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設局(1 / 2)

民國小商人 愛看天 7929 字 3個月前

西川謝家不是來送壽辰禮, 而是來要回當年的陪嫁。

不管是討錢也好,還是“重寫族譜”也罷,這兩件事任何一個拿出來都足以驚掉人下巴, 來到這裡的賀家族人一個個雖沒有明說, 但想說的話都恨不得寫在了臉上。有不少人已開始看向賀書瑋,和剛才不同, 這次的震驚更甚。賀書瑋如芒刺背, 扶著賀老夫人, 低頭一言不發, 隻沉默著, 若細看可以看到他微微發抖的雙手。

謝泗泉的十口箱子,把他多年來的自信在眾人麵前砸了個粉碎。

眾人還在院子裡說話,賀書瑋聽到父親開口,耳中嗡鳴一片什麼也聽不清, 費勁了力氣聽到的全是關於“謝璟”。

不是嚴厲,也不是寬容,是他十數年來夢寐以求的那種語氣。

是父親對兒子的口吻在說話。

賀書瑋幾乎站立不穩。

賀老夫人捏了賀書瑋的手,焦急看向他, 緊跟著又強裝鎮定地向謝泗泉尋求證人:“你說是, 難道就是了嗎?總要有人證吧?”

謝泗泉拍拍手,讓人送了一位年約七旬的老太太過來,也是一身西川式樣的衣裳, 青灰色螺紋長袍, 上頭斜襟一排銀紐扣,正是寇姥姥。

賀老夫人認得她,臉色不禁一變。

寇姥姥並未和賀家其他人說話,隻上前跟賀東亭拱手行禮, 喊了他一聲:“姑爺。”

賀東亭神情觸動,立刻幾步走下台階,激動溢於言表:“寇姨,您還活著!”

“是,老婆子還活著。”寇姥姥表情淡然,抬眼仔細看了他歎道:“姑爺老了些,有白發了。”

賀東亭眼眶泛紅,抬手扶她,寇姥姥卻退後一步搖頭道:“姑爺,我來這裡有話同你說。”

賀東亭:“寇姨,您說。”

謝泗泉卻攔住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保保,你跟我來。”他拿眼神看了賀東亭,“你也來。”

賀書瑋看著他們要去的方向是佛堂那邊,心裡猛地跳了一下,他臉色發白額上掛了細密冷汗,下意識就要跟過去,但剛走了兩步卻被謝泗泉回身瞪了一眼,罵道:“你若敢走近一步,我就打斷你的腿!”

賀書瑋從未見他如此凶過,已經不是對他猜疑、不滿,而是帶了毫不掩飾的恨意。

賀老夫人上前安撫他幾句:“書瑋彆怕,西川蠻人每次都是如此,你彆放在心上。”

賀書瑋心裡知道這次不同以往。

打從在拍賣會第一眼見到那個叫謝璟的人之後,他就有些擔心,但那會兒還能自欺欺人,心想這人與西川聯係不大,但謝泗泉認下對方,是他始料未及的事。

這麼多年,謝泗泉起過疑心,但這人膽大心細,沒有證據不會輕易動手。

哪怕之前賀三爺弄來那麼多假貨,謝泗泉一氣之下也隻是砸了賀府,沒有斷絕關係。西川的謝家主像是一隻老謀深算的頭狼,看似莽撞無禮的舉動,其實都是在試探,同時也是示威——他在給謝沅真正的骨血留著位置,也是在告訴所有人他的立場。

賀書瑋心裡其實有些怕他。小時候舅父對他很好,但是隨著他年歲漸長,對方態度也在變化,每次都盯著他看上一陣,眼神說不上什麼,但總讓他擔心自己哪裡露出破綻,惶恐不已。尤其是這幾年,謝泗泉的古怪性子變本加厲,每次問起他好些事答不上來的時候,對方都會“嘖”一聲,讓他羞憤難當。

佛堂裡。

寇姥姥給小姐的牌位上了香,跪坐在那裡哭得已沒了力氣,啞著聲音說了自己這些年帶著謝璟逃亡的過往。

謝泗泉眼眶也發紅,但忍住了,握著拳頭沒有落淚。

賀東亭幾次摘下眼鏡,眼淚滾下,幾乎是在寇姥姥出現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確信,這是他妻子的保嬢,是他妻子最最信任的一位長輩。

寇姥姥哽咽著講完,對他道:“姑爺,我原沒想著還能見到你,既然見了,那我也同您講一句。璟兒是我看著出生,親手剪斷了臍帶,小姐臨終囑托未敢有一刻忘記,這孩子我帶在身邊,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成人。小姐說,等璟兒長大一些,再讓我送他回來,老婆子沒有食言,做到了。”

賀東亭羞愧難當,喊了一聲寇姨。

寇姥姥道:“老婆子是黃土埋到腳脖子的人了,也沒什麼求你的,隻為了璟兒,求您一回。”

“寇姨您彆這麼說,您要什麼,隻管開口,隻要我能做到……”

“我要帶小姐回去。”

賀東亭啞然,睜大了眼睛看向她。

寇姥姥艱難起身,伸手抱了供奉的那方牌位在懷裡,一旁的僧人嚇了一跳想要上前,寇姥姥卻抱著不肯鬆開,哭著道:“姑爺行行好罷,可憐我璟兒從小沒有見過娘親,一日都沒有跪拜過,您怎麼忍心讓不相乾的人跪在這裡祭拜啊,若是小姐在天有靈……小姐她……”老太太向他跪下行禮,賀東亭哪裡敢受,立刻單膝跪下攙扶她起來,幾次未果,也給她跪了,“寇姨,您要什麼都行,惟獨這個,我,我……”

謝泗泉上前拽開他,親手扶了寇姥姥起身,把老人護在身後,麵露凶狠道:“保保,你拿著就是,我看今日誰敢攔你!”

賀東亭想上前,謝泗泉抬手給了他一拳,罵道:“我看不慣你許久了!阿姐當初嫁給你,你是怎麼跟我說的,你說你護她一輩子!賀東亭,我阿姐死了——死了啊!”他攥著拳頭,赤紅的眼睛裡終於滾下熱淚。

賀東亭聽到,但未反駁一句,他眼睛裡隻有寇姥姥懷裡的那一方牌位,隻知道死死抓住謝泗泉的胳膊不讓他走。

謝泗泉一根根掰開他手指,咬牙道:“你既願意守著那個假的,那就一輩子守著他過吧!你配不上阿姐對你的維護,這麼多年,守著假象不願醒來,拿著魚目當珍珠,真是可笑。”

賀東亭血液往頭上湧。

但他無法反駁。

他的確委屈了謝璟。

委屈了那個從小受儘苦難、他和沅沅唯一的孩子。

院子裡。

西川謝家列了好長的陪嫁單子,讓賀家開了庫房,一件件逐一搬出,有些湊不上的,也折算了銀錢或用其他物品相抵。不拘什麼,隻要是值錢的,地皮、房契都可以,謝家不挑。

賀老夫人痛心疾首,想去阻攔,但架不住對方帶了四十餘人的好手,完全奈何不了對方。

這幫西川人在最初受到阻攔的時候,劈手砸了一把太師椅,賀家其他親戚族人已做鳥獸散,實在不敢攔在前頭。幾年前謝泗泉把賀家砸了個稀巴爛的事兒,還曆曆在目,謝家主是混不吝的,再加上賀東亭事後對妻族一字未怪責,這也讓周圍的人不肯去趟這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