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十六爺(1 / 2)

太子正在帳篷中敷藥,他的傷勢並不太重,但是因為身份在這,故而剩下的幾個太醫全都聚在他這兒了。

上過藥後,太子便將他們打發了出去。

帳中油燈昏暗,太子獨自坐在榻沿上,麵色冷沉,眼睛盯著某個地方一動不動。

這次隨太子而來的是毓慶宮裡的兩位格格,她們年歲不大,仗著顏色好受了幾日寵,但終歸在太子心中是沒什麼地位的。

瞧見太子這般神色,兩位格格也不敢上前詢問,隻象征性地送了藥,就縮回自己帳子裡去了。

伺候在太子身邊的是近兩年才撥來的太監,與太子並不親近,除了分內事再不會多問一句,都安安靜靜在角落候著。

這時,有人來報:“啟稟太子爺,雍親王來看望您了,正在外麵等著呢。”

太子聽見這聲音,忽地回過了神來,他麵色透著白,扯了扯嘴角:“老四不是午後才來過嗎?這都將至深夜,也難為他還能想起來看望孤。”

抬手讓人將四爺請了進來。

四爺不用奴才動手,自己便掀了簾子進來,他沒有直接坐下,而是先掃視了一圈。

太子注意到他的動作,麵上鎮定,放在膝頭地手指卻是不由得一顫,又很快恢複平靜。

他明白四爺的意思,對身邊伺候的人道:“都下去吧。”

“嗻。”七八個太監當即退出去,整個帳篷當即隻剩下四爺和太子兩人。

“今日你也累了,怎麼不回帳子休息?”太子抬眸,朝四爺露出淺淡的笑來,饒是帶著病容,依然不失溫和。

四爺徑直在他對麵坐下,從袖中拿出一塊令牌來。

“今日之事蹊蹺,臣弟心中不安,便讓手下人去查了查,找到了這個。”四爺將令牌遞到太子麵前,“二哥可認得它?”

太子看都沒看,臉上笑意愈濃了些:“這是從孤毓慶宮裡出來的東西,孤怎會不認識?”

四爺見他並未否認,已然是心灰意冷,才不做任何反抗,臉上不由得浮現一絲痛色。

他閉了閉眸複又睜開,將那塊令牌攥得更緊:“二哥買通獵場護軍,放出狼群,總不會僅僅是為了製造這場混亂吧?”

這次圍獵,除了十三之外,其他人都未受到致命傷。四爺能猜出太子的用意,但他卻不願相信。

若真是如他所想一般,那皇阿瑪和二哥的父子之情,已然是走到頭了,再也無法彌補。

太子勾起唇角,露出個慘淡的笑容:“老四,你既坐在這兒,而不是將我的人抓去公然審問,想必已經知道我的用意了吧?又何必多問這一句呢?”

他提議圍獵,將兄弟們帶到這片獵場來,再放出狼群,就是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讓自己落得個殘廢。

廢了一條腿,皇阿瑪總會放過他了吧?

隻是……他低估了老十三的仁厚忠義之心,那爪子沒落到他身上,倒讓老十三吃了苦頭。

四爺抿著薄唇,深沉的眼眸注視太子半晌,最終緊了緊牙關,從唇間吐出一句:“二哥,你真是糊塗了!”

太子受了他一句斥責,並未露出半點不悅的神色,反而更加輕鬆了,脊背都微微彎了下來。

“老四,你不知道,這一日我已盼望很久了。在宮裡時,我想過千百般讓自己傷退的法子,但那有皇阿瑪的人,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若是事情敗露了,那毓慶宮裡的人……”太子說到這裡頓了一下,他已不再自稱孤,卸下這個字的枷鎖,太子仿佛重煥生機一般。

“總之宮裡不可能,那這次圍獵便是我唯一一次機會,”太子笑了笑,“但沒想到,我都落到了這般田地,老十三還願意護著我。”

太子不知自己今日是幸還是不幸,但看到十三受傷倒地,太子心裡還是十分愧疚的。

“二哥,你如今還再這個位置上,隻要皇阿瑪不說廢黜你,你便永遠是大清的太子。”四爺沉了沉聲音。

“老四,這話怕是連你自己都不信吧?”太子看了四爺一眼,語氣忽地變得平淡,像是在說與自己毫不相乾的事情似的,“京中傳來消息,齊世武呼號而亡,托合齊拄釘而死。你說,哪天會輪到我,又會是怎麼個死法?”

四爺猛地打斷了他:“二哥!”

太子知他不願聽,抿唇笑笑,道:“你不必煩憂此事,說到底,這回是我布置不周,連累了老十三。你也不必再勸我,空閒時候幫我多照拂照拂他,我如今不能和旁人走得近。”

否則來日皇上追查起來,與他關係密切的人,恐怕都難逃一劫。

不過太子又很快想到,四爺和十三爺一向親近,就算沒有他的話,老四也定然會關心十三弟的。

太子安心了些許。

四爺見他已然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心中微痛,放下了那塊令牌。

“此事臣弟隻當不知,涉事之人全交予二哥處置。”四爺說道,“……還望二哥多加珍重。”

莫要再做這種傻事。

太子收下那塊令牌,神態依舊自若,溫和疏離。

四爺冷著臉走了,獨留太子在帳中枯坐半晌。

直到燈油燃儘,周圍陷入黑暗,太子才動了動,喚人進來。

*

尤綰並不知道四爺查到了什麼,隻清楚四爺半夜時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時,硬邦邦地躺在榻上,睜眼到天明。

按照原定的計劃,他們再過一日就該回行宮去了。

但如今十三爺傷勢慘重不易挪動,隻能留在此處養著。雖然十三爺身邊有人照顧,但四爺也是不放心,和尤綰商量過後,便在獵場這裡多待幾日。

待十三傷勢好轉些,他們再回行宮。

皇上送來了好幾位醫術精湛的太醫,整日圍著十三爺轉。

尤綰去問了幾回,知道十三爺這傷並未傷到裡麵的腿骨,隻是如今正值盛夏,天氣極熱,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傷口感染,但尤綰又不懂這些,實在是幫不了什麼。

做大人的心焦,小孩子們也都開心不起來。

這時候大人沒時間管他們,元哥兒幾個隻能跟著玩得來的幾位小叔叔,守在帳篷外等消息。

過了七八日,十三爺的傷口終於好了些,四爺準備將他挪回去,眾人才啟程。

元哥兒他們被十六爺完好無損地送了回來,尤綰頭回見到這位剛過十五歲的十六爺。

十六爺繼承了王庶妃的好相貌,也是個清俊的少年郎。

尤綰記得這位如今雖不顯,但卻在四爺登基後承襲了莊親王的鐵帽子王爵位,年紀雖輕卻能手掌大權,得四爺重用。

現在看起來還是個陽光開朗的小少年,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上了四爺賊船,成為一名四爺黨的。

尤綰知曉他日後會成為“自己人”,臉上便帶了些笑意:“孩子們頑皮,真是麻煩十六叔了。”

十六爺朝尤綰拱拱手:“小四嫂客氣了,元哥兒他們活潑可愛,十分討人喜歡。十三哥的傷勢我幫不上什麼忙,看住幾個孩子,不然他們添亂,也算是弟弟的一片心意。”

他這話倒不做假,元哥兒幾個還好,十三爺家裡的孩子,一聽阿瑪受傷,都是急得不行,若不是有十六爺看著,恐怕日日要在十三爺病榻前擔憂。

十六爺送完幾個孩子,便開口說去探望十三爺,尤綰自然不會攔他,讓餘永易將人好好送出去。

一行人花了大半日的時間,終於從獵場回到了行宮。

到了行宮,也就快到回京的日子了。

尤綰聽聞皇上因十三爺受傷大怒,徹查了布置獵場的官員,好幾個下了大牢。

至於那狼群,隻道是巡邏疏忽留了空子,才讓那批狼跑進去的。

尤綰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但皇上都這般罰了,那這事隻能這般了結。

行宮比獵場的環境要好上許多,藥材太醫也一應都是全的。皇上特許十三爺留在行宮養傷,不必急著回京,十三爺自然是叩謝聖恩,在行宮安心住下了。

四爺臨行前去看了好幾回,尤綰卻聽說太子隻是送了幾次藥,她心裡有些不忿,向四爺問道:“太子就不能親自去探望一眼嗎?”

四爺聞言怔了一瞬,他知道尤綰約莫是猜出了什麼,歎口氣將人擁住,道:“以二哥如今的景況,到了十三麵前,怕是會被他看出什麼。與其這般,還不如讓十三蒙在鼓裡,專心養傷。”

十三如今還慶幸著,自己推開了二哥。若是他知道了真相,那以後該怎麼麵對太子?

太醫可是說了,十三那腿再難恢複如初,此後半生,恐怕都要忍受蝕骨之痛。

尤綰抿緊唇不說話,心裡越發覺得十三爺可惜。

但時光不能回溯,十三爺那傷,隻能是這般了。

*

八月底,聖駕進了京城。

尤綰回府第一件事,便是遞牌子進宮,去永和宮將瑞哥兒和宜爾哈接回來。

時隔兩個月,兩個孩子已經比她出門前胖了一大圈,還好沒有忘記尤綰這個額娘,看到她進門後就雙雙跑過來,抱住她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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