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1 / 2)

今日是書院例行書辯的日子,還有不到兩個月就要春闈了,該學的都已經學過了,書辯便是讓學子們引據用典、活學活用的方法。

一周前,學子們選擇好辯題的方向,寫好一篇文章,然後在課堂上輪番闡述自己的觀點,最後在規定的時間內舌戰。此種方法自古以來就有,先帝在位時開始風行,至今已經有二十多年了。

很多文人墨客都以參加過正式的書辯為榮,若是能以一己之身舌戰群儒,那就是值得一提的談資。先帝也曾開過書辯,請來了當朝的大儒、學士辯論,帝王的這一舉動導致了大乾的學風開放,很多學派都好像雨後的春筍紛紛冒出了頭。

白飛帛今日的辯題是個經典的辯題,自古之來就有各種士人爭論不休:齊宣王和顏斶之辯,君王貴亦或賢士貴乎?

學堂中的學子們一個個精神抖擻,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上了。

慕呈青選擇了“賢士貴”,他的神態矜傲、言辭犀利,引據用典侃侃而言,把和他對峙的學子們一一斬落馬下,到了最後,隻有蕭亦珩一人還在和他你來我往地抗衡。

眼前的人風姿翩翩,蕭阮看著看著,有些恍惚了起來。

說起來,慕呈青還和她有些淵源。此人是在江南長大的,也是師從臨安居士,算起來和她是師兄妹的關係。她拜臨安居士為師時,慕呈青剛剛入京,兩人並未碰過麵。

慕呈青樣貌文采均屬一流,但在出身上卻有個他無法控製的汙點:他是寧國公世子的外室子。寧國公家陰盛陽衰,生出來的都是姑娘家,不得已之下,隻好掩人耳目地把他從江南找了回來,記在了嫡母的名下,對外隻說是因為八字不合寄養在外,成年了才領了回來。

寧國公世子和梅貴妃是兄妹,再加之慕呈青才華橫溢,因此很得啟元帝的歡心,高中狀元之後曾經委以重任,入了翰林院,正值前途一片大好之際,他被人引誘著和一名有夫之婦有染,被人當場捉奸在場,名聲儘毀,徹底失了帝心。

後來梅貴妃膝下的三皇子牽扯進了一樁陷害太子的大案,寧國公府受牽連下獄,一時之間,牆倒眾人推,慕呈青也被流放到了秦中,在啟元二十一年末加入了秦中叛軍,不久便成為了叛軍的頭領之一,在他的出謀劃策之下,叛軍所向披靡,掃平了秦中一帶,引起大乾朝野的恐慌。

啟元二十二年,叛軍和前往平叛的蕭亦珩、周衛熹狹路相逢,一場大戰後,周衛熹貪功冒進,蕭亦珩為了救他中箭而亡。

仔細一想,育王寺中的那場大火,說不定也和慕呈青有關。慕呈青雖然是個文人,但用兵詭異,常常出人意料,他和太子有不共戴天之仇,說不準就劍走偏鋒,派人入京來刺殺周衛熹了。

對於這位曾經驚才絕豔的貴公子,蕭阮的心情很複雜。

一開始很是愧疚。蕭亦珩和慕呈青素有罅隙,一直拿著他外室子的身份冷嘲熱諷,以至於慕呈青擺脫不了外室子的陰影,在京城中幾乎沒有什麼好友,獨來獨往;而慕呈青和那位有夫之婦有染的事情,則是周衛熹設計的,事情過去很久之後,她偶然聽到周衛熹和心腹的對話才知道,當時,周衛熹以她的名義給慕呈青送了口信,才把慕呈青引入了出事的地點。

為此,她愧疚不已,在慕呈青流放出京的時候,她曾暗中托人送了銀兩和衣食,盼著慕呈青能熬過這一段苦日子,日後能在朝堂東山再起。

然而後來事情的發展猶如脫韁的野馬,蕭亦珩死在了平叛之戰,消息傳來,蕭家闔府上下悲痛無比,她恨透了慕呈青,盼著哪日慕呈青伏誅,為兄長報仇。

現在,慕呈青就在她麵前,她卻忽然沒有了從前那種情緒。

仔細想來,無論是慕呈青還是蕭亦珩,都是周衛熹手中的犧牲品罷了,這一世,不要再為周衛熹所用,然後讓家人離這些手段狠辣的梟雄們遠一點就是了。

“叮”的一聲,鈴響了,時間到了。

場中剩下的二人,各自鞠躬致意,慕呈青神情自若,蕭亦珩麵無表情。

白飛帛和幾位師長點評了這場書辯,言辭間對慕呈青讚賞有加,說他頗有靈性,書辯的角度清奇,能想人之不能想;當然也沒忘誇了誇蕭亦珩,說他沉穩有序,步步推進,頗有大將之風。

但蕭阮心裡明白,雖然表麵上兩人平分秋色,但慕呈青這一方以二對十二,顯然是略勝一籌,她那個傲氣的大哥,隻怕要不舒坦了。

書辯結束後,白飛帛把慕呈青叫過去說了幾句話,隨後便是午間小憩了,學子們用完了午膳,三三兩兩地散步、閒聊,也有的在學堂裡休息。

蕭阮一直跟著蕭亦珩,就像是個乖巧的小尾巴。

她會來一霄書院,心裡其實有著自己的小九九。

宮裡的賞春宴眼看著就要到了,雖然她打定主意要藏拙,但她是京城世家之首蕭家的嫡長孫女、聖上敬重的大長公主最寵愛的孫女,母親蕭陳氏又是皇後表妹,這身份依然太子妃的不二人選。要是皇後和太子又看中了她,這親事就很難推辭,倒不如從現在開始就動些手腳。

皇後最是端莊賢淑,不喜歡品性跳脫的女子,若是知道她曾經女扮男裝到過書院,必定不喜。

若是能這樣撇清和太子的關係,那就最好不過了。

蕭阮在這些世家子弟麵前一一露了臉,剛回到平水齋,外麵有人在叫蕭亦珩,蕭亦珩應了一聲,叮囑道:“二弟,你先去裡麵休息片刻,我去去就來。”

學堂裡沒幾個人,蕭阮有點犯困,趴在書桌上閉著眼打盹。

“篤篤”兩聲,書桌上被敲了兩下。

她揉了揉眼,抬頭一看,隻見慕呈青矜傲地看著她:“白先生說,你曾師從臨安居士?”

蕭阮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多大了?”

“十四。”

“那還不叫我一聲師兄?”慕呈青擺出了一副師兄的模樣,“我在柳先生席下讀了四年,先生沒有和你們提起嗎?”

臨安居士柳乘風對這位得意門生是讚不絕口,成日裡都掛在嘴邊,但蕭阮不想說。

她搖了搖頭。

慕呈青有些不解,旋即傲然道:“那一定是你的學業和我相差太遠,先生不願讓你自慚形穢。”

蕭阮“噗嗤”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