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鄘風失魂落魄地從院子裡出來。他慢慢地走著,仿若失了魂,整個人像是飄著的。
路燈照不到的陰影裡,賀文駿麵色雪白,眼鏡遮掩了神色,他繃著臉,緊盯著甄鄘風,“我剛剛看見樂悅了。”
他的手在陰影裡劇烈地抖動,手背上青筋崩出,卻又死命地捏緊。
甄鄘風很敷衍地“嗯”了一聲。
“不能。”樂心說。在他問了人能不能成仙以後。
他,乃至他的師門都是一心修行,向往成仙的。
人間唯一的神,土地神,卻告訴他,人是不能成仙的。
所以,此刻是甄鄘風有生之年最懷疑人生的時刻。沒有職業道德就沒有職業道德吧,這樣的時刻,他是要墮落一下子的。
賀文駿沒有察覺到甄鄘風的反常,他的內心各種交戰,腦子裡情緒迸發,成為一團漿糊,隻重複問:“真的是樂悅嗎?”
一向溫和的甄鄘風不耐煩了,“她就在院子裡麵。”
想確定就自己進去。
甄鄘風內心裡是不喜歡賀文駿的。他不會看相,但他察言觀色,賀文駿定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樂悅的事,內心愧疚。在樂悅死後,賀文駿拿著樂悅的照片找他招魂。可,人已經死了,就算招到了魂又怎樣?能複生嗎?
若是人被惡鬼纏住,甄鄘風會很高興地替人捉鬼,拿錢。但對賀文駿這種心底有鬼,做了錯事的人,他是看不起的。他隻是為了錢。
哦,錢。
甄鄘風天人交戰了一會,決定還是消沉一晚上吧,否則對不起全師門的信仰。
明天,明天再談錢的事情。
賀文駿目光烙在院子的鐵門上。在甄鄘風出來後,那門無風自動,而後關上了。
樂悅在院子裡。
黑色長發,一身白裙,慘白的臉色也掩不住的漂亮五官。樂悅成了鬼。
賀文駿站了許久,依然沒有勇氣去推開那扇沾滿了鐵鏽、並不堅固的門。
院子裡,甄鄘風走後,樂悅躲在月季花叢下麵沒敢出來,又慫了。
但這次,她不是不敢見賀文駿的慫。今晚,她是故意去賀家牆頭上蹲著,故意讓賀文駿看到的。她和他,得有個了結,不然也惹不出樂心被潑狗血的事。
但賀文駿太慫了,到現在都不敢進院子。
呸,慫得一如既往。
她偷瞄一眼麵無表情的樂心,好吧,她也慫了。
無知無懼的印章繞著樂心,問:“你為什麼跟甄鄘風說人成不了仙呢?”
樂心反問:“人成得了仙嗎?”
印章無言。
樂心卻笑了,“我不是生來就是仙,我是人。”
可土地神是仙啊,印章還沒來得及反駁,便聽到樂心接著說:“可我卻不是靠修行成仙,我師父喂了我一顆仙丹。”
所以,她成了仙。
仙丹?印章沸騰了,底部的朱砂色鮮紅欲滴。人仙有彆,仙界那群大佬,是怎麼允許一個人吃仙丹成仙的?不勞而獲不是仙界最唾棄的嗎?還有,樂心有師父?她師父還有仙丹?一個吃了仙丹成了仙的人沒有被打死,居然能做土地神?她師父得多牛掰啊!不不,既然這麼牛掰,為什麼樂心又被流放到人間做土地神的?
有點矛盾。印章激動地團團轉,它想問樂心,卻不太敢。
等它稍微不那麼激動了,一進屋,卻看到樂心正做試卷做得入神。
她剛不是心情不太好嗎?這個時候為什麼還能想到做試卷?
它太驚訝,也就問出了口。
樂心隨手轉了轉筆,蓬鬆的劉海略頑皮,遮住了她半邊眼睛,“大概……做試卷使我快樂?”
印章:“?”
“做試卷的樂趣使我欲罷不能!”樂心肯定地說。
第二日,依舊淩晨五點半,樂悅的鬼鬨鐘如約發揮作用。樂心平靜地起了床,平靜地捧起了書,平靜地背誦。
大概六點剛過,院門被敲響。年輕的快遞小哥輕快地喊道:“樂悅,你的快遞!”
又是一三輪車。
十分地符合家裡有礦的揮金如土。
送走了快遞小哥之後,印章在月季花叢上空盤旋,“樂悅,他又叫樂悅,明明快遞上寫得是樂心的名字。你說,你們之間是不是有……嗯?他耳朵尖都紅了!”
樂悅幽幽地道:“我隻聽得到動靜,又看不到臉,我連是不是認識他都不確定。”
“這好辦,我畫給你看啊。”
收了快遞的樂心心情非常好,因為儲衛這次非常上道地寄得全都是吃的!
見過大場麵的神,沒見過這麼多的凡間食物,一時迷失了。
各種海鮮熟食密封在真空袋子裡,拆開的快遞箱子裡堆滿了冰袋,冒著白煙。她鍋裡煮開了一鍋水,然後,將皮皮蝦和海兔連著袋子放在水裡解凍、加熱。再拿出來,剪開,倒進盤子裡,開吃。
“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