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多布多爾濟細長的雙眸裡暗光一閃。
突然間, 娜仁的頭往後一仰倒在了地上。
侍衛們立馬圍上去查看情況。
倒在地上的娜仁唇色烏黑。侍衛回頭向四阿哥他們稟告:“四阿哥,此人明顯是中毒身亡。”
聽到是毒發, 胤禔像是嚇破魂了, 跪在地上乾嘔著。
幾個阿哥看著這樣的老大早無話可說了, 心裡都明亮著呢:想明白都知道是老大壞著呢,想引誘他們參與其中好趁機作亂。
誰弄死的的娜仁,基本不難猜。恪琳望向他, 心裡想:他這人, 原來不是一個完全的莽夫呀。
收拾好現場。娜仁的事情自然歸屬多羅郡王自己搞定。
一幫人有空下來, 圍起了柔琳手裡那把弩。幾個阿哥和張廷玉早就非常好奇她那把連發弩。說是像諸葛亮發明的武器, 仔細一瞧的話,與古書中所記載的連發弩貌似有截然不同的區彆在。
三阿哥胤祉不甘落後擠進幾個人裡頭伸著腦袋:“我看看,給我看看, 是什麼樣子的。”
想起老三之前在翰林院想私吞柔琳的筆, 五阿哥胤祺說他:“彆伸出手,三哥。這東西帶著不知名的神秘的力量, 你看看大哥,到現在都怕著。”
大阿哥胤禔一直暈在那兒坐著,好像一日內都彆想恢複過來, 聽都聽不見老五說的話了。
胤祉說:“彆把我和大哥比。”
這話胤禔聽到了,一聲怒吼:“有你的,老三!”
胤禔這是選擇性聽是吧?胤祉回頭和胤禔懟著:“大哥,不是我說你,是胤祺說你。”
“你們一個個都給我記著!”胤禔吼到這兒像要得了心臟病似的捂著自己胸口。
四爺見狀, 提議道:“要不,大哥等會兒同隆科多大人他們一起回行宮去?”
其他人則要留下來繼續獵白鹿。
胤禔直瞪著老四:你!
張廷玉細心的手剛要摸到她那張弩的箭頭。瞧這個箭頭,好像有針?而且後麵有彈簧?一個小圓筒可以伸縮?
是什麼高級機關?
所有人看入了迷。
其實這是效仿注射器的構造,目的是把大劑量的藥物裝在類似注射器的小圓筒內,在箭紮入動物體內時再推進大劑量的麻醉藥物。這樣的效果不用說,肯定是比隻單純在箭頭上抹藥強數十倍。
厲害!
所有圍觀的人連聲驚讚。
胤禛看看自己妹妹:柔柔弱弱的斯文妹子,居然會做機關?
柔琳知道古人很厲害的,好比書生哥哥。她那製作的東西一被書生哥哥拿過去肯定被研究個透了,完全不需要她過去講解。
她和恪琳站在一起說著話。
恪琳知道她要被送走了。本來她一早都要被送走了。因為四爺肯定不會把妹妹再留在這個危險的地方。而有了今日發生的事情後,顯然,也必須有個人趕緊先回去說明情況。不能被哪些人趁機在後麵抹黑他們這些人。
走到要啟程的馬車邊,恪琳停住腳對柔琳說:“你回去後,找皇阿瑪。”
想著康熙終究是喜歡五公主的,應該會聽柔琳的話。
柔琳點點頭。
她上馬車後,舜安顏拉著夜暉過來了,他要先負責送她回大本營再重新回到獵場,同時他需要再找一頭馬來。這時候,他隻能先騎著夜暉。
夜暉是不情不願被他騎著,這馬兒有感覺這名男子是來和它搶主人的。
一行要回去的人啟程了。
柔琳坐在隊伍裡唯一的馬車裡。隊伍行速很快,是要趕著回去複命。
隆科多護送他們到了張三營行宮,準備進去找康熙彙報情況。
據說是,康熙還在接見那幾個外賓。
柔琳整理整理衣衫,要和隆科多一起進去麵聖。要走之前,回頭看著他準備換馬,她便走了過去。
聽見腳步時,舜安顏一時好像不敢相信她會主動走來,望著她那身有些臟的衣服眉宇上揪了揪。雖然曆經大難後,他身上的衣服比起她更狼狽。
“佟公子,夜暉你先用著。”柔琳站到了他麵前說道。
夜暉聽見她這話,好像聽懂了什麼,扭轉馬頭對她嘶叫著:出賣我?!
對於馬中之王的抗議,舜安顏輕輕一瞥眉:“公主如果願意借東西給臣,臣想借另外一樣東西。”
啥?看不起它這個馬中之王?夜暉的馬嘴頂撞起這個男人。
“佟公子想借什麼?”柔琳好奇地問。
“公主的香囊。”
原來是要借這個東西。從未來穿來的妹子那時間真沒有多想。柔琳一掏,把自己衣服上掛著的香囊給了他。
把她的香囊拿到手裡,舜安顏薄唇邊的弧度勾得更大了,近一步低聲掠過她的耳畔:“這是公主賜給臣的最好的勝利品。”
說完,不等她回神過來,他翻身上了另一匹馬。
夜暉需要休息,而且是她心裡頭的愛馬,他知道的。
騎在馬背上,他那雙鳳眸凝視著她的臉,如同一生一世的深長而悠遠。看得她的臉不由自主地往下低了下來。他的眸色一深,抖動手中的韁繩。
聽到抽馬的聲音,柔琳再抬頭,看著他的背影是越來越遠直至消失在草原的儘頭。那一刻,她的心仿佛跟著去了遠方。
遠遠望著這一幕的張廷玉,手心裡攥著,一轉身,大步回到自己的院子去向自己父親張英彙報。
時至晌午。霧早已散開。草原上露出了晴朗的天氣。
坐在龍椅上的康熙默默地打了一個嗬欠,他這個皇帝都有點餓了。
一頭雄鷹掠過他房裡那扇對外敞開的窗戶。
索額圖望著那頭雄鷹,眨了下眼。再看康熙斜倚在龍椅上,對著跪在麵前的外賓時而點點頭時而小胡子邊上帶著一抹微笑。
“太子,你以為如何?”康熙問太子胤礽。
胤礽忽然接到康熙的問話,好像突然從夢裡醒過來一樣,他抬起臉時臉上的神情貌似有些慌張。
屋裡一幫人全看著他。那跪在康熙麵前的喀爾喀土謝圖汗部人衝著他眼睛都眯成了條線,胡子一翹一翹的。胤礽額頭上的細汗冒了出來。
索額圖在對麵對著他使眼色:隻要照直說。說多羅郡王尚年輕不懂事。
胤礽的嘴唇張了下,回頭再觸到康熙那雙小眼神時,到嘴邊的話變成了:“皇阿瑪說的對。今多羅郡王乃噶勒丹多爾濟長子,繼承了噶勒丹多爾濟英勇善戰的血統。多羅郡王如今年紀不算小了,能有擔當。”
“嗯。”康熙點點頭,“所以,朕想好了,是要答應多羅郡王的請求。這次在獵場上,多羅郡王的表現令朕相當滿意。”
什麼意思?那跪在康熙麵前的土謝圖汗部人一愣。說了半天,康熙之前在他麵前點著頭是乾什麼了,原來是為了反對他的全盤建議。
索額圖一聽,卻心裡早有所料似的,笑道:“這是好事,皇上要賜給多羅郡王的是——”
“朕都沒有想好呢。”康熙又一句,直接打掉了索額圖的話。
站在門口的梁九功喊了聲:“隆科多大人到。五公主求皇上覲見。”
一屋裡的人全部望出去,看見了穿過院子的柔琳和隆科多。
康熙的手指頭摸摸自己的小胡子。
索額圖看著隆科多腦袋上那包紮的痕跡,眉頭皺一皺。
跪著的那幾個人似乎立馬領悟到了什麼,回頭再望向康熙時眼裡無不寫出了一絲慍怒:康熙這是拖延戰術,把他們拖在這了?
這樣說,康熙真是非常看好敦多布多爾濟。如果是這樣麻煩了。失敗了。敦多布多爾濟回頭會找他們算賬的。這幾人在康熙麵前匆忙告辭。
隆科多和柔琳進來的時候,正好和這幾人擦身而過。於是,當隆科多到了康熙麵前的時候,直言道:“皇上聖明。阿哥們和郡王遇險了。好在五公主足智多謀,拿了諸葛亮先生的連發弩,救了全部人的性命。”
索額圖和胤礽吃驚的目光均落在柔琳的臉龐上。
居然是她救了全部人?
康熙這一聽,掌心拍著龍椅的扶手,嗬欠不打了,小眼睛發出精光道:“什麼連發弩?拿來給朕瞧瞧!”
“那弩——”隆科多有些難以啟齒,他本想帶回來的,可是某人因為怕妹妹又亂來傷了自己,死活把那東西沒收了。
柔琳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那個親哥四爺好。有時候四爺對於弟弟和妹妹的緊張程度,比康熙這個爹更像個爹。
聽到四阿哥將東西占為己有了,康熙不怎麼高興,哼一聲:“回頭叫四阿哥上繳給朕。那不是他的東西。”
“是,皇上。”
皇帝爹打算和兒子搶東西了。
後一想,康熙覺得和兒子搶東西有些沒臉,又否定道:“不用了,不用和四阿哥要了。五公主回頭給朕畫個圖,朕叫工匠做出來。”
柔琳對於這個皇帝爹的性情已經摸了半透,淡定地站在那裡。
索額圖上前問隆科多:“郡王怎樣,遇險了,有受傷嗎?”
“受傷但不至於危及性命,沒有大礙。”隆科多道。
“這個吧。”索額圖回頭,對康熙說,“皇上,依臣之見,這多羅郡王還是有些魯莽草率的。皇上倘若真要賜郡王公主,是否應該選一個比較——”
“你說的對。五公主,朕算是搞明白了她這人。明明四阿哥不是叫她呆在屋裡嗎?結果一眨眼,自己跑獵場上去了。搞得太後也緊張。”
索額圖的嘴張了半天沒有合攏。
“行了。你和太子陪朕在這裡窩了一上午了。回去吧。”康熙對這兩人揮揮手。
索額圖和胤礽隻得告退出去。
走回到胤礽所在的房內。索額圖關上門,對著胤礽說:“太子殿下,您剛聽見了看見了,皇上是眼瞎。明明皇上知道該怎麼做對太子是最好的。”
胤礽麵色蒼白著,喘著氣,回頭:“本宮一直想問你,你乾嘛老把老四的妹子推出去?當時不是說好了嗎?老四的妹子是本宮的妹子!”
“太子,我沒弄錯,弄錯的是太子你呀。四阿哥的妹子要為太子儘忠效勞的。五公主為了太子,為了大清的邊疆安定貢獻自己。四阿哥這也是對太子有功。”
胤礽聽不進去他這些話,坐在椅子裡拿手不停地擦著自己的額頭:“本宮不願意再聽這些話了,讓皇阿瑪做決定吧。”
“那不行的!太子!皇上沒為太子想過,如果皇上為太子著想就應該把四阿哥的妹子送出去。隻有這樣,四阿哥才能忠心耿耿對著太子。臣敢保證,隻要五公主在那邊,四阿哥絕對不敢起反叛之心。”
“你意思是你的人在那邊嗎?”胤礽抬起了頭對著索額圖,質問道。
索額圖微笑不答。
胤礽猛抽了一口冷氣。
“太子,你未來是要當皇上的人,那麼,無論是大清或是大清邊疆,怎麼不可能安排太子您的人呢?”索額圖拂下袖袍,轉身出了門。
胤礽癱軟在椅子裡,嘴巴喃喃著:我該怎麼辦,老四——
康熙在屋裡仔細聽取了隆科多的彙報,眯著小眼睛兒。突然,一轉口,問隆科多:“你侄子舜安顏,準備啥時候娶妻生子?”
沒想自己皇帝爹忽然問他家人這個話,柔琳一邊眼皮子眨,一邊心裡頭莫名其妙地心速加快。
隆科多想著自己侄子那顯而易見的傾向,與皇帝實話說:“臣不讚成恭親王府提的那門親事。”
“你不讚成?”
“臣的爹應該也不讚成。”
隆科多知道,自己那爹佟國維老謀深算,野心勃勃,怎麼都不可能隻是看中了恭親王府。至於他自己不讚成,是為自己侄子著想。
康熙聽著他這些話,好像摸透了他家裡那些人的心思。摸著胡子邊時,康熙那雙小眼睛唰一下,落到女兒那臉上。
柔琳微低著臉龐,靜靜的宛如一棵不會說話的樹。
孝惠章太後後來知道皇上問佟家人那些話了,歎口氣對來做客的蘇麻喇姑說:“這下,恭親王府的人要全部希望落空了。”
太後難做,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蘇麻喇姑懂,咳幾聲道:“太後,這事兒太複雜,交給皇上處理吧。”
“你身子怎樣了?”太後聽著她咳嗽問。
“還行。能再撐上幾年。”蘇麻喇姑說。
太後望著她越來越年老體弱的麵孔,揪心著,臉色越發沉重,眉頭上仿佛壓上了大石頭。
眼看著後宮裡的老人一個接著一個走了,再多幾年,蘇麻喇姑走,她也走,這後宮該怎麼辦。說後宮不能議政,可實際上頂半邊天。太後沒覺得如今這後宮裡真有能頂上事兒的人。說那後宮裡四大妃宮,四位娘娘,沒個叫人省心的。哪怕是她養大的孫女的親額娘德妃,看著也叫她太後不省心。主要是,這後宮裡頭能像宰相肚子裡撐船的女人,一個都沒有了。
見著太後的表情,蘇麻喇姑說:“不是還有五公主嗎?五公主儘得太後的真傳,皇上很滿意,都叫五公主輔佐太後管理後宮了。”
“她終得嫁人離開皇宮的。”太後對這點看得很清,再自私都不能將孫女留在後宮裡陪她終老。
“沒關係。”蘇麻喇姑說,“皇上會安排好的。”
太後疑惑的是:“你近期沒有見過五公主嗎?”
之前都沒有聽蘇麻喇姑讚賞她養的這個孫女。
蘇麻喇姑實話實說:“天天聽十二阿哥和奴才說,說五公主如何厲害。隻能說,太後娘娘,您真是厲害,讓五公主藏拙了這麼多年。”
孝惠章太後:——這,這不能賴我呀,我之前也不知道的。
見完康熙,柔琳走回自己屋子的路上,遇到了來接她的瓜爾佳氏等人。
瓜爾佳氏貼著她耳邊說:“剛,佟妃去拜訪德妃娘娘了。”
他姑姑去見她親額娘了?柔琳的心裡來不及瞎想。
一切來得有些快的樣子,像疾風暴雨似的。偏偏,天氣莫名地悶熱,沒下雨。那晚上,想著他和其他幾個阿哥以及恪琳在草原上沒有能回來。她躺在床上是睡不著覺。
隻感覺,他拿到她的香囊時說的那句話有些深。
想了一夜,沒睡著。半日她坐在屋子裡有些渾渾噩噩的,手掌心一摸自己臉上,全是汗。
送她回來後她安全了,張廷玉放心地開始幫自己父親張英整理點書籍。
張英早上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見是納蘭明珠進了張英屋子後,與張英繞到屏風後麵說話。
“我聽說了,佟家可能向皇上請求賜婚。”納蘭明珠道。
張英應該是有聽見相關的風聲,道:“佟公子年紀不小了,是該娶妻了。這次恭親王府的作態提醒了佟大人。”
“佟大人計謀深遠。一直在獵取未來的皇上人選。”
“明珠大人。”
“你聽我說,張大人。皇上對我猜忌已深,我已經是不可能向皇上進獻我的主意了。皇上不會聽我的話的了。隻可悲有人賊心不死,一直意圖操縱太子,向皇上逼宮。”
“明珠大人,實不相瞞。”張英低聲說道,“我的話,皇上也不見得聽。上次在書房裡您都聽見了。皇上聽他的主意。誰讓我們是文人,他是戰場上的英雄。”
“他哪裡是英雄,狗熊,奸雄!”納蘭明珠生氣道。
張廷玉在外麵隱約聽見他們說話,知道自己父親性情非常謹慎,不會因某人一兩句話被輕易慫恿到。萬萬沒想到的是,納蘭明珠忽然說起他:“你家公子有些可惜了。”
張英抬起頭。兒子什麼心情,他略知一二。於是說:“不可惜。”
“不可惜就對了。我和你老實說吧,張大人,皇上很喜歡五公主。未來這後宮誰說了算,除了太後估計也不是哪個後妃了。佟家是算到了這點。再有八阿哥也喜歡五公主。”
“你對五公主很有研究,明珠大人。”張英詫異納蘭明珠如何得知這麼多內幕。
納蘭明珠貼著他耳邊道:有人叫我那時候安排了個人到五公主房裡做事。