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橙的天空下。
兩人一兔,呈三角形對坐,兔兔揣著手,一雙紅瞳盯著司徒慎。
司徒慎看向鬱月:“所以,這隻兔子,是你的大弟子。”
鬱月點了點頭,又搖頭:“錯,這是我的小兔兔。”
陸空雪舉起一雙兔爪子,捂住眼睛。
自從剛剛,司徒慎以一臉“你們在做什麼傷風敗俗的事”出現時,陸空雪就心灰意冷了。
他眼角餘光,瞅見鬱月的手,緩緩往他頭上移。
兔子往旁邊挪,離開她能夠到的區域。
在外人麵前,大徒弟的風範,還是要把握好的,怎麼能和寵物一樣,說被摸就被摸呢。
沒偷偷rua到兔子,鬱月也不惱,手順便放在一旁的石頭上,摩挲了下。
陸空雪:“……”
嘖,怎麼什麼都能摸。
司徒慎陷入思考:“唔,也是,月神後裔避世幾千年,我都不知道,原來本體是小、兔、兔啊。”
陸空雪:“……”
他算什麼東西,也配叫他“小兔兔”?
司徒慎忽略兔子要殺人的目光,又看向鬱月:“羅赤心死了?”
鬱月:“死了,但沒完全死。”
司徒慎和陸空雪不解。
鬱月回想,說:“其實,當時那種情況,他就算不死,也重傷,何況咱們走的時候,雷劫補了最後一刀,我那是借雷殺人。”
司徒慎:“不要用‘借雷殺人’這麼高級的詞掩飾你挑釁雷劫的事實。”
陸空雪點頭,再點頭。
鬱月:“好吧^_^。”
洗白自己失敗,她果斷繼續話題:“之所以說羅赤心沒完全死,是我能感覺,他就算身體被完全消滅,也留有後手。”
這不奇怪,活了兩千年的人了,肯定有特殊的保命手段。
鬱月:“我懷疑他的保命手段,和火龍翻身有關。”
說到這,司徒慎就不愉快了:“你們修真界怎麼回事,把我們魔域在火龍翻身裡的作為,都抹去了。”
變成王培天的那段日子,司徒慎也調查過,發現不管是衡山的藏書閣,還是登仙閣的書樓,關於火龍翻身,提到魔域,隻一句:魔域相助。
嚴重淡化魔域的存在。
陸空雪對魔域沒有好感,說:“火龍翻身本身,記載的也不多,能留四個字給魔域,也算給麵子。”
但是這麼大的事,記載怎麼這麼少?
司徒慎:“這世上,能掩蓋火龍翻身的,隻有羅赤心,他是唯一幸存的高階修士。”
鬱月明白:“是了。”
陸空雪又說:“可惜,家中也不常提此事。”
月神後裔有極深的底蘊,火龍翻身之時,很多月神後裔出動,都沒有回來。
千年前,族內凋零,就剩二十多人,等到一千年後,才重回三百人的規模。
月神後裔族內對火龍翻身,應該有詳儘的記載,但他們從幾千年前,就隱居避世,無心參與修真界雜務。
後來闔族被屠,陸空雪才十五歲,沒來得及涉獵有關曆史。
想到仇人竟是享譽修真界的羅赤心,陸空雪的呼吸有點不平穩。
在場的,隻有司徒慎算親曆者。
鬱月和陸空雪一齊看向他。
而司徒慎看天,看地,看石頭,又看指甲。
鬱月揭破:“你忘了。”
司徒慎:“咳咳,也沒有忘得很徹底。”
“不能怪我,那時候我關注修真界動向,為的是攻破修真界,掌控十三仙宗,成為世界霸主。”
談及年輕時,司徒慎甚是懷念。
鬱月:“……你們魔域叫魔域,不就是來摸魚嗎,還成天想搞事,打打殺殺的,多累。”
司徒慎一愣。
鬱月手指撓撓兔子後腦勺,感受指尖絲滑柔軟的毛茸茸,說:
“哦對,你不知道摸魚什麼意思。”
司徒慎換了個坐姿,饒有意思地看著鬱月:“我知道。‘摸魚’,就是瞅著空隙,不務正業,給自己爭取正當的快樂時光。”
“而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你剛剛那句話,很久以前也有人跟我說過。”
鬱月:“欸……”
司徒慎:“然後,我就被那人忽悠著,簽訂兩界和平條約。”
鬱月:“天啊,能忽悠魔尊,吾輩楷模!”
司徒慎:“……”
提及故人,這位魔尊,卻是咬牙切齒:“沒錯,她可真是,你們修真界的好榜樣。”
為守護天下,他丟了一魄,造成現在,記憶力嚴重下降,重傷不愈,不得不沉睡千年。
然而,說好的一起活下來,她倒是死得透透的。
他忘了許多事,卻忘不掉這件事。
做夢都會被她氣醒。
最重要的是,司徒慎攥起手指:“死就死了,連個墳都沒有,害我都找不到墳掘,嗬。”
鬱月:“……”
這位前輩到底做了什麼事,讓魔尊如此記恨。
當然,叨咕完故人,司徒慎盯著鬱月:“你又怎麼知道摸魚的?”
鬱月認真臉:“看書看到的。”
司徒慎:“那你的修為哪來的?”
鬱月:“修煉來的啊,你放心,正當修煉,正品保證,絕對不會危害兩界和平。”
司徒慎抿唇。
兩人一兔之間,沉默了會兒。
陸空雪晃晃腦袋,撇開鬱月的手。
再摸下去,後腦勺要禿了。
司徒慎又說:“不過,羅赤心並不知道我丟了一魄,忘了很多事,他很針對我。”
一開始,司徒慎沒察覺不對,畢竟修真界防備魔域,是刻在骨子裡的習慣。
“如今看來,果然有蹊蹺,”司徒慎眯起眼睛一笑,“當初我與他見過一麵,他修為隻有元嬰。”
“某個節點,突然變成大乘,確實奇怪,就是用了邪術吧。”
陸空雪:“問題是,什麼邪術呢?”
司徒慎:“你們隻知道火龍翻身,卻好像不知道火龍翻身的因,聽說是天道懲戒修真界崇尚邪術之風。”
鬱月:“因?”
凡事皆有因果。
造成修真界斷代的天災,是火龍翻身,而火龍翻身,則是邪術盛行的果。
“我常年在魔域,並非很清楚,”司徒慎手指點膝蓋,“隱約記得,你們修真界當時,很崇拜一個道君。”
“還有很多渡劫期、大乘期的隕落,並不是火龍翻身直接導致的,他們似乎為了對抗火龍翻身,把自己獻給道君。比我們魔域還要瘋魔。”
陸空雪:“這道君,可有名號?”
司徒慎:“忘了。”
更多的,司徒慎也記不清楚。
不如回魔域時,把還有印象的人,都抓起來問。
修真界死死瞞住的過往,魔域很隨便,火龍翻身是兩界的災難,魔域沒有捂嘴的習俗。
陸空雪:“無妨,我們這邊,應該也能找到那位道君的東西。”
月神之力有傳承的作用,前人的記憶,可以通過月神之力傳遞,隻要他用心開發這個方麵,就能發現線索。
司徒慎搖頭:“太慢了。”
陸空雪輕輕握住兔爪:“很快的。”
他不想再讓鬱月一個人,擋在各種危機之前。
挺久沒聽到鬱月說話,兩人看向她。
卻看,不知道什麼時候,鬱月就這麼坐著,暈過去了,偏偏姿態還很端正,以至於兩人都沒發現。
果然消耗太大。
司徒慎:“她這種不要命的打法,很折壽。”
兔子垂下兔耳,有點沮喪。
兔子嘿咻嘿咻,推塊高低合適的石頭,到鬱月後腦勺下麵,司徒慎幫鬱月躺下。
看著女子靜謐的臉龐,司徒慎愣了愣。
他伸出手,想幫她把一道發絲,彆到腦後。
卻看那兔子張開四肢,攔住他的動作。
陸空雪:“多謝魔尊,接下來的,我來就行。”
這小子……
司徒慎大人有大量,沒有堅持。
他站起來,拍拍衣袖塵埃,說:“我去找你二師弟,你照顧她。”
陸空雪垂下兔頭,恭敬道:“麻煩魔尊了。”
留好聯絡方法,司徒慎走後,陸空雪兔爪子按在鬱月額頭,沒有發熱,鬆口氣,便又用靈力,探入她的筋脈。
兔眸凝重起來。
他兩爪拆開乾坤袋,拿出碗和勺子,水囊,孟金寶的藥。
沒有水,這藥吞不下去。
於是,兔子在鬱月身邊跳一圈,圍個防禦陣法,身上背著水囊,蹦蹦跳跳走了。
……
好一會兒,兔子背著都是水的水囊,蹦蹦跳跳回來。
在看到鬱月時,兔耳朵微微豎起。
他解下水囊,找塊乾淨的石頭,兔爪一劈,把丹丸搗碎。
嗅了嗅爪子,兔子呆滯。
然後,他拿出一件衣服,撕下一條布,綁在兔臉上,隻露出紅紅的眼睛。
這才將丹丸弄在碗裡,用水打散,兩隻爪子捏著勺柄,懟到鬱月嘴裡。
一碗藥見底了,鬱月睜開眼睛,聲音迷蒙:“我這是在哪,地府嗎,我好像中毒了。”
陸空雪看著空藥碗:“……”
鬱月:“好惡心,想死。”
陸空雪:“師尊,正常的,這是金寶的藥。”
鬱月:“……”
他洗了手,微微濕潤的兔爪,搭在鬱月的手背,道:“還有哪裡不舒服麼?”
鬱月:“頭疼。”
陸空雪用一雙兔爪,給鬱月按太陽穴,鬱月舒服得閉上眼睛。
不一會兒,鬱月:“肩膀疼。”
兔爪捏肩。
緊接著,鬱月得寸進尺:“手掌心還很癢,想摸點什麼。”
沒回應。
不一會兒,鬱月感覺眼前有點昏暗,她睜眼。
便看小兔子舉著一塊石頭,對準她。
鬱月:“我感覺我好了,沒有哪裡不舒服了。”
陸空雪:“……”
話是這麼說,沒一會兒,鬱月又失去意識。
這次是孟金寶的藥起效。
陸空雪也忍著難吃,嚼了個孟金寶做的恢複體力的丹藥。
效果很好,他又可以用月神之力。
又一次,兔爪子搭在鬱月手上,一層淡淡的溫柔的月華,籠罩二人。
另一頭,卷進虛空裂縫的幾人,也都分散了。
李沂跌入虛空裂縫的瞬間,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進一個屋子。
他還沒來得及思考,便看另一個他,從外頭推門進來。
李沂才發現,自己是縹緲的狀態,就像一個鬼魂,俯視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是他的記憶,他以第三個視角,觀察自己的記憶。
但是,這份“記憶”,很快出現不同。
比如現實裡,他第一次逃離隨意仙宗時,被鬱月抓回去,修為從築基打回練氣。
他還記得,那種錐心的疼痛。
在這個世界,他沒有機會逃離鬱月,也沒有根除靈台裡的吸血藤。
他一邊尋找妹妹,一邊被鬱月虐待、打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