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雲昭(1 / 2)

民國小商人 愛看天 10659 字 3個月前

時光荏苒。

又是一年轉瞬即逝。

白九爺從省府而來, 親自督辦黑河酒廠已兩年有餘。

頭一年經曆太多,又趕上疫情,著實讓人捏了一把汗, 但萬幸都隻是虛驚一場, 逢凶化吉。

第二年自建立北地三省商會以後,事情都順利了許多, 九爺推了白明哲在外頭出麵應對諸多事宜, 自己坐鎮青河,足不出戶卻已慢慢安置妥當下一步棋子,逐步把位子坐穩。

臘月裡事情繁多,一到年關青河白府也跟著熱鬨起來,陸陸續續不斷有人前來拜訪。

白明哲在黑河商號那邊忙碌,家中由白老爺和二兒子白明禹接待周旋,這才剛入臘月,門檻就差點被人踏破。

好些都是外地來的客商,趕著來黑河邊境商號送完最後一批貨物,順路來白家拜訪。

這些客商都入了北地三省商會, 大多都受過白九爺那十萬燒酒訂單的恩情,來白家也不求見九爺, 隻送下禮物就走。

白老爺帶著白明禹連著接待數日,白明禹已然有些撐不下去,但今時不同往日, 他想偷溜也沒有辦法,身邊四五個小廝看著不放。老爺和大少爺可都發話了,二少過了年十五,該懂事了,之前還能說頑皮, 這會兒不聽招呼,那就是頑劣不堪,二少爺連同院子裡的人都一起打板子,誰都甭想跑。

二少爺院子裡的人雖然時不時被老爺和大少爺抓去訓一頓,但若是二少爺讀書進步些,院子裡得的賞金也豐厚。尤其是過壽的時候,因二少爺和老爺同一天生日,算是過小壽辰,那天賞的銀元足有三五塊,能頂一個月的薪水,眾人雖然怕,但也都銷尖了頭想往二少爺院子裡擠。

白明禹這日抽空又想偷溜,剛往後退一兩步,就聽得旁廳小門站著的那個小廝叫了一聲:“二少爺,喝、喝茶!”

這一聲兒響亮,把白老爺的目光都叫得轉過來,“老二,上哪兒去啊?”

白明禹瞪了小廝一眼,慢吞吞轉回身,故意打了個哈欠道:“爹,我是有點困了,想去洗把臉,喝口茶。”

白老爺道:“不用出去,就站我跟前,我這有茶。”

白明禹一步一挪地走過去,看一眼窗外,天色尚早。昨日剛下了好大的雪,外頭銀裝素裹的,還能聽到院子裡掃雪的沙沙聲響,光想就知道竹掃把能堆起多厚的一片雪,若是騎馬瘋跑上一陣那才叫痛快。但他也就隻能想想,這段時間他爹可是一直沒撒手,年關將至,更是不可能放他出去玩。

白老爺給了他一杯茶,讓他喝了,又叫了早點,一邊吃一邊叮囑他道:“你如今也大了,有些事兒爹得教給你,你大哥當初去黑河的時候也不過跟你這般大,從學徒做起,昨日他托人來信,我想了想覺得吧……”

白明禹抬起頭來,眼睛發亮。

白老爺千回百轉,歎了口氣:“我還是舍不得。當初咱們家那是沒辦法,我在青河抽不開身,隻能讓你大哥去,可這會兒你大哥本事了,我同他商量著都舍不得你去吃這份兒苦,你呀,就老老實實在我跟前,先學會接人待物,把這說話的本事學會三成,以後出去我就也就放心了。”

白明禹咽下嘴裡的大餅油條,嘀咕說了一句,他聲音輕,但白老爺依舊聽得一清二楚,拿筷子敲了臭小子腦袋一下,氣樂了:“翅膀還沒長齊呢,就想飛!還出省府,你怎麼不滿世界跑啊?”

白明禹不服:“不過就是賣酒,大哥能賣到伊爾庫茨克,我怎麼就不能賣得更遠些?”

白老爺有點驚訝,但很快就笑起來,點頭道:“行,你小子這點還不錯,快吃,吃完了爹帶你去見幾個客商,今日也該我們走動一二,你若是表現的好,爹就送你一匹馬。”

一提這個白明禹就來勁兒了,把手裡最後那點餅吃了,掰碎了油條泡在麵湯裡,端起碗來扒拉了幾口吃了個乾淨。

白老爺耐心教子,而另一邊九爺也在養小孩。

東院。

主臥是一個套間,外頭連著一個花廳和下棋的羅漢塌,上頭的棋盤未撤,還擺著半盤殘棋,一旁小碟上還有一隻剝開的橘子。

臥房裡燒了地龍,暖意如春。儘管已足夠暖,但還是鋪了厚厚一層羊毛毯,腳踏邊上擺了兩雙鞋,全都是規規矩矩的。

守夜的人這會兒正睡在床尾,一頭黑發柔順乖巧,垂落下來和濃密眼睫落在一處,偶爾隨著呼吸微微動一下,人也乖得很,蜷縮在大床一角,蓋了一點薄被,抱著一隻靠枕臉都埋了小半進去,隻露出鼻梁和棱角分明的唇,透著健康的紅潤。

冬日天亮的晚,加上昨夜陪著下了半宿的圍棋,謝璟還在沉沉睡著。

九爺淺眠,忽然聽見床尾那悶哼了一聲,略微坐起,果然瞧見謝璟小腿微抖。他伸手過去給順了一下,剛捏上小腿肚,謝璟就疼得悶哼一聲,沒兩下謝璟就受不了,伸手過去按住道:“爺彆弄,疼,讓我緩緩。”

九爺手上略停,但沒挪開,慢慢給他揉捏。

謝璟眼裡都濕潤了,眨眨眼,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口氣。

“又抽筋了?”

“嗯。”

“回頭讓小廚房給你燉點骨頭湯,若還是疼的厲害,就讓醫生來瞧瞧。”

謝璟自己揉了兩下,搖頭道:“不用看醫生,多吃兩碗飯就好了。”他以前在戲班的時候就這樣,那會吃的還不好,比這疼多了,不過也是這兩年躥了個子,忍忍就過去了。

九爺敲他腦袋一下,氣笑了:“怎麼,在我這餓著你了?起來,帶你吃飯去。”

謝璟正在長身體,睜開眼就餓,聽見就準備下床,九爺攔著又伸手把他褲腿放下,叮囑道:“小心些,外頭還冷,受涼了晚上又要哭鼻子。”

“我沒哭……”

九爺抬頭看他,手指伸到他眼尾碰了那一點濕潤,故意逗他道:“沒哭,那這是什麼?”

謝璟有點不好意思,匆匆穿了鞋,披了外套就出去了。

九爺畏寒,早上起來的略慢幾分,等他下床的時候,謝璟已經洗漱好了換了一身日常穿的衣服,捧著熱手帕在等他。

謝璟給他擦臉,一邊問道:“爺,今日穿什麼?”

“厚實些的吧。”

“爺要出門?”

“倒也不是遠門,就在前廳,今日有貴客到訪。”

謝璟答應了一聲,去準備了衣服,服侍九爺穿戴好又一同用過早點,去了前廳。

在前廳等了不多時,黃明遊就來了,他一過來就要拽著謝璟他們回臥房,“走走,昨日那盤棋我想了半夜,終於想到了應對方法!小謝,你做個見證,瞧我今天非扳回一城不可!”

謝璟一聽就頭大,反手拽住黃先生,他如今十五,長高了不少,和黃先生個頭相仿已能拽住對方了:“先生,爺今天要等一位客人,不如,不如——”他這邊也說不出口“我陪您下棋”五個字,吭哧了半天,忽然聽到後院一陣鑼鼓聲,立刻道:“不如我陪您去看戲。”

黃明遊平日愛好不多,除了看書下棋,也就喜歡看戲了,聽到他這麼說感興趣問道:“哦?府裡又請了戲班嗎,哪兒的呀?”

九爺不著痕跡跟他點點頭。

謝璟就挽著黃先生的手,一點點把人帶出去,邊走邊道:“外頭來的戲班,今兒早上剛到。上回白家老爺壽誕那會請了尚玉樓尚老板,這會兒換了一位,聽說是北平有名的角兒,您去瞧瞧,我也看不出來,好像叫柴雪什麼——”

“柴雪河!”黃明遊轉眼就把下棋扔在腦後,拽著謝璟的手高高興興往後麵戲園走,“快快,我一早就聽說過,這兩年在北地一直沒能親眼去瞧瞧,聽說他唱的《借東風》好極了!”

黃先生什麼都好,唯獨棋藝差了些,而且還不肯輕易認輸。

這會兒隻要不談棋,謝璟陪他去聽一天一宿的戲都願意。

白家戲園這兩年戲園又翻修過一回,比之前氣派了許多,戲台高出些許,石欄上雕了山水花鳥,十分富貴。

黃明遊帶著謝璟到了的時候,台上的柴雪河正在亮嗓,穿了一身大褂,也未施妝,瞧著是個二十七八歲非常和善的男人,相貌堂堂,頗有英姿。他瞧見有人來,也未停下,唱完幾句之後,得了黃先生一句喝彩:“好!”

柴雪河朝這邊略略躬身施禮,十分和氣。

黃明遊興致勃勃,上前幾步,謝璟跟上去幫著介紹道:“這位是黃明遊,黃先生。”

柴雪河顯然聽過黃先生大名,連忙又是躬身一禮:“久仰久仰!這次能來北地,一直就想見先生一麵,上次托尚老板的福,得了先生手書墨寶一副,實在歡喜,理應親自道謝。”

黃明遊寫得一手好字,又是極出名的文人,墨寶千金難求。他送字畫也不拘對方是什麼身份,覺得投緣了,就送,不喜歡的哪怕是坐在高位也懶得搭理。

黃明遊對柴雪河也隻是聽過,這是第一次見麵,就覺頗為投緣:“柴老板客氣了,我之前一直聽尚玉樓說起你,聽說你‘諸葛亮’演得極好!”

柴雪河笑笑道:“哪裡,比起尚老板還差上兩分,若黃先生不嫌棄,我待會給您唱一段?”

“哎呀,那可真是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