哥兒嘴裡,小家夥啊嗚一口,吃得噴香。
然後尤綰便鬆開了手,元哥兒怔愣片刻,發現額娘不喂他了,低頭盯著碗裡的粥看了半晌。
“自己拿勺子試試?”尤綰指著木勺提示他。
元哥兒聽得半懂不懂,用力抓著勺子往碗裡懟,他力氣用得猛了,一粒米沒撈起來不說,反而濺出許多粥水來。
元哥兒見狀咯咯笑起來,尤綰早有心理準備,已經躲到一邊去了。
等元哥兒笑聲停下來,她再上前幫元哥兒擦拭乾淨,又教了他一回。這次元哥兒手上力氣小了些,艱難地把粥送進嘴裡。
雖然有大半掉在胸前的圍兜上,但元哥兒總算踏出了第一步。一碗肉末粥吃下來,大多喂了他的圍兜和罩衣,但元哥兒還是高興得不行。
晚上四爺回來,元哥兒又在阿瑪麵前表演了一回自己吃飯,驚得四爺筷子上的菜都掉了。
“他才多大,你怎麼就讓他學著吃飯?”四爺好笑道。
尤綰道:“你不懂,一歲多的孩子本就該學著自己用勺子,能更好地鍛煉他們的抓握能力。再說了,自己動手吃飯才香,元哥兒能吃得更多。”
她看向四爺手中的筷子,道:“您以前就等著我布菜,現在換成自己夾,不也覺得這樣更有胃口嗎?”
四爺忙看了眼元哥兒,發現小家夥正忙著和碗裡的碎蝦仁玩躲貓貓,沒注意到他和尤綰的對話。
“孩子還在呢,翻以前的舊賬做什麼?”四爺壓了壓筷子道。
尤綰輕笑:“他現在又聽不懂,您擔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