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文駿約了樂悅在縣城西邊的小樹林見麵。
那裡偏僻,人少,清淨,適合談情說愛。
賀文駿早就喜歡上了樂悅,她樂觀開朗,笑起來像是陽光,照亮了他的心。可是高中學習壓力大,他們背負著家長和老師的期望,所以他一直都沒有表白。
高考剛結束,賀文駿便想和樂悅坦白,想讓她做自己的女朋友。
他能感覺到樂悅也是喜歡他的。他們同村,他自認長得不錯,個高,學習成績也好,他和她挺般配。
何況,樂悅同意赴約,這不也是一個喜歡他的側麵反應嗎?
賀文駿從花店裡包了十一枝玫瑰,一心一意,一如他對樂悅。
樂悅如約而來,穿著白色及膝的裙子,白球鞋,馬尾辮,乾淨、清爽。
他將花送給了樂悅,兩人對視一笑,又齊齊羞澀低頭。他們什麼也沒說,以不遠不近地距離在小樹林裡漫步。
綠蔭罅隙裡有陽光,微風恰好,氛圍曖昧溫暖,一切都剛剛好。
按照賀文駿的設想,在漫步中,他會細細訴說自己的喜歡,或者,一切儘在不言中。
然而,兩個持刀歹徒的出現,打破了他的計劃。
小樹林偏僻,無人。
歹徒劫完財,又對樂悅起了心,要劫色。
明晃晃的刀刃,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白光。
歹徒獰笑著,攆著礙事的他“滾”。
對刀尖的恐懼,對歹徒的懼怕,驚慌的賀文駿懦弱地拋下樂心跑了。
不對,不能跑,可是不跑,他空手打不過持刀的歹徒。不,他不是跑,他是要去找人來幫忙,是要去報警。樂悅,樂悅就算被……他不會介意的。
可是,心底一個強烈的念頭提示著賀文駿,彆跑,快回去,不然會愧疚一生的。
賀文駿轉頭狂奔回去,他腿腳打顫,一股極大的恐懼摻雜著愧疚的強烈情感從他內心深處不斷向外蔓延,他似乎有種預感,他將要見到他不願意見到的一幕,並成為他永生的夢魘。
樂悅衣衫狼藉,胸前插著那把曾閃著白光威脅他的刀。她睜著眼,躺在血泊裡,人已沒了呼吸。藍天白雲應和著她眼中的絕望與屈辱,血汙沾染了她白嫩的臉,指痕交錯的嘴角撕裂,嬌豔的玫瑰花瓣零碎,和著血色,散落在樂悅周圍。
這一幕,深深印在了他的心上,此生難忘。
“啊!”賀文駿痛苦地喊叫,他跪伏下來,伸手想去合上她的雙眼,卻又突然想到,若是他被懷疑是凶犯怎麼辦?他不能待在這裡。
賀文駿站起身,痛苦地閉了閉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樹林深深,賀文駿向外走,可繞了一圈,卻回到了樂悅身死的原地。樂悅死不瞑目的模樣清晰地呈現在他的眼前,他慌忙退後,向相反的方向跑,汗水滴落,浸濕衣袖,再回頭,依然是樂悅淒慘的死狀。
一圈又一圈,仿若陷入循環,出現在他眼前的永遠都不是小樹林的出口,而是樂悅的屍體。
“啊!”賀文駿崩潰大叫,通紅的眼珠,額角青筋崩跳。
樂悅飄在床前,看著賀文駿被夢魘折磨地臉龐扭曲模樣,發現她內心毫無波動。可能是不恨了,看開了,可能是她已經報複了他,也可能是——
她是鬼,鬼沒有心跳,波動不起來吧。
從賀文駿房間裡出來的時候,樂悅看到了甄鄘風。
“不抓我嗎?”她歪著頭,漂亮的五官被鬼氣纏繞,慘白陰森。
幾天之內,心境滄桑十年的甄鄘風隔窗仰頭望月:“信仰坍塌的人,隻相信錢的力量。賀文駿沒有給我錢,我為什麼要白乾活?”
“你對賀文駿下了夢魘之咒,這一生,每一夜他都會夢到自己最恐懼的事情,終生不得解脫。若想解除夢魘之咒,須得將下咒的你殺死。但是有她在,誰都動不得你。”甄鄘風所說的她是指樂心。
樂悅勾了勾唇,“其實我給了他選擇的機會,可是他的選擇依舊沒有變。他所表現出來的愧疚,其實都是假的。他懦弱膽小,這麼多年從沒有變過。”
在危險麵前,人總是要先想著保全自己,她能理解,但是不能原諒。
誰年輕的時候沒眼瞎過看上渣男呢?眼瞎看上了渣男,都是要付出慘痛代價的,隻是她付出的代價有些大,她賠上了自己的一條命罷了。
回到自家院子裡時,樂心正窩在沙發上背書。
朗朗明月,院中月光如水,樹影搖動。她已是鬼,凡塵之事與她無關,人更無關。樂悅一瞬間豁然開朗,將糾結在心內的絲絲縷縷的往事俱拋之棄之,她不由哈哈大笑。
“樂心,出來賞月啊!”她說。
做了鬼後,樂悅的聲音帶了鬼氣,總是幽幽而空洞。她的笑,聽在樂心耳中,刺響,極為難忍。
樂心猜到她對賀文駿做了什麼,見她這幅模樣,知她應是放下了前塵過往,準備做一隻無憂無慮的鬼。“你這是悟到了什麼?這麼開心?”
“唔……”樂悅仔細想了想,“不要和喜歡的人約在小樹林談情說愛?”
如果她沒有答應和賀文駿在小樹林見麵,就不會遇到歹徒,也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