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裡的人替她送信自然是慢悠悠的,年格格信不過他們。唯有自己家的家奴,能夠快馬加鞭地將這封信送到哥哥手上,不然一來一回,四爺和側妃都要出門了。
花月從管事處領了牌子,帶著年格格的信來到前院,求著門房將信送到年府去。
進出府裡的東西都要審查核驗,若是尋常物件也就罷了,年格格這封信封得嚴嚴實實,還是要寄到年大人手裡的,門房可不敢就這麼送出去。
這信便被捧到蘇公公麵前。
門房笑得討好:“蘇公公,您行個好,幫小的拿個主意,這信究竟是送,還是不送啊?”
蘇培盛拿起那封信上下看了看,眉毛高高揚了起來。
“這年格格還是不死心啊!主子爺素來不喜後院和府外勾結,她這信若是被主子爺知道了,可是要倒大黴的。”蘇培盛拖長了尾音道。
門房不太懂裡麵的門道,心想平時尤側妃也是常常和娘家人見麵的,怎麼那時候蘇公公就不說這話?現在年格格隻送了一封信,就要倒大黴了。
他想不通,蘇培盛卻是心裡門兒清。
尤側妃家裡阿瑪和兄長職位雖不算低,但也不是那等顯赫的,一個是一輩子做到頭的驍騎參領,一個是還未得升高位的內閣侍讀,尤側妃就算和家裡走得近些,也不礙什麼事兒。
可年大人不同,他身為一方封疆大吏,手中有實權。年格格給他寫這封信,無非是要向年大人訴苦,或是讓年大人出麵,改變她在府中不受寵的局麵。
這可就不是普通的家書了,主子爺的眼裡容不下沙子,年格格借年大人的威勢來邀寵,算得上是逼迫主子爺了,這樣的寵愛,指定是不長久的。
蘇培盛將那信扔給門房,輕飄飄道:“拿起燒了吧,府裡的情形,總不好叫外人知曉。”
門房哎了一聲,將信嘶啦兩聲撕個粉碎,才弓著腰回去了。
尤綰這回出門,準備將幾個孩子帶上。元哥兒聽說要去塞外,激動得一晚上睡不著覺,隔日就讓人去將他的小馬牽進府,黑將軍被他養的膘肥體壯的,煞是威風,元哥兒也準備帶著。
二阿哥身子弱不喜出門,特意讓人來給尤綰告了罪。三阿哥並弘曆弘晝,正是小孩子的年紀,得到這個消息都樂意去。
七月,聖駕出了京城,浩浩蕩蕩往塞外去。
尤綰這回已是側妃,有自己的馬車,元哥兒還太小,不能整日騎馬,便被她勒令在馬車裡坐著。
元哥兒還是頭回出遠門,見到什麼都新奇得不得了,日日扒著車窗往外看,哪怕被濺了風沙也願意。
“你若是覺得陪額娘無趣,我便送你去和幾個哥哥們坐一輛馬車。”尤綰見他對外麵充滿向往,便開口說道。
元哥兒擺擺手:“我就在這陪著額娘,不然該沒人和您說話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拿小幾上的糕點。
尤綰輕笑一聲:“你就說得好聽,還陪額娘說話,我看你是饞額娘這邊的點心。”
元哥兒朝她討好地笑笑,嘴裡叼著塊豆沙雲卷,轉頭又去瞧外麵的禁衛軍騎馬。
尤綰知道如今出門在外,膳房的廚子們做的點心再難像在宮中那麼細致,她這裡的糕點,還是金盞她們自己備了材料,晚上去膳房做好的。
她吩咐清梅:“將這些點心分出兩盒送到其他阿哥那邊,讓隨行的嬤嬤們仔細注意著,若是幾位小阿哥有什麼不適,立即來報。”
清梅領命下了車,過了半晌回來,道:“回主子,點心都已經送到了,隻是如今隻有三阿哥和四阿哥在馬車中,五阿哥已經下車騎馬了。”
元哥兒聽見這話,笑著拍手道:“我就知道五哥是閒不住的,他那匹馬可小了,想要跟上車隊怕是要跑得他直喘氣。”
尤綰聽了略擔憂,讓餘永易出去吩咐兩個侍衛去找五阿哥,跟在他後麵,免得將人給累傷了。
待到中午用膳時,五阿哥才滿頭大汗地回來,他一坐下就開始說著在外麵的見聞,聽得元哥兒一愣一愣的,午後也想去騎馬。
五阿哥道:“你太小了,不能去。今日是十六叔帶著我,我才敢上路的,不然外麵那些戰馬,光用馬蹄,就能把你的小馬踩沒。”
元哥兒聽了不服氣,道:“那我也去找十六叔,讓他帶我騎馬。”
尤綰知道康熙爺這回還是帶了不少小阿哥,弘晝口中的十六叔,應該就是宮中王庶妃誕育的十六阿哥,如今也不過是十四五的歲數,想來正是活潑開朗的年紀。
三阿哥在旁聽了,也有點躍躍欲試,唯獨四阿哥沉穩一如往常,並未加入五阿哥和元哥兒的對話。
尤綰笑著給幾個孩子夾了菜,道:“如今路上都是風沙,也隻有你們願意出去曬日光。等過兩天到了行宮,那裡地界寬敞,你們再跑馬不遲,如今出去待久了,怕是要中暑氣的。”
五阿哥憨憨笑了兩聲,道:“多謝尤額娘關心,我也就上午玩了一會,午後十六叔他們要到皇瑪法麵前去,我就在馬車裡待著。”
尤綰見他聽話,多給他夾了兩塊東坡肉。
元哥兒見沒機會出去了,失落地歎口氣,拿起筷子吃飯。
不過兩日後到了熱河行宮,元哥兒頓時又精神起來,拉著幾個哥哥當即跑得沒影,尤綰隻好讓人跟著,將幾個孩子的行李安置好。
如今的熱河行宮還未得康熙爺賜名避暑山莊,大概等著這次回京,這“避暑山莊”的牌匾就會掛到行宮大門外了。
行宮裡的宮殿園林不似京中皇家園林那般秀氣精致,更有些古樸莊重的大氣。
尤綰住進行宮後,每日便是在行宮裡到處逛逛,有時十三爺和十四爺府上的側福晉也會來找她敘話。
四爺忙著在陪伴聖駕,白日裡很少有空,每每都是傍晚才回來。
尤綰敏銳地注意到,四爺的心情不太好,她便找準一日多問了兩句。
四爺聞言沉默許久,最終輕歎一聲道:“二哥這回伴駕,怕是要惹皇上不悅了。”
尤綰便問是為什麼。
四爺道:“這回皇上接連召見各位當地首領,不少人還如之前一般,先去拜見太子。這行宮裡的動靜瞞不過皇上的眼睛,皇上見眾人追捧太子,怕是要不高興了。”
尤綰回憶起,她第一回和四爺來塞外的時候,便發生過這樣的事。草原上的那些人遠離京城,消息不太靈通,或許是真的不知道皇上和太子之間的隔閡日益加深。
隻是尤綰覺得,這事還是康熙爺自己縱容出來的結果。前三十年將太子捧到天上去,後麵又親手廢了太子,實在是君恩難測。
“那太子爺可有說什麼?”尤綰問道。
四爺搖搖頭:“二哥如今和我也生疏了,不曾和我談起此事。”
但皇上和太子之間的氣氛越來越冷,這是眾人有目共睹的,連帶著木蘭秋獮的氛圍也平淡不少。
外麵的風波進不到後院來,尤綰還是該吃吃該喝喝。
直到這次出巡接近尾聲,四爺一日突然早早回來了,和尤綰道:“今晚收拾東西,明日爺帶你出去打獵。”
“明日打獵?”尤綰懷疑自己聽錯了,她頂多騎個馬,可是半點不會搭弓射箭啊。
“可是我不會打獵,怕是……”
“怕什麼?爺帶著你,總不會讓你空手而歸的。”四爺笑著道。
尤綰隻好讓人去收拾東西,她來行宮,也是帶了騎裝的,隻是從未穿過。
這回出門她沒帶多少東西,四爺說來回不過兩三日,到了獵場一應物件有人準備,她隻管玩得開心就好。
尤綰一邊整理著單子,一邊問道:“這回打獵還有哪些人去啊?有我認識的嗎?”
要是沒人與她相熟,到時候她肯定會覺得無趣,一點都不想跟著四爺在馬背上待一整日。
四爺道:“倒真有你認識的。十三十四都會帶人一同去,到時你也有人陪著說話。”
尤綰點點頭:“那還不錯,幾位爺也都去嗎?”
“這回圍獵是二哥提議的,皇上近些日子精力不濟便不去了,其餘的阿哥們都在,不曾推辭。”四爺說道。
皇太子組的局,哪個弟弟敢不賞臉?況且太子已經很久沒提過這樣的事了,四爺看出他這回是興致勃勃,似乎對這場圍獵十分期待,眾人當然不會掃太子的興。
尤綰一聽那麼多人都要去,略有些驚訝:“那人可就不少了,也不知道這回是誰拔得頭籌,獵到最多的獵物。”
反正不會是四爺,尤綰在心裡偷偷補了一句。
四爺看出她在想什麼,在尤綰額頭敲了下,道:“你家爺再不濟,也能給你獵幾張皮子來,不讓你丟臉。”
尤綰捂著額頭彎眸笑起來:“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想著十三爺和十四爺這幾年肯定大有長進,他們該是最厲害的吧。”
四爺道:“他們兩個的騎射確實不錯,但今年幾個小的也長起來了,有十五十六在,他們也不一定是最好的。”
再說了,旁人騎射功夫再好,最後奪魁的也一定是太子,這是毫無懸念的事。
這次也該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