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四阿哥的馬蹄聲逐漸消失在了樓下。
柔琳的心裡掛上了一份沉甸, 擔憂和其它的情緒交雜著。
舜安顏抬起的鳳眸落到她轉過去像是意圖掩飾的臉上，心裡大致上能猜到她在掛念什麼。
作為一個經常在宮裡行走的人, 他知道宮中的形勢有多錯綜複雜。四阿哥胤禛這一接任務, 既是機遇又是危機。可能彆人想不明白為什麼康熙要叫四阿哥來接任務而不是其他阿哥，他卻能稍微猜到其一。
誰讓四阿哥是太子的人。皇帝這是要力撐太子。恐怕是前段日子在翰林院太子被其他阿哥們圍攻的事兒被皇帝知道了。那時候現場裡隻有四阿哥撐太子。皇帝要確保太子的地位, 隻能用四阿哥。何況，直接叫四阿哥不通過太子辦這個事, 等於說哪怕這事兒四阿哥搞砸了, 也和太子無關。
皇帝偏著誰呢，隻要聰明點了解事態的人都猜得到。
隻能說為難四阿哥胤禛了。
柔琳不是不知道那雙鳳眼在看她，也感覺得出他那雙鳳眼裡所落下的那份沉重。他是宮裡的老人比她更清楚宮裡的行情。說明她親哥今晚真的挺危險的。
退在角落裡的張廷玉，隻覺得她那張幾乎要把自己暗藏到黑暗裡的側顏，讓他感覺到一絲難受。
一個皇室的公主, 好像是可以權勢傾天。可實際上，他看得出來，事實不是這樣的。恐怕她都沒有他家中的姊妹過得舒服自由。
“差不多時辰了。”康熙說。
喝著茶從剛才皇帝說正事起就一句話都沒有吭氣的太後, 叫姑姑準備回宮了。
“再買上一些好看的燈籠兔兒爺回宮裡去，給你弟弟妹妹都玩玩, 高興高興。”康熙拍下大腿, 準備起來回去時，交代八阿哥胤禩說。
胤禩仿佛才從睡夢中突然驚醒，立馬抬起頭答應著：“是，皇阿瑪。兒臣領旨。”
康熙卻沒有再看他一眼，直接從他麵前走了出去。
八阿哥胤禩再次低下腦袋。
姑姑抱起了十五阿哥胤禑。小阿哥手裡的鳥籠子由柔琳接過拎著。梁九功應皇帝吩咐, 過來扶太後。一行人走出雅間。舜安顏和張廷玉尾隨而去。
人都走光了後。跪得兩腿發軟的胤禟和十爺直接坐在了地上喘氣：今日真是倒大黴。他們跪，老四卻領了光？
“八哥，你說這事兒咋辦？”胤禟抬頭問胤禩。
胤禩已經抬起頭來了，說：“你們回宮，我去買燈籠和兔兒爺。”
“不是，八哥。人家去乾正事兒了，你去買燈籠和兔兒爺？”胤禟吃驚地質問道。
“都是皇阿瑪交代的差事，沒有分彆。”胤禩說完這話落下他們兩人先走一步，但是沒有忘記最後警告這兩個人，“再不回宮，再被皇阿瑪抓到，神仙都救不了你們倆個。”
聽到自己八哥都這樣說了，胤禟和十爺隻能是悻悻然的準備打道回府。話說，他們好不容易淘了半天才淘到的那塊石頭居然也給了人？能討回來不？
康熙走到樓下準備上馬車時，看著沿路的百姓越來越多。每個人都掛上了過節的笑臉。他這個皇帝感覺很有成就感，不由也對叫四阿哥去辦的事兒有些憂愁。
四周路過的百姓，誰又能知道天子正站在這兒，他們的中間。
幾輛馬車朝宮裡頭趕路。
宮裡的人都聽說皇帝出宮去了，而且帶上了老母親，帶上了五公主柔琳，又吩咐了四阿哥去做事。
郭貴人在自己姐姐宜妃那屋裡坐著，說道：“恪琳抄了好多天書了，太後也沒有個信兒回來。”
宜妃心裡想著，皇帝不帶妃子出去玩，隻帶了五公主和太後？這個五公主真是蹭滿了太後娘娘的福氣。連帶的四阿哥都有福了，被皇帝委以重任了。
所以說，對於胤禛接差的這事兒，宮裡人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千秋。
像陪著額娘過節的胤祺隻想著：老四有這個實力辦事兒，皇帝叫老四辦是應該的。
宜妃抬起頭，看著那毫無所動的大兒子，整個恨鐵不成鋼。本來她兒子這麼優秀，完全可以和其他阿哥爭一爭的。結果，胤祺連老四都比不上，連拍太子的屁股都不會。
郭貴人嘮叨了半日自己女兒的事兒，後來發現自己姐姐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著了急大聲說：“你說，太後要是不放人，恪琳今晚能參加宴席不？”
妹妹的聲音吵到她了，宜妃回過頭來，說：“那不是她自找的嗎？”
“姐姐，你聽我說。”郭貴人為女兒解釋著，“上回那事兒根本和九阿哥無關。”
“無關？九阿哥能跪在皇上那兒？”
“恪琳知道她自己錯了。沒有能管住她底下的人，她底下的人自己自作主張去做的。”
“我這個姨娘勸著她。心眼兒放大一點。人家沒犯到她頭上呢，她急著掀人家桌子做什麼，也難怪四阿哥和她急眼。”宜妃直麵批評這個外甥女心態太急，急於出手最終肯定引火燒身。
“我說過她這個了。叫她以後不要操之過急了。寧願是對方先犯錯，也不要我們自己先犯錯。”
對於郭貴人的說法，宜妃隻哼一聲，自己的外甥女啥脾氣她能不清楚：“讓我說吧，你應讓她多抄抄書。你要想著，這是太後幫著你管教她的脾氣。”
郭貴人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姐姐忽然和太後站在一邊，傻眼了。
“今年戰事緊。皇上沒有把仗打下來，心裡頭憋著股氣呢。誰這會兒上就是給皇上添堵，等著挨皇上的刀子。”宜妃對於自己枕邊人一樣清楚。不然之前她一個阿哥去世的時候，怎麼連句哭聲都不敢，就怕惹康熙心煩。比起為了一件小事和皇帝起矛盾的章佳氏，暗地裡讓十三爺穿什麼顏色衣服出氣，確實宜妃要高明許多。
“你要和敏妃一樣嗎？”宜妃問自己妹妹。
郭貴人當然不想。對此郭貴人感到十分委屈，拿著帕子擦著自己眼角，哭道：“咋辦，我隻有這個女兒。她要是沒了，我以後咋辦。”
“你該知福了。”宜妃告訴妹妹，“你不想想，皇上後宮裡的女人還不少嗎？能給皇上生下兒子女兒能長到恪琳這麼大的，才幾個。”
郭貴人點點頭。宜妃說的沒錯。皇帝最不缺給他生兒育女的女人，最不缺兒孫滿堂。
“等！”宜妃給妹妹策略，“等對方出錯。然後，不要急著自己跑出去。要讓其他人跑出去。”
恪琳錯就錯在太急了，急於揭對方的錯，反而被彆人反將一軍。
“要等到什麼時候？”郭貴人小小聲問。
宜妃沒有答案，不過，她知道，遲早四阿哥得出錯。誰讓四阿哥身邊沒有個能給四阿哥出謀劃策的有用人。這同樣是太子的缺陷。太子身邊最具智慧的要算索額圖。可索額圖自己都心懷不軌，不值得信任。所以，她根本不看好太子也看不好四阿哥。
你說沒有個出謀劃策的，自己又不行，能成事嗎？
在她看來，在她對麵坐著的大兒子，讀書又不比老三少，隻是沒有老三愛現，完全可以拚一把的。
對麵宜妃一個接一個的瞪眼，讓胤祺坐不下去了。
光聽剛才自己額娘的話，他光明磊落的性子都接受不了。算計宮裡人等於算計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家人，他隻覺得惡心。
胤祺起身走了出去。到了外頭，他身邊的人過來和他說：“五阿哥，呂公在宮裡。”
肯定沒人知道。呂公是誰，他是這宮裡第一個知道的人。太子那套送柔琳的文房四寶還是從他這兒拿去的，他在呂公那裡拿來的。
聽到好朋友來了，胤祺高興地點著頭說：“他肯定是被皇上叫來的。”上次張廷玉出現在翰林院，他就猜到了皇帝和呂公見過麵了。以張廷玉的才華，絕對不會讓康熙看走眼。
“走！”胤祺揮個手。
張廷玉是陪著皇帝回到宮裡。康熙接著在乾清宮裡休息。他隻能站在宮門口等候著看皇帝還有什麼命令。同時他心裡頭是一想，她怎麼樣了。感覺她回去的時候好像不是很開心有心事。
徘徊猶豫的時候，前頭有人喊：“五阿哥。”
張廷玉一轉頭，看到了胤祺，立馬行禮。
胤祺看了眼皇帝宮裡頭的動靜，招呼他說：“到我那兒坐坐。皇上眯會兒眼叫不上你。我讓人在這裡守著，有事兒通報到我那。”
張廷玉心裡考慮著一直自己站在這裡也不是事兒，或許皇上已經把他拋到後腦勺去了。不如聽五阿哥安排。五阿哥這人他相處久了，知道是個性情君子。
“草民謝五阿哥。”張廷玉弓下腰說。
胤祺帶他去坐轎子。一路兩人說話聊道。
“今日宮外熱鬨。皇上玩得應該儘興。”
“嗯。”對於五阿哥這話，心事重重的張廷玉隻是瞎應了一聲。有些事他也不能說，怕泄漏皇帝的機密。
“跟我妹子見過麵了？”
張廷玉抬起頭，對麵五阿哥的眼神向他笑眯眯著好像看穿了他什麼心事似的。可見那日在翰林院，他對著誰看，五阿哥都看到了。
“這——”張廷玉不敢抬起頭來。對方是公主，不是他攀附得起的。
“要不要再去見見她？”胤祺提議道，並說起自己，“我本也想和她說幾句話，隻是沒有找到時機。”
上哪兒去見她？不是聽說她住在太後的寧壽宮嗎？難道去太後那兒？
據說她是個二門不出的標準大家閨秀，所以，真隻能去寧壽宮才能遇到她了。
寧壽宮裡頭，太後回來後有些累在休息，免了胤祺去請安。胤祺直接帶著張廷玉去柔琳那兒。
遠遠的，隻聽柔琳細細軟軟如蜜糖一樣的聲線，對著小阿哥胤禑說著故事：“這唐太宗年間，有個人叫做魏徵。他說的話，唐太宗都怕了他。因為他說話很直很有道理——”
小阿哥胤禑的小眼珠子幾乎不轉隻落在她臉上，聽得入迷了。
“你先睡會兒吧。”柔琳給小阿哥蓋一下被子。因為聽說太後醒來後還想逗小阿哥玩，所以胤禑沒有立馬送回德妃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