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婭不想再麵對用自己的體重拉倒一棟塔樓的情況, 她隨便選了一個方向, 將全身的力氣灌注手臂,勝利之劍宛如一道金色閃電般被投擲向高空。
一秒鐘後, 她抽出了嵌入到牆壁中的萊瓦汀,回頭就看到斜下方是一座座高聳的尖塔, 她正站在一道兩側有細膩雕塑的飛扶壁之上,這些宛如橋梁的建築構件跨越橫空,連接了宮殿外牆和下方的高塔, 那些華麗精致的建築齊齊指向天空。
艾莉婭一邊摸著劍一邊看向正下方, 寬闊的能讓幾輛車並駕齊驅的平坦通路, 渾身流淌黑泥的守衛正在悄無聲息地巡邏,他們像是在認真看守王國的城門一樣, 還會姿態莊嚴地換崗,而那條路就正好通往這座宮殿深處。
她現在還能勉強看到雷神在哪裡, 在血紅的夜月之下無比昏暗的皇城裡, 那些威力驚人的雷電拔地而起,色澤炫目地綻裂在虛空中, 刺目的雷光穿透了漫天散落的漆黑災禍。
顯然索爾有很多和這些東西戰鬥的經驗,但是這樣打下去毫無意義——
艾莉婭這麼想著, 進退兩難地思考何去何從, 忽然間雷神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
雄鷹展翅掠過一片蒼涼的天穹,像是一道黑色的閃電割裂了妖紅的弦月。
艾莉婭切換到鷹眼視覺, 驅使著小夥伴轉了一圈, 找到了在天空中的雷神, 他剛才似乎直接被傳送到皇城外麵,現在像是由被某種無形的魔法屏障擋住了,他甚至舉起了姆喬爾尼爾試圖砸破看不見的壁障,幾次無果之後也沒有了辦法。
他沒事就好,艾莉婭倒是也沒覺得有問題,她並不真的排斥隊友,但是也完全習慣了單刷。
少女轉過身後退兩步向前躍起,直接衝著宮殿的方向破窗而入,在一地碎片裡站起身來。
艾莉婭調整了一下姿勢,望著下方空間宏偉的內殿,四麵的立柱向上延伸,撐起了高層的觀景回廊,下方的殿堂從方位來說應該是一個側翼。
殿堂裡鋪著平整無縫的黑曜石地磚,地麵上肆意翻騰著滾滾黑泥,災禍的痕跡侵蝕了宮殿的每個角落,穹頂垂落的華美水晶燈上都在不斷流淌著熔漿般的黑色液體,稀稀拉拉地從高空落到地上,又與下方的災禍彙聚起來,所有的黑泥像是被賦予生命般肆意扭動著。
艾莉婭跨過欄杆一躍而下,同時投出了手裡的劍,畢竟地麵上幾乎無從落腳,她隻能讓萊瓦汀插在柱子裡,自己瞬移到劍上。
同一時間,少女轉身望向下方,燦爛的金發尚且在空中飛揚,地上流淌的黑泥陡然開始升高,在半空中旋轉成漩渦狀,宛如一場無聲而晦暗的風暴,所有分離的液態物質在這力場中重新聚合,緩慢地凝聚成一個高挑的人形——
那是一個勉強能分辨出人形的生物,她有一頭海藻般卷曲的黑發,黏稠的黑色液體從發間一直蔓延到臉上,五官似乎都在痛苦中扭曲模糊,那人身上衣衫襤褸破爛不堪,不過,那些破碎的、勉強掛在身上的布料間卻依稀有珠光閃爍,想來曾經也是一身華美昂貴的衣裙,厚重的黑泥都未曾完全覆蓋那些光澤。
那個人低吼著轉過身,她的聲音充滿了掙紮和絕望,沒有被黑泥掩蓋的皮膚泛著淺淡剔透的藍光,手邊隱約有霜霧飛旋。
艾莉婭忽然望見宮殿外圍的窗戶,那些雕鏤精致的花窗之上有一幅一幅生動的畫卷,永恒持久的魔力勾勒出籠罩在霜雪中的冰雕城樓,冷風卷起雪花永不停歇地在畫中飛舞,算是這個宮殿裡唯一未曾被染黑的景象。
從災禍中起身的女人再次發出一聲怒吼,她重複著一句讓人聽不懂的話,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最後幾乎聲嘶力竭地尖叫起來。
艾莉婭實在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而且她發誓自己從沒聽過這種語言,“對不起……我聽不懂。”
黑發女人淒厲地怒吼著,充滿了歇斯底裡的絕望,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下一秒,直接出現在半空中,掌心裡延伸出堅冰凝結的長刀,流溢著冷酷光澤的冰刀在空中劃出一道利芒,毫不留情地直接斬向對方的脖頸。
艾莉婭對這種程度的攻擊根本不在意,她在半空中旋身躲過,隨手抽出嵌入玉石立柱的勝利之劍,在那個人攻擊落空、而且尚未有回轉餘地的時候,反手一劍劈斷了後者掌中的冰刀。
在哢嚓碎裂聲中,破碎的冰花頓時漫天飛舞,那些碎冰在空中延展變形,棱角分明的細小碎塊變成尖銳鋒利的刀刃,在四麵八方紊亂翻滾的氣流中調轉方向,紛紛激射而來!
……這還有點意思。
而且,近距離交手中,她將對手的樣子看得更加分明了——
那個女人身上有很多傷口,漆黑的災禍在血脈中湧動,像是毒蛇般在皮膚上遊弋,黑色液體從她的眼角和嘴裡流淌而出,滴落到勉強掛著幾片破碎布料的胸口,而她的胸前甚至還戴著一串華麗的珍珠項鏈,腕上鮮豔的紅珊瑚手鐲色澤宛若泣血。
她生前也許是個貴族,艾莉婭這麼想著,心情又變得糟糕起來。
其實大致也能猜測出這裡的人經曆了什麼,無非是在光明神死後,這個國家的災禍越發泛濫蔓延,最終吞噬了整個皇城,守衛們和貴族們戰鬥到最後,直至也被汙染成災禍的一部分。
自己現在麵對的人並不是精通武技的高手,而且顯然喪失了大半的理智,似乎還在某種折磨中痛苦不堪,一直在重複喊叫著同一句話。
在這種情況下,艾莉婭就不是很享受戰鬥了。
她未必一定要找那些實力相近的對手,畢竟靈薄獄裡的惡魔們也都打不過自己,但是,惡魔們大多數時候戰意沸騰,還會主動把她拉進地獄邊境,不斷釋放惡意挑釁她——
暴打惡魔就變得很舒服。
她們短暫地戰鬥了一會兒,黑發女人不斷地受傷,災禍從她身上剝離,化作無數迸濺的黑色水珠,在接觸到艾莉婭皮膚的瞬間消失,而隨著這種戰鬥的繼續,那個人越發地虛弱起來。
也許是因為這個女人出現的緣故,地麵上翻滾的黑泥消失了大半,已經完全可以站人了。
艾莉婭落到地上後退幾步,對方又開始反反複複地低聲說著同一句話,前者有些疑惑地看著她,最終還是放棄了交流,轉身向側殿的出口走去。
那個人忽然發出一聲充滿哀求的喊叫,她跌跌撞撞地撲過來,踩過的黑曜石地磚上留下一串汙泥般的漆黑印記,然後,一把抓住了金發少女的手。
艾莉婭當然可以躲開,隻是……
對方的神情幾乎讓她難以移動。
黑發女人緊緊握著她的手指,艾莉婭感受到一陣濕潤的冷意,還有在對方皮膚上翻騰的黑色液體,無數的黑水鑽出傷口、從殘破的甲縫裡溢出、從那人的眼眶中湧出,化作一股一股奔騰的細流,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撲進了自己的手掌。
那個人緩緩地鬆開了手,身上的災禍已經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一副美貌清冷的姿容,漆黑的卷發趁著蒼白的膚色,氣質憂鬱中透著哀傷。
黑發女人輕聲說了一個詞,似乎發現她沒聽懂,於是又說了一遍。
艾莉婭沉默地聽著對方不斷重複著這個詞,身影漸漸在空中解析,最終離散成無數飄飛的塵埃,消失於一片死寂黑暗的宮殿裡。
“……”
艾莉婭低頭看著自己依然光潔如初的手指,心情糟糕透頂。
金發姑娘收起了勝利之劍,通過側殿的出口踏入了一條幽長的回廊,她穿過一道又一道雕工精致的拱門,還有一些完全沉浸於黑暗的的偏殿,廊道裡竟然還有無數的燭火搖曳,這些細小火光鬼魅般地戰栗著,鑲嵌在壁柱的精美銀質燭台都沾滿了黑色的粘液,這裡安靜地針落可聞,隻有液體不斷滴落的聲音,看似輕微、卻不斷刺激著聽覺,將氣氛渲染得更加詭異。
她看到一些全身漆黑的守衛們走過旋梯,似乎是在認真地巡邏,但也像是漫無目的地四處亂轉,而且,他們可能也看到了自己,但是沒人想向這邊靠近。
艾莉婭根本沒來過這裡,也沒有能參考的地圖,隻能憑著直覺和記憶向深處走去,不斷回憶著剛才在外麵所記住的方向——
冥冥中又仿佛有什麼力量在無形牽引著她,讓她在許多個回廊交錯的岔口選擇了現在的道路,又走上過了許多螺旋上升的階梯,在這片曾經壯麗高尚的神殿裡越走越深。
忽然間,前方豁然開朗。
實際上,前麵每一條走廊都不算狹窄擁擠,相反還十分寬闊,閃爍著燭光和外麵透射的腥紅月色,也並不算十分晦暗。
然而,她眼中是一個宛如廣場般大小的殿堂,中間少說挑空了十層樓的高度,高聳的穹頂仿佛無儘向上延伸,地上同樣鋪著平整無縫的黑曜石磚,地麵卻光潔無比,鋥亮如鏡麵般反射出自己的倒影,而且,最重要的是——
殿堂牆壁的燭台上放置著數百顆夜明珠,將本來昏暗無光的空間照得亮如白晝,而下方堆積著數不清的黃金和寶石,那些毫無雜色的純淨黃金被打磨成金幣和金條,那些五彩斑斕的寶石,從海中澄黃瑰麗的珊瑚到水光蕩漾的翡翠,還有數不清的鑽石宛如一條蜿蜒流淌的星河,光澤幾乎刺痛了人的眼睛。
艾莉婭:“………………”
這些黃金和寶石堆得中高周低山巒起伏,她就站在山坡之下,否則根本不可能看到地板的顏色。
然後,少女的目光緩慢地上移。
在這個無邊的宮殿的正中央,那些堆疊如山的金銀財寶的高處,一頭通體漆黑的巨龍正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
他頭頂堅長的犄角上環繞著黑色的魔紋,堅硬光滑的鱗片間隙裡流出災禍的黑水,背上逐漸舒展開一對幾乎遮蔽了穹頂的寬大膜翼,尖利的骨刺宛如豎起的鐮刀,矯健龐大的身軀滿是極富力量的肌肉線條。
隨著他的動作,象征災禍的黏稠黑泥頓時滾滾而下,淌過那些光澤璀璨的稀世寶珠,像是肆意流溢的墨汁般,染黑了純淨的黃金和剔透的水晶。
巨龍已經徹底站起身來,雙翼張狂而充滿威懾地全然展開,同時仰起頭發出一聲氣勢驚人的長嘯,震耳欲聾的嘯聲宛如實質般擴散開來,掀起一道又一道張狂的氣浪,將那些層層疊疊的黃金寶石直接吹翻到空中!
同一時間,亞爾夫海姆皇城裡的妖龍們相繼抬頭,還有更多龍族從黑泥中現身,他們一同發出幾乎震顫著整個位麵的應和聲,這聲音如同雷鳴般甚至震得海上波濤洶湧。
宮殿裡嘯聲掀動的狂風席卷而來,牆上的夜明珠都滾落下來摔在地上,細碎的金砂和鑽石紛紛揚揚地飄舞,像是一場絢爛的光雨——
艾莉婭一邊捂著耳朵一邊無可奈何地被那聲音逼退了兩步,與此同時,她還被一塊橫飛而來的金磚砸到了臉上。
艾莉婭:“…………”
要不是體質特殊,這一下子彆說鼻梁斷掉,恐怕人都能砸出腦震蕩。
她揮手握住了光澤閃耀的勝利之劍,雖然未曾心生退意,但也不太確定自己能否搞定這個,畢竟,假如前麵那些妖龍還符合正常人認知中的龍族,至少他們最多不過兩三層樓的高度,而眼前這個……
艾莉婭仰頭再仰頭,哪怕巨龍的咆哮吹散了金山,他們都站在同一平麵上,她想要看到對方的腦袋也有些費勁。
當然,成功與否要試了才能知道。
咆哮聲的餘震還回蕩在殿堂中,空中飛舞的黃金鑽石相繼墜地,淩亂地四處鋪散著,原先整整齊齊的幾座小山算是徹底毀了,緊接著,一道絢麗的金色流光陡然劃破虛空,少女的身影也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