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元帝鮮少會單獨召見蕭阮, 這一次不僅派了雲珛前來,而且是即刻進宮,顯然事情非同尋常。
一路上,蕭阮旁敲側擊了雲珛幾句, 雲珛歎了一口氣:“二姑娘, 的確是關於太傅和你哥哥的事情, 等到了讓陛下和你說吧。”
蕭阮的心陡地沉了下去。
一路提心吊膽地到了南書房, 蕭阮候在門口, 雲珛進去了, 周衛熹剛好從裡麵走了出來,一見蕭阮, 他原本有些陰鬱的眼神一亮:“阮妹妹, 你來了。”
蕭阮心神不寧地上前見了禮。
周衛熹已經和崔茱兒成婚一年多了,後來又納了一名良娣, 韓七姑娘也被他收入東宮, 左擁右抱十分愜意。但自從蕭阮重新得了聖寵之後, 他的心思好像又活絡了起來,各種小恩小惠不斷, 蕭阮也沒法和他撕破臉皮,隻好虛應上兩句。
周衛熹朝著四周看了看, 見幾個小太監離得遠,便壓低聲音道:“阮妹妹, 太傅他們出了事了。”
仿佛憑空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開, 蕭阮的腳下踉蹌了一步, 扶住了牆壁:“你……你說什麼?”
“具體的我也不能細說,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和父皇請命,領軍前去江南解救太傅和亦珩,”周衛熹一臉的凝重,“有我在,一定會竭儘全力把太傅他們平安帶回京城。”
蕭阮咬緊牙關,努力讓自己不要失態:“多謝太子殿下,陛下一定會有他的安排,我一切都聽從陛下旨意。”
周衛熹有些失望。
他以為蕭阮會哭得梨花帶雨,然後哀哀地懇求他一定要伸以援手,這樣他就可以趁機在美人麵前表表功勞,關鍵時刻,蕭阮還不得指望他這個太子才能解救蕭釗?等到了江南救出蕭釗和蕭亦珩,蕭阮就會欠下他一個大大的人情,以後再想把她收入東宮就易如反掌了。
可現在蕭阮的模樣,完全沒有他想象中的驚慌失措,這不免讓他大男人的虛榮心大大地打了個折扣。
周衛熹隻好安慰了她幾句,怏怏地走了。
沒一會兒,雲珛把蕭阮請進了南書房。
啟元帝坐在書案後,旁邊站著蕭翊和蕭涵,兩個人都麵色凝重,一見蕭阮進來,連忙招呼了一聲“阮兒”。
事情和蕭阮猜想的差不多,蕭釗和蕭亦珩將邠州刺史革職之後囚禁了起來,然而那邠州刺史在江南一帶根深葉茂,垂死掙紮,越獄糾集同夥,夥同原本就已經在沿海一帶利用災民造反的李玉成一同叛亂,將蕭釗和蕭亦珩困在了邠州城。
原本這些匪亂不足為懼,但昨日啟元帝接到前線戰報,李玉和竟然和沿海的倭寇勾結,三麵圍城,邠州城岌岌可危,原本應當前往救援的郴州、定州等郡的折衝府也以擔憂倭寇前往攻城的理由按兵不發,蕭釗和蕭亦珩孤軍作戰,被圍困在城內,隻怕是凶多吉少。
“這些叛賊如此膽大妄為,罪無可赦,”啟元帝滿麵慍色,“朕已經下令秦中各折衝府前往邠州支援,京城這邊已經在調兵,五日後便將集結十萬兵馬前往江南平叛,你們不必擔心你,太傅他們必定能平安歸來。”
“多謝陛下恩典。”蕭翊和蕭涵齊聲應了一句。
啟元帝擺了擺手,蕭翊和蕭涵退了出去,出門前,蕭翊麵帶憂色地看了蕭阮一眼。
書房裡隻剩下了啟元帝、雲珛和蕭阮三個人。
啟元帝起身,在房中踱起步來,顯然是心中有難決之事。
蕭阮偷偷瞧了啟元帝幾眼,果然和周衛哲說的那樣,啟元帝耳邊的鬢發已經有了幾綹銀絲,臉色也有些蠟黃,看起來精神不佳。
她心裡微微有些發酸。
可能是周荇宜健在的緣故,這一世啟元帝和她比前世親近了很多,她也漸漸開始了解這位君王的所思所想。啟元帝性格沉鬱多疑、優柔寡斷,但優點也很顯而易見。他願意采納臣下的諫言、政令寬和,厭惡驕奢淫逸的貴族之風,喜好簡樸、勤政的生活。
因此,在他為帝的早期,大乾延續了先帝時期的國富民安,一派海晏河清。
隻是到了後期,世家官僚勢力漸漸擴大,天災人禍不斷,他為帝的弊端便出來了,就算他整日在南書房呆到深更半夜,也阻止不了大乾的頹敗,反而累垮了自己的身體,不得不把軍政大事交給了周衛熹,最後眼看著就要斷送大乾的江山。
江南的叛亂一旦處置不好,隻怕啟元帝和大乾,就要和前世一樣,步入不歸之路了。
“陛下,江南的事情雖然十萬火急,但你也不要太過勞心了,還是要保重龍體。”蕭阮勸慰了一句。
啟元帝停下了腳步,輕歎了一聲:“阮兒,朕就不該讓太傅去江南,他這一去,朝廷中的大事,朕都不知道該找誰商量了。”
蕭阮遲疑了片刻問:“陛下這是有什麼難決之事嗎?”
啟元帝定定地看著她,忽然問:“你覺得這十萬大軍,由誰統帥前往邠州合適?”
蕭阮的心裡突突漏跳了幾拍,她定了定神,問:“不知陛下心裡有哪些人選?”
“衛熹已經請命,前往邠州平叛,朕想讓南衙禁軍統領秦城為左將軍,你二叔蕭涵為右將軍,一同前往領兵前往。”
蕭阮深吸了一口氣。
周衛熹哪裡懂什麼領兵打仗!前世要不是他貪功冒進,朝廷的平叛大軍不至於大敗,蕭亦珩也不會為了救他而死。一場戰敗了之後,周衛熹猶有機會反撲,卻因為害怕丟了性命,以“心憂父皇”的名義扔下大軍回了京城,貪生怕死又無能無德。這一次如果再讓他去,隻怕也逃脫不了相同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