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第 112 章(2 / 2)

除了伺候著的兩名婢女,房間裡一下子隻剩下了蕭阮和慕呈青兩個人。

慕呈青有那麼一瞬間的尷尬,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空氣中一下子靜默了下來。

“慕師兄,”蕭阮替他斟了一杯茶,“前幾日,我和我嫂嫂閒談時聊起你來,我嫂嫂覺得分外可惜,這些年來你再也沒有詩集版印,她閒來無聊,偶爾想要撥弦弄曲,卻再也沒了讓她驚為天人的詩句。”

慕呈青有些不敢看她。

其實,他寫過很多,但都在自己的書房。特彆是蕭阮剛走的那一年,他滿腹思念無處安放,隻好將它都傾訴在筆尖,隨後,這些詩句丟的丟、燒的燒,都被埋在了他的記憶裡。

“都是年少時的一些輕狂罷了,”他佯做一臉的雲淡風輕,“這些年公務繁忙,也就沒在這上麵花心思了。”

“那倒也是,”蕭阮輕聲道,“日後師兄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若是能有個紅顏知己能在身邊替你磨墨添香、聊天解乏那就更好了。”

慕呈青的眼神一滯,好一會兒才問:“是不是我母親來找過你了?”

蕭阮也不隱瞞:“慕夫人一片慈母之心,憂心忡忡,我勸慰了她幾句,慕師兄必定是不肯將就,想等到命定之人再同結良緣,這緣分一事,誰也強求不來。”

慕呈青沉默了片刻道:“多謝師妹替我在母親麵前美言。不瞞你說,我和念空禪師這幾年探討佛理,深受啟發,佛家以天下蒼生為信念,貪嗔妄念皆是虛空,我現在這樣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很好,隻盼著自己能多為陛下、為蒼生多做些事情,以贖我前世的罪過。”

蕭阮愕然:“師兄為什麼會這樣說?你若是能有一段好姻緣、有兒女繞膝,和你為國效力、為民謀福並不衝突,為何要如此孑然一身才是贖罪呢?佛祖也沒有這樣的要求吧?難道是念空禪師和師兄機辯時說起的嗎?”

慕呈青狼狽地道:“不,和念空禪師沒有關係,是我自己想的。師妹,此時你就不要再管了,我……他們一個個都要逼我,難道你也要和他們一樣,非得要我弄一場虛偽的幸福圓滿給你看嗎?”

蕭阮怔了一下,眼圈驟然紅了。

慕呈青有些後悔,慌忙亡羊補牢:“師妹你彆難過,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隻是……我隻是……”

“你隻是什麼?”一個嚴厲的聲音從門外響起,藺北行走了進來,眉頭深鎖,“你隻是想要用自己的孤苦去懲罰曾經做出錯誤抉擇的自己,是不是?”

慕呈青的臉色泛白,霍地一下站了起來:“藺王爺,你何必用這樣勝利者的姿態來揣測我的想法?”

藺北行定定地看著他,忽然朝著他深鞠了一躬。

慕呈青正要牟足精神和藺北行舌辯一番,就好比曾經在一霄書院針鋒相對的兩個人一樣,就算現在藺北行成了靖安王,又掌領天下兵馬、權勢滔天,他也並不怵他,反倒有一種即將酣暢淋漓地痛出一場惡氣的快感。

這一鞠躬,把他憋足了的勁打散了一半,他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

“呈青,今日我並不是什麼勝利者的姿態,”藺北行誠懇地道,“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道……道歉?”慕呈青張口結舌,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不論是年少時的囂張跋扈,還是平定西南時的修羅狠戾,藺北行都和這樣做小伏低扯不上任何關係。

“我一早就知道了你心係阮妹妹,就算遠在秦中為官,心裡也沒有一天放下過她,我更知道,你嘔心瀝血、出生入死,隻是為了儘快能回到京師,用配得上她的身份再次求娶,”藺北行坦然看著他,“可是,我卻橫刀奪愛,利用你們都不在的時機,以從前的恩情相挾,將阮妹妹娶走了。呈青,我明白失去摯愛的痛苦,我行事的確不夠光明磊落,是我欠你一句道歉。”

慕呈青定定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啞聲道:“原來你也知道!”

“是,我知道,可我不後悔,”藺北行哂然一笑,“呈青,再來一次,就算於德行有虧、有損於公平,我也還會這麼做,儘早娶了阮妹妹才是正理。”

“你……”慕呈青氣得說不出話來,有心想罵上一句“無恥”,可是看看旁邊的蕭阮,這兩個字終究沒有說出口。其實,他早就明白了,他會輸給藺北行,少的就是這麼幾分不要臉的勁,顧忌太多,最終自己束縛了自己,錯失了心上人。

一碗酒出現在他麵前,藺北行不知道什麼時候拍開了一壺酒,咕嘟嘟地倒上了一碗,“來,這碗酒是我的賠罪,揍上我兩拳,讓你消消氣,你怎麼埋汰我都行,可是,彆讓阮妹妹傷心了。”

“怕你不成!”慕呈青忿然端過碗來,大口大口地都灌進了肚子裡。

“慕師兄,”蕭阮驚呼了起來,“你彆喝這麼多,你要醉了!”

一股熱意從喉嚨一直燒到了心口,慕呈青抹了抹嘴角的酒漬,猛然間豪氣千乾:“師妹,彆擔心,我能喝,今日靖安王向我賠罪,我說什麼都要奉陪到底。”

男人和男人之間的諒解和友誼,來得往往就是那麼突如其來。

藺北行和慕呈青你一碗我一碗,互不認輸,等一壇酒下去,兩個人的眼睛都有點直了,說話的舌頭都打起卷來。

“呈青……你可得好好……的!”藺北行拍著他的肩膀訴苦,“你要是有個……有個不對勁……阮妹妹她……她都不想理我了……”

“活……活該!”慕呈青挖苦道,“想不到……堂堂靖安王……是個老……老婆奴……”

藺北行“嘿嘿”一笑,笑得有些蕩漾:“羨……羨慕嗎……其中滋味妙……妙不可言……你找一個就……就知道了……”

慕呈青捶了他一拳:“等……等著……急什麼!你們一個個都和……和美美……我怎麼就不能找……找到呢……”

蕭阮在一旁陪著,用手支著下巴聽著他們的醉語。

她很快活。

這兩個男人,一個是她的丈夫,是她相伴一生的良人;另一個是她的知己,才華橫溢得令人欽佩。

如此握手言和、再無猜忌,是她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場麵。

她心裡默默念叨著:慕師兄啊慕師兄,我不想要你演一場虛偽的幸福圓滿,我隻是希望你能放下心結,不要把自己困囿於曾經的樊籠,就算你是孤身一人,也應該像從前那個驕傲的狀元郎一樣,肆意瀟灑、傲氣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