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心來到大門前,打開了門。
“樂悅……”老人渾濁的眼裡含了淚,她看向樂心,伸手想觸碰。
樂心後退了一步。
老人眼裡的淚就流了下來。
樂心麵無表情。
樂悅大伯母想讓樂悅嫁給賀老大家兒子賀霆,樂心沒答應,還冷言刺了幾句。樂悅父母已經去世,大伯母管不了她沒關係,還有樂家老太太活著呢。
也虧樂悅大伯母厲害,能夠說動樂家老太太,風燭殘年的老人硬生生挑戰了自我,頑強地走到了樂悅的家。
看到老人眼裡的淚水,樂心便明白了,這個老人內心也知道樂悅大伯母給樂心提的親事不好,是要將她往火坑裡推。可她,還是義無反顧的來了。
為了什麼?
“奶奶,我大學畢業了,馬上要工作了,我也可以養你。如果,你願意,今天什麼都不要說,也不用再回去。我們相依為命,一起過日子。”樂心嘲弄地說著,聲音冷淡,“你要不要進來?”
老人手指瑟縮了一下,一點看不出因為年紀大而指關節僵硬。
“我……我是來說你和賀霆……”她抖著嘴,缺了牙齒而說話有些漏風,“你不小了……”
拒絕的意味很明確,幾乎沒有考慮。樂心揚聲叫在自家後院處往這裡看的劉嬸:“劉嬸!”
樂心笑著對走到近前的劉嬸說:“奶奶要回大伯母家,我一個女孩子扶不動,劉嬸能幫忙幫我送一送嗎?”
“我不回去……”老人掙紮著。
“那你進來嗎?”進來跟樂悅生活,以後就不再管大伯母家的事。
“我……”
劉嬸看出兩人之間的不對勁來,她心裡隱約有數,不由皺了皺眉頭,勸道:“嬸你站在這身體哪受得了?我先送你回去,有什麼話讓樂悅去看你時再說。站在這,讓不知道的人看見了,還以為樂悅為難你呢。小姑娘家家的,對她名聲可不好。”
劉嬸乾慣了莊稼活,力氣大,半扶半抱地送走了樂悅奶奶。
關上門,空氣一度安靜。
樂悅對樂心說:“謝謝。”
謝謝樂心說出了她一直想說的話,即便奶奶依舊沒有選擇她。
很長一段時間,樂悅以為她奶奶喜歡她,和喜歡孫子樂福一樣。直到有一年過年,她拿錯了奶奶給樂福的壓歲錢。一樣的厚度,不一樣的人民幣麵值。相差太多倍的數值,衡量了長輩的愛意。
然後,樂悅發現,隻要是大伯母要求她奶奶做的事,不管是多讓人為難,多讓她和她爸媽委屈,她奶奶都一定要做。隻有做到了,大伯母才不會生氣,大伯才能好過,她孫子才能家庭幸福。
是了,說到底就是重男輕女。
從快遞堆裡翻了一箱的碧根果,樂心一邊吃,一邊聆聽傷心女鬼的心酸往事。樂悅說完後,樂心剝著碧根果說:“我是個孤兒,聽說剛出生沒幾天就被親生父母遺棄了。跟我比,你起碼還享受過了父母對你的愛。”
“你是在跟我比慘嗎?”
“也不是,就是聽你這麼一說,我發現自己也不是很慘。”
樂悅:“……有你這樣安慰人的嗎?”
樂心眼神動了動,陷入了回憶中,連剝好的碧根果都扔到了一堆的殼子中,“我師父把我帶他的。他一個鋼鐵直男,連女人的心思都不懂,何況是帶孩子?聽照顧我的宮女說,當年他剛把我帶回去的時候,差點把我餓死。”
神仙道一仙君忘了凡人是需要吃飯的,生生餓了她三天。小嬰孩的樂心啼哭不止,他還有臉嫌棄。最不要臉的是,他師父在她大了以後,每次都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他救了她的命,她就該好好孝順師父,打掃衛生、洗衣做飯都得乾。說到動情處,他都要嘮叨一遍:“想當年,我一把屎一把尿地將你帶大……”
樂心不耐煩地打斷他:“可拉倒吧,明明是宮女給我換尿布喂飯,你還嫌麻煩,要喂我仙丹。宮女勸了才放棄,不然我就永遠是個小孩子。嚇得我日夜修煉,勤學苦練,早早辟了穀!”
往日悠悠,樂心記得的都是師父和自己對彼此的互相吐槽和嫌棄。
她還想等師父歸來實現他的諾言,像捏一隻螞蟻一樣捏玄一給她看。
月季花不負它的名字,月月花紅。
樂心望著月季花,勾出一抹笑來。
晚上臨睡前,儲衛照例給樂心發“晚安”。女朋友說兩天後告訴他一件事,兩天了,她卻沒提這事。被樂心甩過一次的他對分手有陰影,他生怕樂心是要告訴他,她身份太厲害了,他配不上她,還是分手吧。所以,儲衛沒敢主動提。
他今日既為樂心推廣了葡萄,又明確告訴了駱叔他有女朋友,徹底斷了駱叔為他和駱落拉煤的可能性。他保住了自己的清白,要為自己點讚。
樂心為什麼不能是個普普通通的賣葡萄的女孩呢?儲衛帶著願想陷入了沉睡,他夢見了霍成結婚了,他在旁邊觀禮,畫麵一轉,新郎新娘變成了他和樂心。
主婚人說:“請新郎親吻新娘。”
欣喜若狂的儲衛屏住呼吸,閉上眼睛吻上了樂心的唇。
和記憶中一樣的柔軟香甜。
他忍不住舔了舔,睜開眼去偷看樂心。
誰料,麵前的人變成了霍成。
臥槽!儲衛一下子嚇醒了。
天還沒亮,窗簾關得嚴實,臥室裡一片黑暗。黑暗裡,儲衛喘息著,平複著心跳。
臥室裡,身旁傳來另一道平穩、清淺的呼吸。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脖頸,像是羽毛飄落在心尖。
儲衛猛然意識到,他懷裡抱著一個人。
做夢吧?
他咬了下舌尖,很疼。
可懷裡抱著人的還在。
救命,他的清白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