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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沒有一絲風,夏日陽光透過公交站上方的木板擋蓬，漏下一道道亮色的陰影。
顏元嘉下了車，望著大街對麵紅底金字的“SODA盛夏蘇打水演唱會·首都站”大橫幅出神,被旁邊的小夥伴一把攬過肩膀：
“走哇，聽裘姐說這個點VIP已經可以入場了,咱們趕緊的！”
說話的人是淩小樓，他穿得很隨意，花襯衫花短褲，再搭配一頂紅綠撞色的鴨舌帽，遠遠看去像一條五彩斑斕的熱帶魚。
“對對對,快走。”陳蕪忘了戴帽子，這會兒一手攔在額前，被熾烈的陽光曬得直眯眼,“好不容易有次特權，彆在外麵傻曬著了~”
《偶像直播101》節目從一開始就拉了一個101名練習生的群，最早是節目組的staff用來通知消息,等到比賽結束以後，就成了大家聯絡感情的地方。
雖然足足101個人，肯定不全是一見如故肝膽相照的好兄弟，但也有不少人在一塊兒相處了幾個月，產生了革命友誼，七月份出道團“蘇打SODA”一官宣了演唱會,郗思遠就在群裡冒頭，問有沒有沒出道的想一起去當觀眾的。
他的提議得到了空前熱情的回應,很多人都表示想去，隻不過《偶像直播101》作為一檔大熱節目，不止是出道組吃肉,沒出道的也能跟著喝湯，不少人當天有行程。
最後協調下來，就是顏元嘉、淩小樓、陳蕪、郗思遠、臧舒、嵇宜、阮箏騰出時間，決定搭夥前往，正好他們也是七個人，臨時組了個“未出道天團”。
“往那邊繞過去走吧，”相比穿得花花綠綠的淩小樓和陳蕪，臧舒就穿得規整穩重多了，他一身淺灰色休閒裝，檢查了一下所有人的票，抬頭往另個方向指了指，“正前麵是粉絲區，我們容易被認出來。”
顏元嘉回過神，趕緊跟上大部隊，往體育館的東南入口走。
不過即便是比較偏僻的東南入口，也要經過一大片粉絲應援區。
——經過了成績亮眼的出道首專，綜藝首秀也大放異彩，蘇打團無論是人氣還是國民認知度都有大幅提升，很多人說選秀團出道夜即巔峰，但顏元嘉他們此時望向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粉絲群體，以及道路兩側琳琅滿目、目不暇給的各種易拉寶、彩旗、花牆應援，甚至比決賽那天更熱鬨。
嘴上說著“快走”“彆傻曬著”，顏元嘉一行人麵對此情此景，也不由自主默默放緩了腳步。
這正是他們夢裡幻想過的、最期待實現的場景：做|愛豆的，哪個不希望自己能有這麼一天呢？黎喬他們出道以後，步步攀升，越來越成為萬眾矚目的偶像大明星；而他們，隻要沒有出道成功，就依然會被稱為“練習生”，人家在舞台上受儘粉絲和閃光燈的追捧，自己卻隻能打車過來、坐在台下當觀眾。
一行人不嫉妒，總歸也心情複雜。
隻是粉絲們沒給他們多少時間惆悵，畢竟這一行七個人，個個都是盤靚條順的帥哥，想不受矚目都難。再加上這幾張臉也算跟粉絲們朝夕相處了好幾個月，很快人堆裡就有粉絲喊：“啊啊啊我看到嵇宜了！”
“那個是郗思遠嗎？！”
“嗚嗚嗚臧舒！！”……
人群潮水一樣朝他們擁擠過來，幾個人趕忙微笑揮手外加加快腳下步伐，好在粉絲區人太多太密、還有很多人在排隊，認出他們的人趕不快，他們總算在被追上之前、走進了體育館東南口的VIP嘉賓通道。
他們都沒帶粉絲那些沉甸甸的應援物，安檢也很快，進場之後抬眼一望，顏元嘉聽見淩小樓輕輕“哇”了一聲。
他們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麵，比賽好幾輪公演就是在無錫體育館開的，隻不過之前的體育館，最多也就容納七千人，因為視野問題座位還沒全開，實際人數是五千人左右。
然而蘇打團演唱會的場地……該說不愧是首都麼？光是固定座位就有八萬個，臨時座位還有一萬五千個，四舍五入一下，整個大體育館，幾乎能容納十萬人！
十萬人，這是什麼概念？
在“五百飯圈女孩”、普遍虛假繁榮的娛樂圈大環境下，死忠粉超過一萬，就能算個流量；核心粉三到五萬，就能躋身頂級流量……
來這一趟演唱會，本地人還好，從外地趕來的粉絲，食宿、差旅、演唱會門票加起來至少上萬，說明願意並且有能力掏這個錢的粉絲，足足有十萬！這絕對能證明，蘇打團已經是當之無愧的新晉頂流了！
而且……顏元嘉回憶了一下，自己剛才在門外看到的應援色，匆匆一眼掃過，滿目紅海。
這十萬人裡，有相當大的一部分、是隻衝著一個人來的。
“柏靖琪出息了啊。”一行人按照自己票上的座位號找到位置，在前排坐定，嵇宜拉下口罩，感歎似的說著，一雙秀麗眼眸怔怔地望向舞台。
這座體育館的舞台是四麵台型，也就是表演舞台呈一個大橢圓形，躺在館內的最中央，而四麵的座位將舞台合抱包圍，如山峰般四麵環繞。
等到燈光亮起時，最中央的舞台就會是全場注目的焦點——其他人也都能理解嵇宜的傷情：當初宣排名時，第七第八隻差了二十五萬票，在動輒千萬起跳的總決賽票池裡，二十五萬真是個簡直可以忽略不計的微小差距了……
一步天堂，一步地獄。
淩小樓跟柏靖琪拌嘴習慣了，這會兒大咧咧開玩笑安慰嵇宜：“害，他那也是靠黎喬帶飛的，要是沒有黎喬，他現在早就糊粘鍋了，哈哈哈。”
嵇宜笑了起來，搖頭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路。”他岔開話題，道，“你們最近都乾什麼呢？”
“我……我在家複習考公呢。”淩小樓摸了摸後腦勺，不大好意思地說，“用我媽的話說，來這一趟算是過了把癮，同時也弄清楚了我不是那塊料，反正我現在自信找回來了，還是老老實實乾點自己能駕馭的活兒吧……”
“挺好的。”臧舒接口道，“你這叫踏踏實實走好自己適合的路。我也是，回去當舞蹈老師以後輕鬆多了，不總想著一飛衝天，時薪反而比以前還高。現在經濟上有餘裕，等以後出去旅旅遊，如果有緣分就交個女朋友，也挺好的。”
陳蕪也拉下口罩道：“我本來就跟我爸說好了，出不了道就回家繼承家產，試過一回我發現，我的潔癖確實不適合娛樂圈……要讓我去參加黎喬他們那個綜藝，我絕對早就崩潰了！嘖。”
他的“嘖”裡還帶著點兒後怕，顯然對於黎喬他們的經曆敬而遠之。
輪到顏元嘉了，他卻啞然，半晌說不出話來。
淘汰之後，他還真的加入過黎喬的數據組，幫黎喬沒日沒夜地打投過一陣子，“讓黎喬C位出道”就是那段時間他唯一的目標。然而等這個目標達成以後，他也茫然了。
淩小樓、臧舒、陳蕪，都是在嘗試之後確認自己不適合這條路，回歸生活，找到自己的方向。但對顏元嘉來說，黎喬C位出道之後，他就像失去了錨點的船隻，漫無目的地飄蕩在汪洋上——他也改行？可是除了一張好看的臉，和勉強過關的唱跳能力，他前二十年並沒有其他的備選，無從改起；
繼續做|愛豆？那就要背負“回鍋”的嘲弄、從頭來過，況且選秀是資本、人設、觀眾共同操盤的遊戲，哪怕再來一次，也未必會比現在更好……他總不能做一輩子黎喬的粉絲吧？
顏元嘉無言以對，他抬起眼睛，發現嵇宜、郗思遠、阮箏也不約而同陷入一陣難堪的沉默。
好在粉絲們開始陸陸續續進場了，場館內逐漸變得喧鬨起來。
這場“盛夏蘇打水”演唱會為了美觀，要求粉絲不帶應援燈牌，使用主辦方統一提供的應援棒。這在泡菜團的應援裡比較流行，但在內娛團體裡基本是不可能的事，因為大家都想給自己愛豆爭一個“牌麵”，顯示自家粉絲多、人氣高。
但對蘇打團來說，就不太一樣了：一是他們賽時公演就“演練”過很多回，粉絲們早習慣了入場安檢不帶燈牌；
二是蘇打團從團員到粉絲關係都異常好，大部分隊員比賽時被黎喬幫過，粉絲感念於心，再加上出道後第一個綜藝、就是團體形式與另一個團抗衡，大家擰成一股繩對抗外界，造成蘇打團從蒸煮到粉絲都很有團魂。
第三嘛，就是黎喬的粉絲量實在是吊打——
假如到場粉絲有十萬，黎喬粉絲至少有六七萬，剩下六個人加起來勉強才占到一小半。要是搞了燈牌battle，可預見就是一大半觀眾席的紅海，加上一小撮一小撮七零八落的其他顏色——
那畫麵太美，不管是愛豆本人還是他們的粉絲們，都不好意思看，還是乾脆弄成統一應援，不要“自取其辱”了吧！
而黎喬粉絲又是出了名的“寵愛豆”：本來就一路被蒸煮帶飛躺贏，能為喬喬做的事不多，他提出的要求我們怎能不滿足！QAQ
於是，在彆家團體那難如登天的事，在蘇打團這裡居然輕而易舉辦到了。應援棒就放在每個座位上麵，粉絲們戴著頭箍、手幅，卻幾乎沒有人帶燈牌。她們坐下來以後，好奇地拿起應援棒擺弄，場館內零零落落地亮起細碎光芒。
顏元嘉也拿起自己座位上的應援棒，是一個話筒形狀，頂上帶兩隻小耳朵，頗像一隻萌態可掬的小狐狸——造型和黎喬的應援物這麼像，大概也是黎喬粉能這麼快接受的原因之一。
等粉絲漸漸坐滿之後，場館的中控燈暗了下來，與此同時，舞台中央的大屏幕上開始播放一段動畫，路柴加清澈的嗓音響起：
“歡迎大家來到SODA·盛夏蘇打水演唱會，這裡是首都站。”
反應過來的路柴加粉絲還沒尖叫完，柏靖琪跳脫的聲音就跟上了：“請大家看管好隨身物品……”
薑郡：“請大家檢查座位上的應援棒，如有損壞，請及時聯係場館工作人員……”
元寧：“請大家注意禮儀，不要在演唱會中途站起來，遮擋後方視線……”
方程冰：“請大家愛護自己的喉嚨……”
隨著蘇打團的團員們一條條宣讀演唱會的安全須知，粉絲們也漸漸摸到了規律，每當一個人話音落下、下一個人準備接上時，早有準備的粉絲們已經能做到小範圍預判式、響起一浪又一浪的尖叫。
尖叫的浪潮，在最後一個人開口的瞬間蔓延全場、到達了頂點。
黎喬清亮而帶著笑音的聲線流瀉而出：“演唱會即將開始，請大家做好準備哦。”
非常普通的一句話，但由他說出來，整個場館裡刹那間爆出沸反盈天的尖叫與呼喊聲，顏元嘉回過頭，十萬人烏壓壓坐滿了四麵八方，他們手上的應援棒逐次點亮，構成連綿迤邐的星海。
*
演唱會非常好看。
SODA的出道首張專輯請了國內外的優秀製作人——不是流水線作業的所謂國際“製作人”，而是沈渢親自去請的、真正有才華和創作熱情的原創者，包括沈渢本人在內。
就導致這一張專輯歌曲本身的質量非常高，歌詞琅琅上口，旋律動聽又令人耳目一新。
再加上蘇打團裡麵，時舜、元寧、路柴加都是vocal，另加一個哪方麵都拿得出手的黎喬，vocal比例在曆代101係出道組裡都算非常高的，而且其他人哪怕聲樂不是強項，久經直播考驗，現場表現也不至於太差。
因此他們團的表演質量相當高，現場全開麥，音色穩定、氣息綿長，幾個大vocal能在高音區互相追逐、炫技和音，黎喬更是能在連跳一大段激烈舞蹈之後，扶一扶耳麥，開口依然清越動聽、遊刃有餘。
粉絲們也喜歡極了這些歌，台上愛豆唱跳，她們就使勁兒揮舞應援棒跟著一起大合唱。
顏元嘉後麵的粉絲似乎是帶著朋友來的，他聽見她自豪地跟朋友說：“怎麼樣，內娛不比國外的業務能力差吧？這麼穩定的現場，你以前飯的那個xxx都做不到！”
粉絲的朋友有點不服氣：“……內娛有幾個黎喬？要是內娛愛豆個個都像他這個團一樣，我也覺得沒人會追國外的，可是現在的內娛，業務能力不咋樣、還不思進取的愛豆才是大多數吧？！”
顏元嘉：……莫名中了一槍QAQ。
“是不是連著第五首了？這都不歇一下？”身旁陳蕪的感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們的體力也太變態了，怎麼練出來的？！”
作為一起參賽幾個月的他們最清楚，全開麥唱跳一首歌對體力的消耗非常大，表演者不僅要精神高度集中，記住每一句歌詞、每一個動作，還要精準掌控肌肉舒張幅度、展現最恰當優美的舞姿；如果是多人團，還得不停變幻隊形走位，滿場飛奔……
總之，當初公演時，一首歌唱跳下來，選手們都能哈啊哈啊喘個不停，大汗淋漓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結果蘇打團到了演唱會上，竟然能做到一口氣全開麥唱跳五首歌不歇氣，對練習生們來說，這體力隻能用變態來形容！
顏元嘉第一次這麼深地意識到：黎喬出道之後，不止是“明星”與“練習生”的對外稱呼發生了變動，他們之間各方麵的差距，也都在被迅速地拉大、拉遠。
他滿心失落、又癡迷地凝視著舞台上那一道側影，忽然慶幸這是在演唱會上，他可以堂而皇之沉浸地注視對方，而不會有人覺得異樣……
在連續唱跳五首歌之後，蘇打團終於宣布稍事休息，給他們自己、更是給粉絲們一個喘息的空間：上來就連著王炸五首歌，不光心臟瀕臨爆炸，連嗓子都快喊岔劈了！！
結果粉絲們也並沒有休息多久，成員們很快換好了衣服，開始兩人或三人一組表演小組節目，舞擔如薑郡、柏靖琪有了之前在苗寨的經驗，合作了一曲中西合璧雙人舞，滿場驚豔；
聲樂擔如時舜、元寧、路柴加，合唱了一首深情哀傷的情歌，幾人聲線交纏縈繞，催人淚下，給燥熱的場子稍稍降了溫，許多粉絲跟唱唱得眼淚汪汪。
最後一組是黎喬和方程冰組成的說唱組，方程冰作為出道組裡的說唱擔獨苗苗，業務能力自然不用說，而黎喬第一次表演說唱，竟然也非常出色，絲毫不落下風。
他一身機能風打扮，黑色手套，長靴，外套和長褲上都垂下長長的帶子，眼下綴著閃亮的細碎亮片，帥得顏元嘉後排的粉絲小姑娘把嗓子都喊啞了，還在聲嘶力竭：“嗚嗚嗚喬喬！老婆！！嫁給我！！！”
顏元嘉：……？好像哪裡不太對？
他還沒搞清楚到底應該誰嫁給誰的問題，黎喬下場火速換衣服後又帶著隊員們回歸，唱跳表演之後接小遊戲小互動，與粉絲互動之後，再次進行高強度唱跳。
陳蕪的嘴巴到後麵就沒合上過：“怪不得他們能出道，這變態的體力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嘛！”
“不止是體力這麼簡單。”沉默了半場的郗思遠忽然道，“還有熟練度、意誌力……以及信念。”
“你仔細看他們，”嵇宜也道，“其實也有人在發抖，偶爾站不穩，但還是努力跟上團隊，旁邊的隊友也會隨時觀察他情況，比如黎喬剛才就扶了路柴加一把，然後開始跟粉絲互動，讓他歇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