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洋人醫生(2 / 2)

民國小商人 愛看天 13589 字 6個月前

馬路對麵已一輛汽車在等著,謝璟認得車牌號,指了那邊對賀東亭道:“我沒有生氣,隻是要回去了,車在對麵等我。”

賀東亭想開口留他,但是又不知道此刻能用什麼身份開口,期期艾艾道:“不如我送你回去,我車也在,你衣服臟了我給你買兩身……”

謝璟搖搖頭推拒了,對他道:“賀先生,要多做好事。”想了想又補充道,“保重身體。”

他已經過了需要父親的年紀,凡事可親力親為,再不需要任何人庇護。

賀東亭站在路邊,一直看謝璟跑過馬路,上?車走遠。

車上。

謝璟脫下外套,一時有些頭疼。

那幾個男學生實在亂來,竟然身上?還帶胭脂,衣服上?沾了幾?個紅印子看起來臟兮兮的,在外頭沒覺察,車裡空間小,混了一股甜膩膩的香粉味。

謝璟把外套卷了卷,扔在

後頭,對司機道:“這車是二少爺的?”

司機點頭道:“是,九爺讓我來接您,說下午和二少爺去廠房那邊看看。紡織廠那邊換機器,爺不放心外人,讓謝管事和二少爺多盯著些。”

謝璟道:“路邊停一下。”

司機停下,謝璟下去在一家香粉鋪子裡買了幾?盒時下最流行的化妝品,也不拘什?麼,瓶瓶罐罐拿了七八樣,光胭脂就三盒。買好之後示意裹在外套裡,隻穿了襯衫長褲,五月天氣已漸暖,沒那麼冷,謝璟這麼穿倒是也利落。

到了工廠,他先把白明禹叫來,讓他去車上?看。

白明禹莫名其妙:“什?麼東西?”

謝璟:“衣服裡,你打?開看。”

白明禹鼻尖動了動,打?了個噴嚏:“這什?麼,小謝,你買這麼多胭脂乾什麼啊?還拿衣服裹,外套都臟了,你這也太不講究了!”

謝璟站在車門那,哦了一聲道:“上?次虹姑娘來信,好像說想要滬市的化妝品,我正好路過,就買了,你不要那我就——”沒聽他說完,白明禹就一把用衣服裹了那些瓶瓶罐罐,立刻道:“要要要,我就知道,還是你夠兄弟!”

謝璟看了一眼:“我衣服臟了。”

白明禹得意道:“不過一件衣服,明兒就給送件一模一樣的去!”

謝璟點頭說好。

白明禹又緊張問道:“我這是投一份兒吧,你們給她買了沒?”

謝璟挑眉道:“絕對第一份。”

白明禹美滋滋抱著進去了,謝璟施施然跟在後麵,也解決了一樁麻煩。

他不好把弄臟的衣服帶回去,那點胭脂解釋起來太麻煩,勢必要說出那幫男學生。其餘都還好,對方弄臟爺送他的衣服,他今天實在沒忍住卸了那人的胳膊……打架的事,不能讓九爺知道。

他在爺跟前一直乖順,動手卸人胳膊這樣粗魯之事,是絕對不會做——做了也不認的。

另一邊,賀東亭回到家中。

他今日回來的早,一連打?電話吩咐取消了幾?件事,賀書瑋的生日還有一兩天,之前一年前安排的那些隆重典禮也都一並取消。

若是沒有謝璟對比,他都不知道自己花銷了如此之多。

越是看,心裡越不是滋味。

下頭人

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小心問道:“先生,那這些錢當如何?”

賀東亭道:“買些米糧,搭粥棚,留著都施粥罷。”

下頭人應了一聲,領命去了,剛走幾步,又被賀東亭叫回來,思索片刻道:“今年的帖子還未發出,就不用通知下去了,隻在家中簡單吃一頓飯即可,另外去把書瑋叫來,我有事同他說。”

“書瑋少爺今日去三爺那邊了。”下頭人道,“上?午的時候三爺差人過來,說是病了,那邊催得急,趕巧您不在家中,書瑋少爺怕那邊出什麼事就請了洋人醫生趕過去,現在還沒回來,可要我打?電話催催?”

賀東亭擰眉,不悅道:“老三又鬨什麼,他哪裡是生病,我看分明是缺錢用了!你打?電話把書瑋喊回來,另外告訴下頭,三爺來取錢,誰都不準給,也不許給他請什麼洋人醫生,花錢不少,這麼多年也沒見治好他那一身臭毛病!”

下頭人應了一聲,小跑下去。

賀東亭難得發火,他脾氣好,但不代表沒有脾氣,賀家三爺和他一母同胞,但老夫人偏疼幼子,多年前他剛開創基業的時候,甚至開口說出讓他將?產業分一半給弟弟這樣的胡話。賀東亭自然沒有答應,但賀三爺也沒少找各種借口來要些小錢,洋人醫生就是其中一項,每次隻肯找這麼一位西醫去看病,病沒看好,錢花了不少。

賀東亭這幾?年已對賀家這些親族失望透頂。

他有些疲憊地坐在那,用手撐住額角,緩緩揉了揉。

他輕易不動怒,偶爾一次,頭疼的厲害,太陽穴鼓起來一些,好半天才退下去。

煙館。

賀三爺正躺在軟塌上?吞雲吐霧,小桌另一邊有嬌嬌軟軟的娘子伺候,那娘子是他老相好,一身綢緞新衣頭戴珠翠,給他點煙槍的手上?就有三枚戒子。

賀書瑋擰眉坐在對麵的寬椅上?,那個金發碧眼的洋人醫生正站在他身後,房間裡光線暗,被布幔簾子遮住了看不清手上?動作,隻聽到一點輕微藥水低落的聲音。賀書瑋似有些看不慣三爺抽這些,微微擰眉道:“三叔,西川謝家送了一個男孩過來,這事你可知道?”

賀三爺吞吐片刻,懶散道:“知道,又不是什麼新

鮮事,也不是第一個了,你慌什?麼?”

賀書瑋道:“這次不同。”

“哪裡不同?”

“我前幾?日生病看醫生,父親沒有理會。”他以為生病了賀東亭就會來看他,但是這次沒有,賀書瑋抿了抿唇道,“那個叫謝璟的,我見?過一回,他長得太像了。”

賀三爺嗤道:“像誰?謝泗泉?前年鬨到府上?來的那個,不也像謝泗泉?最後呢,也沒留下呀。”

賀書瑋還在擰眉。

賀三爺打了個哈欠,道:“你不就是擔心西川塞給人進賀家嗎?這事好辦,過兩日就是你生辰,多多地請人來府上?,這知道的人越多,賀東亭他就沒法換人。你不用擔心帖子的事,我認識伊川先生,這次保管給你辦得周全,賓客比往年隻多不少。”

賀書瑋道:“不,今年還是不要請人,父親怕是不會答應此事……”

“瞞著就是了,人來了,他還能趕出去不成?”賀三爺起身倒了茶水,站那喝了一口道,“再說商會換屆選舉在即,賀東亭也要顧全自己顏麵,我們這是替他做人情呢!”他看了賀書瑋,頗有些不滿催促道,“上?次信托公司的事沒辦好,伊川先生已經發了脾氣,這次銀行創辦之初,有油水的位置大把有的是,你也抓緊時間,好歹撈一個經理當當,什?麼都不成,難怪被人一再認成西貝貨,你這哪裡有賀家少爺半分樣子,嘖!”

賀書瑋也帶了幾?分焦躁,“你不了解他,這事沒那麼容易。”

賀三爺冷哼一聲,放下茶杯,劈頭蓋臉給了他一巴掌,陰沉道:“你也配教訓我?!一事無成的東西,你懂個屁!”

賀書瑋頭被打得向一側歪去,悶哼一聲,他身後的洋人醫生急忙收起手中的小手術刀,但還是不及時,在耳後斜劃了一刀,原本的小傷口割開鋒利細口,一半沒入頭發中。

洋人醫生有些慌張,手上?的小碗差點沒捧住,裡頭半凝固的液體晃了晃,是近半碗血。

賀書瑋耳後又有鮮血流出,他伸手捂住傷口,臉色越發蒼白。

賀三爺手上?也沾了一點血,一邊拿帕子擦了一邊罵他晦氣:“文不成武不就的東西,但凡長得像那麼一點,也不至於讓西川那邊年年

找茬!你自己看看這張臉,除了白一點,哪裡像賀東亭的兒子?!”

賀書瑋拿棉球止血,閉了閉眼,他不敢現在就出去。

賀書瑋眼底一片青色,臉色因失血,襯得皮膚如白紙,毫無血色。

被他緊緊按住的耳後,已有一片細碎傷口,有些是新傷,有些則是陳年舊傷,藏在耳後不易讓人瞧見。

賀三爺還在罵他,讓他滾。

但賀書瑋手指微微顫抖,坐在那沒動,洋人醫生熟練地給他止血。

房間裡有一麵描花銅鏡,賀書瑋咳了一聲,病懨懨地看著鏡子,視線發直,鏡子裡的人也在同樣看他。

洋人醫生不是給賀三爺找的,其實是為了他。

他十二歲時候第一次在耳後放血,一丁點的傷口,都想不到會流這麼多血。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原本的膚色是如何,隻知道賀三爺口中的“賀家小少爺”——賀東亭和謝沅沅夫妻二人都白,生的孩子自然皮膚白皙,兩人又都是一等一聰明之人,小孩兒理應聰慧過人,學什麼都會。

他不過是個普通人,沒有傲人天資,唯一能做的偽裝也隻剩一樣,做一個白弱無能的賀家少爺。洋人醫生是賀三爺給他找來的,聽說國外有些女人為了讓皮膚看起來白一些,會在耳後、頸上?放血,賀三爺不敢讓人看出他的傷口,起初是在頭發遮擋的地方,後來漸漸大了,就改為耳後。

每次一碗血的劑量,這麼多年,他已習慣。

除了這些,他被耳提麵命,時刻熟記家中主母的喜好,從喜歡的顏色到平日喜歡吃的口味,需背熟。他幼年也曾仗著父親寵愛任性過,他以為那是屬於他的寵愛,但事後就被乳母關在房間裡狠狠教訓了一頓,也是從那時起,他知道自己在“扮演”另一個人。

他不能自己選擇想吃的菜,從來沒有人在乎他想要什?麼,而是更在意他和主母像不像——哪怕,那隻是一個供奉在佛堂裡的牌位。

賀書瑋拿下沾血的棉球,用酒精小心擦拭乾淨周圍的血跡,麵色平靜。

賀三爺煙癮又上來了,一旁的娘子拆了一包新的點上,討好道:“三爺彆急,嘗嘗伊川先生新送來的福.壽.膏,這次成色極好,您一準兒喜歡!”

賀三爺連忙接過,沉醉其中。

賀書瑋微不可覺地露出嫌棄神色,但垂眼恭順道:“三叔,侄子走了。”

賀三爺剛出了一陣威風心滿意得,擺擺手讓他走,自去享樂了。

作者有話要說:8號晚上的更新和今天的更新,二更合一~

過年事情有點多,一直打斷思路,寫的有點慢,抱歉~

本章評論區抓100個小朋友,心機小謝送胭脂水粉嗷,祝大家新年快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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