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十三根腿毛(2 / 2)

不知道為什麼,挺乖的。

薑沅扭頭走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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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安排好了房間,女嘉賓在邊,男嘉賓在另一邊,中間隔了一條走廊。

上一期的節目的剪輯版已經播出,反響很好,最沒名氣的薑沅因為和最有名氣的影帝一組,備受關注。

她和淩霍的雙人cut是四組cp中最熱門的,“薑沅給淩霍刮胡子,兩口子互動甜到炸裂”的標題非常抓眼球,播放量是第二名的左時宋詩的三倍。

“淩沅女孩”的隊伍在第一期節目之後迅速壯大起來,薑沅成了第一期的最大贏家。

到酒店安置好,她又被節目組叫去做了一個幕後小采訪。

采訪的房間在男嘉賓那邊,結束後薑沅打開門從裡麵出來,意外地看到左側的房門開著,淩霍穿著黑色的羊絨衫,站在門口看著她。

薑沅愣了一下。

身後還有導演們的說話聲,淩霍忽然抓住她的手臂,猝不及防將她拽進了房間。

薑沅都沒來得及叫,便被一堵厚實的肉牆壓在門上。

“……”

鼻翼間全是熟悉的氣息,淩霍沒有堵她的嘴,似乎很自信她不會亂喊。

外頭響起導演奇怪的聲音:“誒?——薑沅呢?她不是剛出來怎麼一下就沒影兒了?”

“估計回房間了。”

“走得這麼快嗎?才幾秒鐘……”

外頭人又不緊不慢地說了會兒話,才陸陸續續走了,走廊安靜下來。

“淩老師這是乾嘛呢,騷擾女演員嗎?”薑沅這才出聲,“娛樂圈的誘惑好多啊,隨便路過一個房間都會被守株待兔的猛男拽進來。不過我現在成長了,能抵擋住誘惑了,淩老師還是釣彆的小魚吧。”

薑沅說完推開他,握上門把手打算開門出去。

“薑老師不想聽聽我的版本嗎?”淩霍說。

薑沅的手就停住了。

淩霍給她的資料還原了那個泯滅人性的地下鬥獸場,但關於他的部分,仍然是缺失的。

即便已經能猜到他所經曆過的黑暗時期,薑沅還是想知道真實的版本。

淩霍把她拿捏得準準的,轉身走回客廳,坐在布藝沙發上。

“過來。”

薑小魚還是上鉤了,走進去,在他對麵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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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和薑沅了解的沒有什麼出入,但比她所知的更黑暗。

楚嵐死後,郤振海帶淩霍去看了一場表演。

鬥獸場的天頂打開,他從上方俯視,下麵的如螻蟻。

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被推進籠子,隨後進入的是最強壯的大個子。小孩瑟瑟發抖,縮在角落裡不敢靠近,大個子對他陰慘慘地笑了一下,走過去輕而易舉將他整個人舉起,舉過頭頂,然後砰地一聲砸在地上。

小孩頭部著地,在地上抽搐不止,頭下很快有大片大片的血流出。

不到一分鐘,就咽了氣。

太過血腥而殘暴,六歲的淩霍呆住,許久說不出話來。

郤振海對那場表演很滿意,拍拍他的肩膀對他說:“看在你媽的麵子上,我養了你六年,從今天起,你想活著,得靠你自己。”

然後淩霍被丟進去,取代那個小孩,成了裡麵最小的孩子。

開始的幾個月,淩霍僥幸逃過抽簽,每一個月都有不同的人在籠子裡死掉,每一個人的死法都不同。

他看到有人被咬掉了耳朵,看到有人被一拳拳捶到變形,看到血流了一地,沒有人清洗,在地上乾涸之後凝固。

淩霍不和任何人說話,不願意和其他人如狗一樣爭搶食物。他餓著肚子,直到一個走失的中國小孩來到這裡。

一百多個人裡,隻有他和淩霍會說漢語。他每天纏著淩霍,睡覺和他挨在一起,搶來吃的塞給淩霍一半,淩霍不搭理他,他也能自說自話一整天。

他說中國有許多好吃的東西,說有機會帶淩霍去中國玩。

他說他的爸媽一定在找他,到時候就可以救他們出去。

他和淩霍說他有點怕,第二天他死在籠子裡,脖子被卡在鐵架上,眼睛死死地瞪著。

進入地牢的第六個月,淩霍被粗暴地推進籠子。對手是那個最強壯的大個,秒殺他的身高和體格。

淩霍像那兩個小孩一樣,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他被摔在地上,五臟六腑都在痛,他的手摸到地上凝固的血,仿佛還能看到那些人的死狀。

大個扯起他的頭往地上磕,晃動間看到看台上郤振海和兩個繼兄在笑,淩霍從袖子裡滑出藏了半年的刀片,割破了大個的喉管。

他躺在一層層血堆積起來的地上,大個捂著脖子,鮮紅的血噴了他一臉。

那時他剛滿七歲。

那個小刀讓淩霍成了整個鬥獸場最忌憚的人,也是最覬覦的人。

幾天後,他在睡覺時被一群人按住手腳和嘴,搶走了他的刀片。那些人因為奪刀打起來,他從窒息邊緣撿回一條命。

第二天抬出去了四個人,那個刀片在後來的兩月裡沾了十五個人的血,直到一個人搶急眼把它生吞了下去。

十三歲之前,淩霍的威脅來自於被比他強壯的人;十三歲之後,來自於比他弱小的人。

害怕他的人會千方百計想要殺死他,譬如在他睡夢中掐住他的脖子,或者突然從背後將磨尖的筷子插入他的心臟。

鬥獸場的恐怖其實不在於一月一度的表演,在於表演之外的每一天每一夜,每一分每一秒。

他們被逼著互相殘殺,同時也在自發地互相殘殺。

那是一個煉獄一樣的地方。

每一個夜晚都不能安眠,每一個人都可能潛伏在黑暗裡,伺機殺死你。

在那裡最可怕的不是死,是活著。

但每個人都想活著。

從地牢逃出去之後,沒人知道淩霍是怎麼一路來到中國,來到孔家。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他找是因為楚嵐的死另有隱情。

孔延華是他當時唯一能想到的、可以幫他的人。他在孔家門外站了三天,發現自己錯了。

他逃出郤家又回到郤家,用了兩年的時間,報楚嵐的仇,報他自己的仇。

Dante是受了傷被繼兄隨手丟棄的狗崽,淩霍撿了回來,左眼上那道疤是因為撲過來救他,替他挨了一刀。

淩霍放了地下鬥獸場的所有人,他不關心那些人的死活,但楚嵐為他們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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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沅從沒聽他說過這麼多話,至少花掉了兩年份的說話份額。

她不知道他怎麼用雲淡風輕的口吻說出來的,但每一句,都比那篇自述、那些報道、那幾張照片,都讓人心如刀割。

讓薑沅難過的是,她想起自己曾經在哪裡見過淩霍了。

很多年前,孔家門外。

“我小時候見過你,對不對?”她問。

淩霍的聲音還是沙沙的,沒有太多情緒:“見過。”

那天她去找孔臨川玩,在孔家聽了些不該聽的閒話,什麼野種、那個小三的兒子、來要錢的、一分都不會給他……

傍晚回家時,她看到孔家門口站著一個少年。個子很高,精瘦,穿著明顯不合身的衣服,身上有點臟,臉色是長年不見天日的病態的白。

她經過時,好奇地仰著頭看他:

“你就是那個小三的兒子嗎?”

“你為什麼像個乞丐呀?”

這話很紮心吧。

在他十年生不如死,剛剛逃出來的時候。

淩霍那天在孔家,看到孔臨川和薑沅在院子裡玩,那時候她真的是一個嬌氣又有潔癖的小公主,鞋子踩進泥坑弄臟了,就把腳抬得高高,不高興地噘嘴。

孔臨川蹲在她麵前,幫她把臟鞋子脫掉,仔仔細細地擦乾淨腳,然後把自己的鞋子套在她腳上,光腳背著她走過那片因為剛下過雨而濕潤的花園。

淩霍不恨孔家,人性冷漠沒什麼可恨,他見過更多陰暗。

但某個瞬間他嫉妒過孔臨川。

他們是同一個的兒子,一個生活在雲端,一個在煉獄裡。

就像哥哥嫉妒更受寵的弟弟,想要搶走他最心愛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